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蒙巴哈,阿古丽不是替您进山了么,虽然只是浮光掠影,没有深究,但总算也蜻蜓点水有了眉目,日后您再去,我就给您当向导。”阿古丽见殿上气氛有些古怪,大喇喇说道。 “是啊,父王,您贵为一国之君,一点差池都不能有,哪能贸然进一座异域神山?好在阿古丽先去探路,为您做好铺垫。”燃娜伸手捏住酒杯,露出藕节似的小臂,腕子上翡翠镯子晶莹剔透。 阿古丽朝对面姐姐调皮地眨眨眼。燃娜一撩鬓边金发,回妹妹一个媚眼,貌似不经意说道:“阿古丽真好福气,哪里捡来这么个惹人的侍卫,能不能让给我?” 燃娜比阿古丽大四岁,生得娇艳魅惑,性格也张扬霸道,从小就爱跟阿古丽抢东西,只要她看上眼的,无论是珠宝首饰、还是丫鬟侍婢,妹妹都得让给她。阿古丽虽是妹妹,却心胸阔达,过去一直让着姐姐,只要姐姐想要的,她都会毫不犹豫让给她。 然而这一次,她不能让了。“好姐姐,别的物件、人儿,我都可以给你,唯独随意给不得。”阿古丽笑吟吟看着燃娜。 燃娜从阿古丽眼神里看到了誓不相让的执拗,骤然间感到受到了冒犯,这还是妹妹生平头一回拒绝她。五个兄妹中,只有阿古丽的母亲不是婼朗人,所以燃娜打心里看不上这个混血种的妹妹,打小爱抢她的东西和下人,也是出于骨子里对这个“杂种”妹妹的歧视。 燃娜并不了解阿古丽出生入死挽救连穆羽性命的艰难历程,也不可能知晓妹妹对他发下的冥誓,冷笑一声,扭头转向帝刹王,寻求父王的帮助:“蒙巴哈,你看阿古丽她这么小气,连一个小小侍卫都不舍得给她姐姐!” 帝刹王面对大女儿撒娇,哈哈一笑道:“随意可是阿古丽的心头肉,她不舍得给你,我也没法子。” 燃娜不死心,含沙射影道:“父王,过去阿古丽凡事都让着我,今天突然不让,是不是与那东玄小子有瓜葛?她可是高贵的千金之躯,要是与卑贱的东玄人有染,可是给我婼朗王族抹黑。” 帝刹王脸色暗沉道:“燃娜,你可别胡说!别忘了,阿古丽的姆妈也是东玄人。我也几次三番下过谕令,不允许婼朗人高高在上、瞧不起东玄人。如今东玄一统,我婼朗族人要稳固统治,必得团结所有方国,所有民族,若是自命矜贵,作威作福,迟早会被掀翻下来。”说着一杯酒一仰而尽。 阿古丽谢道:“蒙巴哈圣明!”瞟一眼对面,燃娜神色倨傲,不服气中透着轻蔑,似乎在向阿古丽宣告:你的那个侍卫,终究还会是我的! 阿古丽知道,燃娜不会就此善罢甘休,她看中的人或物,一定会千方百计弄到手。燃娜的母亲是王后,外公是艾尔丹大祭司。大祭司是婼朗天神泰拉在人间的代表,在婼朗人中享有崇高声望,一言九鼎,就连帝刹王也忌惮三分。可以说,燃娜母亲一族在帝剎国内拥有说一不二的影响力,这也是为何阿古丽从小就处处让着燃娜的原因,也是她自小就从祖母那里得到的训诫:不要招惹艾尔丹家族的任何人。 可是这一次为了连穆羽,她决心打破自小就接受的训诫,打破对燃娜的言听计从、俯首贴耳。 忍耐与规矩是有限度的,不是吗? 她是为了捍卫心中那份懵懂而深切的爱意,而燃娜只是为了满足天生自带优越感的占有欲,二者不可同日而语,二者的价值天差地别。 阿古丽决定与燃娜分庭抗礼。 她心事重重思虑起来,帝刹王后面说的很多话她都没听进去,直到啪一声脆响把她惊醒。她定了定神,看到大殿地上撒满酒杯碎屑,再看向帝刹王,怒容满面,脸色紫黑,额角青筋暴突。 曼恩低垂着头,先前盘坐着的双腿已呈跪姿,瑟缩的身体抖似筛糠。 “安西三镇太守联合密谋叛乱,你作为安西侯,竟然对此一无所知,要你何用!”帝刹王一拳重重砸下,震得桌上杯盘当啷直跳,阿古丽也浑身一悚,“要不是我在你身边布下眼线,恐怕直到你掉了脑袋还蒙在鼓里!” 帝刹王话音落后,无人敢应,大殿内一片死寂。阿古丽这才明白,原来三哥治下的地域也是风雨欲来。 “我知道你成日花天酒地,夜夜笙歌,不堪重用,可没料到你竟无用到这个地步!你不配做我乌尔呼·察布力的儿子!想想你二哥蒙叱,他像天狼一般英勇无畏,像金雕一样坚韧果敢,可惜天道无亲,他战死在回魂关,要不然他就是安西王,你连做侯爷的资格都没有!”说着说着,帝刹王头身表面冒出一层暗红色毫光,红色随着怒意忽深忽浅。 自知理亏的曼恩啪啪甩了自己几耳光。发黑的眼皮抖颤个不停,豆大汗珠扑簌簌落下。 “父王,孩儿无能、罪无可赦!”曼恩哭哭啼啼跪伏在地,棕栗色披肩卷发四下散落,“给我一次机会,我这就回去拿下三镇太守,还父王一个安心!” 帝刹王大手一挥,嗤笑道:“你真是幼稚。我这儿办着开元盛会,向全天下人昭告,我东玄大陆一片升平气象,你却在安西郡大打出手,这不是打自家的脸吗?再说,安西人能征善战,既然想反,必然已暗地里做好周全准备,你说拿下就能拿下?别到时偷鸡不成反蚀把米。上策就是暂时按兵不动,假装不知,等开元盛会结束后,趁其不备将反贼一举拿下。” 曼恩一个劲点头称是。 帝刹王叹气道:“曼恩我儿,你可知道为父为何如此动怒?” 曼恩先是一愣,忙回道:“我不思上进,沉迷酒色,百无一用。” 帝刹王扶案起身,走下台阶,来到曼恩身前,蹲下来拍了拍三子颤抖的肩头,语重心长道:“虎毒尚不食子,我婼朗人以家族利益为先,最重家庭亲情,更不可能无缘无故责罚亲人,何况你还是我的亲生血脉。我动怒,是因为害怕再失去一个儿子。你天性洒脱率真,心无城府,对身边人没有一丁点戒心,对属下的阴谋诡计更是毫无知觉,这种秉性最终会害了你,作为国君之子,一方诸侯,你到时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我生气的是这个!” 帝刹王将三子扶起坐好,背着手在众位子女前来回踱步,曼恩悔恨交加,泣不成声。阿古丽见父王头面和身上的愤怒红光已然消散,情知他怒意全消,又见三哥悔哭不停,甚为同情,进言道:“蒙巴哈,安西人虽然骁勇善战,三镇依山扼水,地势险要,易守难攻,可是那里有一个重大缺陷,就是人烟稀少,兵马不足,加之山多地少,粮食短缺,如果要反,存在先天缺陷,没有他地响应,完全成不了气候,成事的机会渺茫到没有。我想,三镇太守不会傻到连这点常识都没有吧?他们要反,必然会有别处的主政官呼应,要不然就是自寻死路。” 帝刹王对小女儿的见解颇为认同,道:“阿古丽说的极是。起先我得到细作传来的密报,也不敢相信,可是细作说,三镇目前正在加筑城墙,深挖壕沟,囤积粮草,日夜演练兵马,若不是要反叛,做这些无用功干什么?阿古丽,你解释解释。” 曼恩拿衣袖擦干眼泪,侧耳倾听。 阿古丽板正身子想了想,慢条斯理道:“三镇筑墙屯粮,操练兵马,也许不是为反叛,而是为自保。北境袒萨国蒲耳将军几个月前起兵造反,他可是拥兵十好几万,大半个袒萨国都揭竿而起,结果大哥只用了半个月就镇压下去,蒲耳兵败自杀,十六万兵马尸骨无存。这么血淋淋的惨痛教训,只有区区三万兵马的安西三镇,怎么可能视而不见,非要鸡蛋碰石头,活得不耐烦了吗?” 曼恩竖着耳朵,将妹妹的话一个字不落都听了进去,觉得她分析得滴水不漏,毫无破绽,简直像是遇到救星,不住点头称是,笑道:“是啊,是啊!阿古丽说的对极了!安西人聪明得很,他们不可能做傻子!” 帝刹王沉吟片刻,赞许道:“是这么个道理……你们几个呢,怎么看?” 燃娜斜着眼面露不屑。 雷瑙两手撑在腿上,恭敬回道:“父王,小妹所言极是。细作发回的密报目前看来只是揣测,如果没有确凿证据,还是不要轻举妄动,免得打草惊蛇,把本无反心的安西将士逼上绝路。” 布拉特捋了捋发辫,谨慎道:“我赞同大哥意见,阿古丽的分析也大有道理。还请父王明察。三哥回去后,也要暗中多做功课才是,别对属下动向一无所知,令父王担忧。” 燃娜见两位兄弟都发话了,也不好装聋作哑,敷衍道:“我倒没什么意见,老三日后多长点心吧,别被人偷家了还呼呼大睡。”说着拈块杏干放入嘴中,旁若无人嚼起来。 听完几个子女陈述,帝刹王心里顿时安定不少,刀刻斧削般的严峻面庞浮现出一丝难得的笑意。不过,他还是不敢掉以轻心,指点着曼恩道:“阿古丽是替你说好话呢,你可别真以为就能高枕无忧了,务必打起十二分精神,对身边任何风吹草动都保持警惕,尤其是安西三镇!” 曼恩咽下一口口水,安心而不乏紧张地回道:“父王放心,孩儿一定谨守您的教诲,时刻紧盯属下动向,不敢片刻懈怠。” 阿古丽忽地想起什么,看着父亲道:“我倒想起一件事,就是三哥封地的官员和将领,官阶比别处都低,薪奉和饷银相应也少一些,长此以往,难免有人会不满,这倒是个隐患。” 帝刹王皱眉道:“这怨谁?曼恩但凡有个尺寸之功,我也不会只封他为侯爵。封他为王,你们那两个随我出生入死的叔叔能答应?就算他们点头,功高盖世的兀尔木大将军能首肯?更别说其他浴血沙场、也不过封侯的婼朗大族,一旦得罪他们,我察布力一家靠谁来守住这块大陆?曼恩要封王,就必须得建功立业,拿出让人信服的业绩来。” 燃娜对父王讨论的话题漠不关心,脑子里萦绕着连穆羽那张棱角分明又英气十足的面庞。她无所事事嚼着果脯,散漫的眼神不自觉溜向大殿之外,正瞧见内廷管事李公公手挽拂尘现身门口。 “大王,凌云榜招贤官陈校尉带了一个人求见。”李公公恭立在门外,侧着身,只露半张脸。 “本王难得和众儿女见一面,今天没空见外人,叫他们回吧。”帝刹王面露不悦,朝内廷管事摆摆手,叫他离去。 面色苍白的李公公往门外稍退,捂嘴轻咳一声,小心翼翼道:“大王恕罪,本不该搅扰您们家人聚会,只是……” 帝刹王不耐烦,刚要发作,燃娜却抢先道:“只是什么!李公公,没见我们在谈正事吗?有什么外人值得打搅察布力一家人聚会!” 李公公卑微得像虾子一般弓身,低声道:“来人自称是神近山渊天宗修士,姓段。” 帝刹王转怒为喜,忙道:“快,快去把段修士请进来!”说完,听到身后传来“呕”的一声,回转身,看到阿古丽张口吐舌,似是作呕,疑惑道:“阿古丽,你这是怎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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