“噢,居然还有知道这个术法的人呐,”辞朔的一只眼睛不知何时已泛成灰白,纯黑的瞳孔浓缩成一条线,如密林中蟒蛇盯死猎物一般死死盯着席鹭的眼睛。他的嘴角勾起一抹笑,当他笑起来的时候,那双眼睛里明显地闪烁着某种兴奋的光,像是终于得到了想要的夸赞似的。 席鹭道:“不,我只听过它的名字。在此之前,我并不知道原来它就是你们魔界的三大秘术之一。” 杜若晴听了这话后,突然道:“这三种秘术,是魔界最高的机密之一。即便是魔族的一些长老,也不曾知道它们的名字。放眼整个魔界,唯一有资格学会并且使用它的,只有历任的魔王。但据我所知,史书上记载使用过这股力量的魔王,无一例外皆是在他们正值壮年之时暴毙身亡,这也是为什么,即便是在整个四海八荒最为开放、大胆,鱼龙混杂的魔界,也鲜少有人敢提及这三种秘术。” 头顶那片光点的力量变得越来越虚弱,平静的波涛下深藏着激烈而残忍的厮杀,终究会有那么一刻,就连这些神族后裔的魂魄,都无法升上他们想要去往的天国。 “更何况,他还动用了两种秘术。”星复望着辞朔无动于衷的脸庞,冷声道。 听罢,辞朔忽然发出了一阵大笑,毫无收敛、毫无愧疚的笑声回荡在古老空旷的南华殿中。南平王室的尸体已全然消散,他们再也没有了转世托生的机会,而那个酿就了他们所有的悲剧的魔族人,那名孤僻、阴沉、总是特立独行的混血少年,却站在他们心目中最为神圣、庄严、肃穆的神殿中恣意地嘲笑着他们心目中最为崇奉的信条。除了上次受伤后手臂上留下的伤疤,辞朔似乎并未因为此次屠戮遭受到丝毫的反噬,他的笑意是如此张扬,笑声是如此清亮,仿佛自信自己能够超脱这世间所有的因果,带着自己身上那股最引以为傲的邪恶走向世人极其渴望而终其一生却无法抵达的永生之境—— “对,对,我先是把他们都杀了,再把他们的魂魄都打散了,一般的人可没有我这样的修为和决心,把每件坏事都做得这么绝。” “众生与众神于我而言,与这世间最为卑贱不堪的蝼蚁并没有什么区别。那些冠冕堂皇的仙君,在南平这么个破地方蜗居了这么多年,就因为他们的祖上与神族同源,所以他们可以世代受到上天庭的庇佑,这片注定被洪水和灾难吞噬的土地就可以生生不息地养育生命,他们本来就不该出现在这个世界上,他们不配!凭什么他们一出生就能理所应当地继承这里的一切,包括神族后裔的光环,与神族相当的力量、一呼百应的能力,恣意嘲笑乃至于打压所有不属于他们这个族群的人的权力?而我呢,我的父亲在人间是连中三元的旷世奇才,是当时的帝君亲口提拔上来的有名神君,而他在飞升之后做出的第一件事情,就是要把他那尚在襁褓之内的幼子赶尽杀绝。他这一生顺风顺水,不管做什么身边都簇拥着一大群人。他是整个天界公认最年轻的帝君,实力最强的审判神,怎么没见他对我跟对那些跟他非亲非故的贵族那么好啊?” 说到这里,辞朔眼底的笑意生长得更为疯狂,若是说起初他只是平静地承认了自己的残忍,到了他将话锋转向自己身上的时候,他的语气已经接近歇斯底里了。 “星复,你以为我愿意变成现在这样吗?我和母亲整日里东躲西藏,四处乞讨,城里那些攀炎附势的狗东西看不起我们母子俩,变着花样地羞辱我们、折磨我们,他是天神,是上天入地无所不能的武神,不可能不知道那时我和母亲已经落魄到什么地步了,尽管如此,他还是不折不挠地想要除掉我母亲,除掉我。我的母亲惨死在丰宇的手上,如果再不靠自己,我早就已经死了!这就是世态炎凉吗,这也太残忍了吧,怎么能这样对待一个当时什么都不懂的孩子?就算他是魔族的后代,应该也罪不至此吧?” 疯狂的呐喊宛若滔天的风浪般收不住脚,辞朔一手紧握浓黑诡异的镰刀,一边大步迈向殿门的星复三人,手中镰刀一挥,一阵银白的森风自南华殿外刮起,用力关上了他们身后唯一的出口。辞朔一边加快着手中的招式,那双迥异而恐怖的眼睛在星复身上来回巡梭,像是要在这个由内至外都接近完美的身躯上找到任何一点漏洞,那个他可以让他一击毙命的地方。辞朔望着星复没有丝毫表情的脸,忽然嘲讽地笑了起来,道: “不过,每当我看到你心中的痛苦时,心情就好多了。何止是父母那一辈,你的祖上尽是些名门望族。含着金汤匙出生,一出生便拥有了别人这辈子都不能享受到的尊荣。尽管如此,你却几乎没有得到过真正的快乐,父神和母神在少年时双双去世,深爱的女人还有最好的朋友都被自己这辈子最讨厌的人亲手杀害。整日被天神的光环压得喘不过气,还要因为那些虚假的冠冕四处征战,把自己弄得伤痕累累,这样的生活你真的喜欢吗?” 辞朔这段话仿佛撬动了星复心底的逆鳞一般,周身的灵力突然开始猛烈地波动了起来,一大股灵波自他的手掌喷薄而出,争先恐后般迅速涌进那把本就凌厉无比的长剑。充盈而激荡的灵力充斥在风斫周身,让它看上去膨胀了不少,原本雪白的剑身生长出数十条凌厉繁复的幽蓝色剑纹,肃杀的锋芒盖过了它原本圣洁神圣的光辉。星复抬起紧握风斫的那只手,轻薄的剑刃无限贴近星复的脸颊,他的眼神不知何时突然冷了下去,眼底深蓝的焰火悄然化开,就像是无声燃烧着的,天神的怒火。 电光火石间,星复提剑脱离了杜若晴他们的视线,如一团玄黑的幻影般死死缠住了半空中的辞朔。厮杀着的二人都不遗余力地用尽他们所有的修为,交战过后仍然浓烈的灵力携带着同样干燥的热风波及南华殿的每一个角落。镰刀撕扯着神剑,神剑消磨着镰刀,他们就像是对待此生最后一次的战斗一般不顾一切地消耗着自己的生命,为了彻底地击败对面那个同自己不共戴天的宿敌。数百回合过去,南华殿上的柱石已被一道又一道猛烈霸道的灵波冲击得摇摇欲坠,空中缠斗的二人却始终没有分出个高下。若是放在平时,辞朔在迎战之余还会通过不停地说话来煽动对手的情绪,引诱对方尽早露出破绽,今日已同星复战了数百个回合,期间却是异常地沉默,仿佛为了接下星复的某些招数不容他有一丝的松懈。 星复旋身一剑,剑中的灵力如破冰的瀑布般倾泻而出,辞朔展臂后靠,足尖顺势一点,便要乘着灵力带出的热浪退至大殿的另一方。就在这时,他忽然察觉到身后多出了两道无形的压力,浓黑的身影忽然于霎那间消失在光波激荡的半空。三股力量没有任何预兆地撞击在一起,刺耳的声响回荡在空旷沉寂的大殿间。杜若晴同席鹭各人手持一剑,同大殿另一侧的星复形成掎角之势。扬起的尘灰复又落下,各方剑灵重新回到了宿主身旁,浓烈的杀气蔓延在这座端方肃穆的古殿四方,一场空前绝后,旷古烁今的神魔之战仿佛刚刚奏响。 一道浓黑的身影忽然自厚重的飞尘间穿出,手中那把奇诡修美的镰刀周身渲染着银白的荧光。辞朔解下了身上的斗篷,银色的长发摇曳在激战过后的热风中,竟有一股难以言喻的妖冶之感。瘦削的少年悬停在三人之间,苍白的脸庞上挂着一抹若有若无的笑,那些狰狞的纹路已经从他的脸上彻底消失,白净的脸上笼罩这一股挥之不去的阴鸷。一切仿佛回到了起点,仿佛直到这一刻,直到这个充满了紧张、压抑、与诡异气氛的瞬间,他们才真正看清了辞朔最为原本的那副样子。他脱下了那身只属于暗夜的伪装,完全展露出内里那副内敛、冷漠而又空虚的皮囊,此刻他的身上莫名其妙地分化出两股矛盾的气质,给人一种既熟悉又陌生的感觉,就算是在他手下待了三千余年的杜若晴,在看到他重新出现的那一刻还是不由得愣了一下。 好像从一开始,辞朔就一直在耍他们。 “你们三个打我一个,这也太不公平了吧。”辞朔没来由地突然开口,半开玩笑道。 “遇到你,恐怕还用不上那些文明的打法。”杜若晴道。 星复重新抬起握着风斫的那只手,凌锐的剑尖直直指向不远处的辞朔:“亵渎天道,其心可诛。” 就在这时,辞朔忽而淡淡道:“天道是什么东西,它从未出现在我的世界里,相反,我的一生充满了诅咒、恶意和骂声,这可都是拜你们头顶上那位帝君所赐。” “倒行逆施,必受天谴。”星复并未与他过多地争辩,只是提剑朝着辞朔刺去。 辞朔挥刀格挡,灌注在镰刀上的力量忽而大了不少。星复被这股霸道的力量震了出去,突然像是意识到了什么似的,用尽全力将手中的风斫送了出去。 “辞朔,不要!”杜若晴双目猩红,用力朝着辞朔的背影放出灵力,千霆不知何时已经飞到了辞朔身后,霎那间却又都被辞朔周身散发出的一股力量给震了出去。 辞朔的左眼已彻底失去了光彩,如蟒蛇般极度浓缩的瞳孔逐渐扩散开去,占满了整个眼球,就像是一个深不见底的黑洞,仿佛将这世上所有的事物一齐吸入他那只深幽诡诞的眼睛中。辞朔一手举着镰刀,银白的刀尖沁出鲜红的血滴,又迅速变为深黑,仿佛深林毒蛇獠牙之下的深黑毒液,一滴一滴顺着它华丽的杖身滑了下去。 “光凭你们那些修为,真的以为能挡得住我吗?”辞朔咧嘴笑了起来,完完整整地露出了他的两颗虎牙。 “我本来就没有什么可失去的,所以在这世上是没有任何东西能打倒我的,你们三个还是省省力气吧。” 就在这时,一抹白色身影忽然出现在辞朔的身后,席鹭手持长剑,目光坚决,白光一闪,手中的那把长剑便朝着辞朔劈了下去。 “妖道辞朔,休要嚣张——”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辞朔忽然以一种极其诡异的姿势扭过头去,对上席鹭双眼的那一刻,对方蓦地瞪大了眼睛,像是控制不住自己的身体似的,只能僵硬地扭动着自己的双臂。辞朔望着对方这幅滑稽的模样忍不住笑得更开心了,弯月般的双眸逐渐暗了下去,一缕混杂着异样与狡黠的光芒自他那只完好无损的左眼亮了起来。 “辞朔,你给我施了什么咒,快放开我!”席鹭表情狰狞,双目圆睁,似乎在竭力阻止着些什么。 “不放,除非你答对一个问题。不过从你方才的回答来看,你这把是必输无疑了。” 语罢,辞朔挑了挑眉,伸出手指在席鹭面前比划了一阵,引得对方忽然面色大变,不住声嘶力竭道: “辞朔!!!” “嘘,别说话,”辞朔伸手抵在自己的嘴唇上,看着席鹭如僵硬的木偶一般将手中的长剑一点一点挪向自己的脖颈,便忍不住放低了姿态,似是在耐心地观赏着席鹭这幅窘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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