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就是五百年前为苍生献祭、一剑惊艳九州的温师姐吗? 仅凭一把没有灵力的剑,靠着剑意就一招胜了驭灵境的剑修。 如果温师姐还在巅峰时期,那该是怎样的风姿? 外门弟子又是向往,又是心头大骇。 ——他们先前竟然敢那样编排她。 此刻目光再望见那身材清瘦、面色苍白的清丽女子,谁都不敢再小瞧她。 温寒烟没再看脸色灰败的空青,抬手收剑欲走。 就在这时,一道青色剑芒仿佛一根碧竹射来,轰然呼啸落在温寒烟身前,阻住她向前的去路。 季青林颀长的身影下一瞬便落下来。 他似乎来得很匆忙,身上还沾着几片烟粉色的桃花。 ——那是朱雀台拜师大典仪式的一部分,师尊洒落桃花瓣至弟子身上,象征着一种福泽和庇佑。 温寒烟盯着他恍然大悟,没觉得意外。 原来季青林方才匆匆而去,是赶着去朱雀台观礼。 季青林神色稍有些不虞。 他单手执着凌云剑柄挡在温寒烟身前,扭头随意瞥一眼肩头染血的空青:“让你们守着寒烟,就是这样守的?先去后面站着,稍后自去领罚。” 空青抿着唇角,望着温寒烟眸光闪烁,像是有些迟疑。 可片刻后,他低下头,捂着肩膀退到季青林身后。 季青林这才看向温寒烟,向来温和的脸上染上几分凉意。 “寒烟。”他没有问她为何出现在此,只是说,“回去。” “为什么?” 温寒烟真的不明白,季青林、空青……为什么所有的人见到她苏醒,除了起初那一定点喜悦以外,眼底都只剩下忌惮。 戒备着她、警惕着她。 就像是在防一个贼。 季青林没有回答,态度少有地有些强硬:“回去。” “我不想。”温寒烟攥紧了流云剑。 她直视着季青林的眼睛,“我说过了,我想去朱雀台。” 季青林眉间紧皱,他终于按捺不住,心底生出几分不悦:“你为何如此不听话?寒烟,你从前不是这样的。” 温寒烟面容冷淡,半分不退让:“师兄又为何不愿与我说实话?事到如今又何必再提从前,毕竟,你从前也不会这样对我。” 季青林薄唇抿了又松,脸上神情变幻。 良久,他才像是妥协了一般,周身凛冽气势一松,又有几分恢复成从前那个温润如玉的师兄模样,语气也稍微软了几分。 “寒烟,你这又是何苦?” 季青林看着院落里被剑气扫荡的一片狼藉,他从来不知道温寒烟的气性竟然这样大。 他心底不受控制地将她与另一个人比较一番,态度也有几分微妙。 “师尊只是觉得纪宛晴资质不错,再加上结了因果,所以才收了她做弟子。” 季青林越想越觉得事实如此,愈发觉得温寒烟自苏醒起就大闹落云峰显得格外莫名其妙。 可毕竟是当作亲妹妹疼爱了那么多年的师妹,他还是耐着性子哄,“但你依旧在他心中,是最重要的。” “师兄,你不明白吗?我从未想过与任何人争个高下,只为了旁人心中一席之地。” 温寒烟顿了顿,冰凉的眼底染上几分情绪。 她看着季青林,低声道:“师兄,他食言了。” 自从温寒烟成年以来,她像是一夕之间长大了,她学会隐藏自己的情绪,隐藏自己的伤口。 记不清有多少年,季青林再也没有见到温寒烟对他如此亲近的模样。 他一愣,心口不自觉滚烫。 “寒烟……” 但很快,季青林便意识到她在说什么。 他心底还未完全热起来,便像是兜头浇了一盆冰水,再次冷下去。 “当年那个约定……那不过是口头的戏言,根本算不得什么。” 季青林指尖蜷了蜷,静默片刻,下意识反驳,“你难道真的当了真?” 这语气,就好像谁当了真,谁就是天下头一号蠢货。 顿了顿,他又叹了口气,不堪其扰般揉了揉额角。 “为什么一定要那么执着于一句五百年前的戏言,寒烟,你为什么不换个角度想一想,就算师尊收了新弟子,那又怎么样?” “我们之间什么都不会改变,你依旧是我最宠爱的师妹,是师尊最看重的弟子。只不过,从前我们只有三个人,如今多了一个纪宛晴。” “她性情活泼,天真烂漫,并不难相处。时间长了,你也会喜欢她的。” “这样的生活又有什么不好?” 温寒烟静静看着季青林诉说他想象中的未来,眼底的情绪逐渐褪去。 她无波无澜地看着他,好像在看一个无可救药的陌生人。
第5章 潇湘(五) 院落清幽,梨树无声伫立。 少年一袭青衫立于树下,梨雨漫天,光影斑驳。 凌云剑鸣尖啸,他于风中回望,眸底一片柔和。 一阵风过,画面似流沙滚动发皱,拂乱一池幻象。 男人依旧一袭青衫,单手提着凌云剑,静立于对面。 两道身影逐渐重叠。 只是眼前的男人眸底却不再染着笑意,凝望着她时,俊逸的五官写满了无声的焦躁和心虚。 梨树未开花,深褐色的树干在冬日间更显寂寥。 从前的百般疼爱呵护,难道都是假的吗? 温寒烟一时间分辨不清,究竟哪一个他才是真的他。 她攥紧了流云剑柄,冰冷坚硬的触感刺激着掌心,唤回她的神智。 温寒烟不欲与季青林争辩,转而问了另一个毫不相关的问题:“你为何会出现在此?” 懂她的自然会懂,不懂她的,任凭她如何剖白都不会明白。 她没必要多费口舌。 但季青林分明已经赶去了朱雀台,朱雀台并不在落云峰上,以季青林如今的修为,应当无法察觉到这边的异动。 ——他主动赶回来,定然有他的原因。 季青林话音微顿,脸上浮现起几分不自然的神色。 他的确是有其他事情才会赶回落云峰的,但是没想到刚一赶到便遇见了这些事情,一时间打岔竟然忘记了初衷。 直到温寒烟主动开口询问,他才恍然回想起来。 但想到他真正的来意,季青林脸色一阵白一阵红。 他眉间紧锁,视线无声落在流云剑上,抿唇不语。 温寒烟察觉到他的目光定在她右手。 “你为流云剑而来?”她似有所感,心中反而一片平静,语气很淡。 季青林的反应却比她这个将要被夺本命剑的人更大。 他用力闭了闭眼睛,再次开口时,嗓音已然有些嘶哑,显然是心神震荡。 “寒烟,这件事不是你想的那样。” 温寒烟没什么反应,只觉得奇怪。 她想什么了? 为什么所有人都在预设她一定会想些什么,而且还总是以最大的恶意揣测她。 但这一次,季青林没有想错。 她绝对不可能交出流云剑。 剑就是剑修的命,要她交出本命剑,和生取她性命又有何区别。 这一点,温寒烟心知肚明。 她知道季青林也心知肚明。 但季青林不会主动做出这种选择。 温寒烟眸底一片冰凉:“是谁让你来的?” 季青林神情稍有些僵硬,却还是强撑着露出一抹温润笑意。 他软着语气接着哄她,却没有直接回答:“寒烟,没有什么谁。其实,这件事没有你想的那么严重。只是一把剑而已,师兄以后再替你做一把更好的。” 温寒烟对他所说的一切都置若罔闻,也半分没有被他扰乱心神。 她眼神坚定,不偏不倚盯着季青林:“是师尊让你来的。” 语气间已十分笃定。 季青林眼神闪烁,指尖紧紧扣住凌云剑,指节因用力而泛起青白之色。 但很久之后,他依旧没有否认,只是语气中重新染上强势:“寒烟,将流云交给我吧。” 温寒烟一偏头,握着流云剑纹丝不动:“如果我说不呢?” “听话,寒烟,师兄是为了你好。” 季青林叹口气,“你现在身体虚弱,即便刚才以剑意胜了空青又如何?他不过是个常年在落云峰的驭灵境剑修,我与他不同,于历练中经历无数生死,现在的你不是我的对手。” 温寒烟觉得可笑:“我身体为何虚弱,其中缘由你不是不知晓,现在却反过来拿这一点压我?” 季青林神情微僵,沉默片刻,却也只是默默避开这个话题,语中强硬半分不让。 “寒烟,师兄当真想让你好好休养,早日将身体养好。你既然知道今日这把剑我必定要带走,就该知道怎样做对你更好。” 顿了顿,他似是有些不忍,语气稍微缓和几分,“没了流云,还有下一把本命剑。你是落云峰最受器重的弟子,凭借师尊对你的宠爱,只要你一句话,要什么没有,又何必执着于那一把剑?” 温寒烟轻笑,顺着季青林的意思反问:“既然如此宠爱、器重我,又为何执意要我手中的这一把流云剑?” 季青林眸光微沉,仿佛被说中心事,哑声没有说话。 他知道,这件事对于寒烟来说太残忍。 可是宛晴她…… 她更不能没有流云剑。 温寒烟似乎没有察觉到季青林的难堪,接着道,“正如你所说,师兄,现在的我不是你的对手。” 说起这句话的时候,她神情平静,没有丝毫不甘,像是只是陈述事实。 “凭借你的实力、凭借师尊的实力,只要你们想,又有什么得不到?” 温寒烟轻抚流云剑身,“可我却只有它了。” 方才说出口劝解她的话,这一刻全都像是锋锐的刀刃般重新扎回了自己心头。 季青林喉结上下滑动,在某个瞬间心里甚至闪过一丝茫然。 是啊。 寒烟沉睡了五百年,为了天下苍生修为尽失。 她失去了一切曾经引以为傲的依仗,苏醒之后世事沧桑变迁,她心里又该有多怕? 可他身为她从前最依赖信任的师兄,却丝毫不顾及她的心情身体。 以宫步阵禁锢她、弃她而去不说,此刻竟然还想要夺走她的本命灵剑。 ……何其残忍。 “寒烟,我……”季青林喉头干涩,开口声音竟嘶哑不成音调。 他一时间甚至想要为她违抗师尊的命令,心底也替她生出几分怨气恼意。 但下一秒,另一张与温寒烟有着七分相似的脸在脑海中闪回。 “季师兄。”少女灵巧地凑近了他,弯月般的眉眼笑意盈盈,“你很想看雪吗?我知道什么时候下山最合适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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