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容千月道:“面具摘下,让大家看看你尊容。” 连穆羽规规矩矩把面具摘下,露出一张如泥塑般毫无表情的脸。 阿古丽看看连穆羽,又扭头向台上望去,发现城主斜靠着座椅,一手托腮,正凝神盯着自己的侍卫。 若容千月一动不动,盯着连穆羽看了好半天,大殿上鸦雀无声。所有人都不由顺着城主的目光,看向连穆羽。 良久,若容千月轻叹一声,道:“一张完美无瑕、倾国倾城的面孔,为何要遮住呢?这样一张脸,心里还有什么要苦的?”就像是在自言自语。 连穆羽道:“盛世美颜,不过花开便谢,月盈则亏,与秋荻一般无二,稍纵即逝,万般难留,实在是苦。” 若容千月一笑,道:“你小小年纪,真是心事重重。心头上压着一座座山,怎么样也是苦。看来,你就是那个清醒人。可是,你知道吗?一副举世无双的皮囊,抵得上世间最昂贵的珍宝。” 连穆羽举中指划过下眼睑处的两道灰印,道:“城主看看这里。” 若容千月打个哈欠,不以为意道:“微不足道,连瑕疵都算不上,甚至可算得锦上添花。” 连穆羽道:“听闻城主是世间唯一的天龙尊者,下世的神人,理应超凡拔俗,怎么还执着于皮相之美?” 若容千月咯咯一笑,道:“你真是可怜又可爱:心事重重得可怜,无知无畏得可爱。皮相之美原本就超凡拔俗,你见过几个凡夫俗子有天人之姿的?天上神人无不俊美绝伦,哪里是世间凡俗蠢物可比其万一的。” 连穆羽道:“不见得。” 阿古丽见连穆羽处处与千月城主对着干,好似故意与他唱对台戏,心中万分不安,从背后拉了拉他衣袍。 若容千月大度一笑:“嗯,如果有一天机缘到了,你能上天一游,就能理解我说的话了。” 连穆羽还是不改说反话的本色,道:“鄙人对上天没兴趣,不期待这种机缘。” 阿古丽无奈,只得咳嗽两声,提醒连穆羽。 若容千月身子往前一倾:“哦?这么大口气。那你来秋荻城做什么?” 连穆羽道:“我护卫我家姑娘来的。” 阿古丽赶忙起身道:“千月城主,小女沈明漪,随意是我的随从,口无遮拦,得罪城主之处,请多多海涵!” 若容千月笑道:“他得罪我了吗?我怎么不知道?沈姑娘,随意既然不知道所为何来,那你总该知道吧?” 阿古丽其实只是出于好奇,想过来看看,并没有明确的目的,听城主这么一问,又想到月晦师太想要白螺杯,于是灵机一动,道:“小女也想要那白螺杯。” 若容千月道:“嗯,世人都想长命百岁,都想要白螺杯。可这杯子,我当年只做了一只,总不能撕碎了分与你们。” 月晦师太急了,道:“千月城主,我先提出要白螺杯的,您得先考虑我。” 若容千月道:“不是这样规矩。千百年来,一直有数不胜数的人觊觎白螺杯,可杯子一直在我手里,为何?因为没有人出得起相应的价。你只是今夜最先提出,而今夜之前,已经有过数不尽的夜晚,按顺序来说,怎么也轮不到你!” 月晦师太这才意识到失言,赶忙道歉:“请城主恕我无知。那么,如何才能换得宝物?” 若容千月道:“说说你带来了什么?” 月晦师太道:“神近山玉贞合欢一对,千年灵鹿血与万年金蟾酥合制而成的鹿蟾丸六颗,还有金风玉露液一瓶。”她朝柳红棉使了个眼色,柳红棉抱着一个精致黑匣,走到台阶前,正要踏上台阶,若容千月道:“止步!东西搁在台阶上就行。” 柳红棉把雕花黑匣放在台阶上,转身往西头座位走去,忍不住回首看了一眼连穆羽。 连穆羽两眼陡然变色。 若容千月朝下方一勾手指,匣子就飞到他手中,打开看一眼,放到一旁,道:“东西看着赏心悦目,都有什么用处?” 月晦师太道:“玉贞合欢能令人酣睡无梦,醒来神清气爽;鹿蟾丸滋阴养血,令人颜色和美,面如桃花;金风玉露液滴一滴泡澡,能令肌肤滑如凝脂。” 若容千月道:“听着不错,说实话,本城主有些心动了。要不……” 大殿中间一张桌旁有人站起来,打断他道:“千月城主,您先别急答应,听听我的报价。” 若容千月话被打断,也不恼怒,对那个身形魁伟的汉子道:“哦,是苍梧慕容。慕容狄,你年年来,年年拿不出令我满意的交换物,今夜带来什么好东西?” 慕容狄朗声道:“小人这次带来千斤苍梧黄精,换白螺杯三天使用权,用完即归还城主。” 若容千月道:“不妥!千斤苍梧黄精,那你是要倾家荡产,那怎么行!你慕容家上下老小几十口还得靠你养活,你为了成仙,赌上所有家底,全然不顾家人死活,要不得!别说借你三天,看都不能让你看一眼!” 慕容狄只得颓然坐下。又有几个觊觎白螺杯的来客报上交换条件,都被若容千月一一否决。眼看没人再要争那白螺杯,若容千月对阿古丽道:“沈姑娘,你想用什么换?” 阿古丽想了想道:“用林雪先生带来的东西换!” 林雪一听,大为诧异,对着阿古丽直摆手。 若容千月也颇为惊讶,道:“林先生带宝物来,从来都是为他侄儿祈福,今夜要改弦更张了吗?林先生?” 林雪起身,嗫嚅道:“呃……千月城主,可能沈姑娘有点误会……” 阿古丽俯到林雪耳边道:“没有误会,林忘尘的腿就是那个师太打断的!今天必须抢到白螺杯!” 林雪肥硕身躯一震,瞄一眼侄儿手里的竹杖,又扭头看向另一边那位神色倨傲、志在必得的师太,突然深鞠一躬,扭转口风道:“禀城主,适才是有些误会,林某与沈姑娘没商量清楚,城主勿怪!” “那你们先商量。” “商量好了,这箱五十年陈酿的梓归林氏酒鬼酒,用来换白螺杯,不知够不够格?” “主意改定了?” “不瞒城主。今夜真是福星高照,林某人就在刚刚来千月楼的路上,遇到了多年来为之祈福的侄儿林忘尘和表外甥吴羡仙。真是托城主鸿福!” 若容千月也大喜道:“那真是可喜可贺!”左手食指擦着大拇指一弹,大殿上立时金光四射,撒下五彩缤纷的奇花异卉。 林雪见状,喜形于色,忙跪地道:“感谢城主赐福!城主大恩大德,梓归林氏一族世代不忘!” 若容千月道:“欸,不用客气,这些福德,也是你们林家多年积攒而得,本城主只是助一臂之力,也捞了好处,不用如此大礼。” 林雪起身后,阿古丽问道:“城主,这箱梓归林氏酒鬼酒,能换得白螺杯吗?” 若容千月想了一想:“实话说,林家酿的陈年酒鬼酒,是我这些年来得到过的最好礼物。众所周知,本城主好酒,这些年来送酒人不断,但到现在为止,还没有哪家送来的酒能超越林家的。喝了梓归香茅河水酿成的酒鬼酒,可忘却人间天上一切烦恼!” 月晦师太刚才见阿古丽斜刺里杀出,要抢她势在必得的白螺杯,已经大为不爽,现在又听千月城主如此盛赞对方的酒鬼酒,更加如芒在背,不由问道:“城主贵为天龙尊者,已入凡人难以企及的圣境,难道还有烦恼不成?” 这句话的弦外之音很明显,就是想当众逼迫若容千月承认,自己作为超凡入圣的修行者,已然摆脱了烦恼,没有烦恼,哪里还用得着喝那令人忘忧的迷魂汤。 大殿上的客人也都认为月晦师太说的在理,他们热切看着高台,期待城主给出令人信服的回答。 若容千月也突然犯难:承认有烦恼,就辜负了殿内殿外那些朝圣者的期待,一旦令他们失望,日后的朝贡就势必大大缩减;但如果不承认有烦恼,林家带来的那箱令自己魂牵梦萦的酒鬼酒,就无法名正言顺地笑纳。 透过轻薄的白纱帘,他望向底下几十双炙热的眼睛,实在不忍令他们失望。 他实在不想失去酒鬼酒那到嘴的肥肉,左右为难,想着如何两全其美,忽地灵光一闪,道:“沈姑娘,林先生,我的宝贝有很多,你们要不挑一样别的?比如琉璃斩或者……” 阿古丽道:“不!我们就要白螺杯!” 若容千月“唉”地轻叹一声,垂下头,玩起手指,显得甚是无奈,发色也骤然黯淡。阿古丽看出月晦师太的话术难为住了千月城主,但想想自己这边一时也拿不出像样的宝物,也颇为着急,低下头寻思,眼光碰巧落到腰间,看到腰带上挂着的香囊,想起里头放着澜宗主送给自己的驻颜丹,立刻又有了主意。 她笑了笑,道:“千月城主,小女这里还有一宝物,不知您是否感兴趣?” 若容千月强打精神道:“说来听听。” 阿古丽拉开香囊系扣,取出装丹药的墨玉盒,道:“这里有一颗驻颜丹,是神近山一位鼎鼎大名的真人炼制而成,服之可令人青春常驻,枯容回春。若城主中意,小女愿以此丹换白螺杯。” 月晦师太抢白道:“千月城主,千万莫中了此女奸计!我以三种宝物换白螺杯,一片诚心,日月可鉴。这个奸诈女子妄想以一枚小小的丹药就换来城主宝物,分明是欺诳城主。” 阿古丽道:“城主莫受他人蛊惑。宝物以质取胜,若是以量取胜,刚才苍梧慕容狄的千斤黄精就该换下白螺杯了。” 若容千月道:“沈姑娘所言极是!那就让本城主开开眼吧。” 阿古丽把那个才半指长的小墨玉盒放到台阶上。坐席上响起吃吃一片偷笑声。显然,很多人都觉得,那个小得可怜的盒子实在太寒酸,太简陋了。 “这么点东西,怎么拿得出手?”有人嘀咕道。 “是啊,真是想空手套白狼啊!”有人讪笑道。 “这姑娘妄想以小博大,简直异想天开!” …… 四周围一片嘲讽,阿古丽却神色泰然,她的自信来自对澜宗主的信任。 若容千月已经把墨玉盒托在手心,吹一口气,盒盖缓缓打开,盒子正中卡着一颗包裹着白色蜡泥的丹药。 他抬起右手,两指插入盖住右脸颊的长发,摸了摸枯槁带疤的干巴面皮。他左脸看上去虽然俊朗年少,可右脸看起来就是耄耋老人。 没有人留意到他的这一微妙举止。 他看着这颗丹药,看出来它的确出自名家之手,不同凡响,两眼射出贪婪的光芒。 “沈姑娘,这颗金丹,我可以打开看看吗?” “城主不用客气。” 若容千月对着药丸吹一口气,蜡泥自然脱落,露出里面那颗灼灼闪亮的金丹。金丹散发出的沁脾香气缕缕飘出,从城主座台一直飘向客座席。大殿上下的人都不禁张大鼻孔,尽情吸吮这难得一闻的馨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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