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边的年轻僧人不过十七八年岁,肤色莹润白皙,五官精致而温润平和,浓密的睫毛极长,似两只翩飞停滞在眼皮上的墨蝶。 可是他又如极高极远处的一朵云,眼神静得像一泓净水,黑白分明,像在看所有人,又像不曾看任何人。 他先止步,沉默无言的侧身,似乎是准备让另外那个人先行。 阳光下,小僧人身上那件洗得看不清本色的僧衣,被照得比积雪还要白。 这一席白,也将掠过的那一抹玄色衬得越发深邃如寒夜。 对面的人脚步停顿。 那是个子极其高挑修长的一道身影,一身月白色衣衫,外面披着宽大到曳地的玄色大氅。银白色的发间别无发饰,唯有青玉质地白梅花纹的一顶发冠。 饶是如此简单的装束,也未能压住他那张秾丽深邃,艳到极致的面庞。 他微微侧过头来,幽蓝色的眼眸微微往下一压,眼下似花枝荆棘缠绕的龙族图腾妖冶而浓烈。 可他眉眼间却只有疏冷,视线不曾停留在任何人身上,直到掠到对面那个年轻僧人身上时,幽蓝色的眼珠才很轻微的动了一下,而后顿住。 “江思量?” 玄衣男子开口,薄唇微动,吐出一个陌生的名字。 然而在听到这个名字之后,承光寺的一众大师面色骤变。 唯独那个小僧人依然面色从容,他双手合十,温和回答。 “前尘已散,应施主,小僧法号空昙。” 应临崖不置可否,只深深看了空昙一眼,而后径直转身。 空昙同样不语,两人沉默却有默契地分作两个方向,一步步朝着白清欢这边走来。 然后再次沉默却极其默契,一左一右分坐在她的下手处。 白清欢若无其事,自顾自剥着灵果,递给匍匐在脚边的刀疤。 她能够感觉到,此刻殿内有无数视线正落在自己身上。 其中距离最近的三束目光,分属于三位假挚友,真故人。 应临崖,她曾结过契的真前夫。 宋兰台,她亲手养大的好弟弟。 空昙,曾对她许诺生死的书生。 候在殿外的李长朝和小周,这会儿也正悄悄打量里面的状况。 小周:“刚刚代入了一下白长老,我一时间竟不知道选谁才好。” 李长朝:“你怎么可以叛变,别忘了段师祖才是白长老的新欢……呸呸呸,是正缘!” 小周:“道理我都懂,但是越看另外几个的模样,我越觉得咱们段师祖像替身。” 李长朝:“长得好看的总是千篇一律,丑的才是稀奇古怪。而且有没有一种可能,那就是白长老是个很专一的人,她就专一喜欢这一个类型?” “有道理……等等!” 小周脸色大变,他低头看着传讯玉简上浮出的文字,眼底逐渐露出惊骇之色。 “怎么了?你的人脉又告诉你什么新消息了?” “戊土蜂的柯峰主,大刀门的宿掌门,还有承光寺的罗汉僧们秘密集结去了合欢宗…… 白长老闭关突破似乎失败了,如今已经出关…… 柯峰主拿了盛德仙君昔日旧物锁仙绳,准备把白长老封了修为,欲将她绑来修界大会让各大宗门审讯了!" 与此同时,殿内,白清欢倒酒的手也顿住。 传讯玉简内,忽然多了一行简单的文字。 段惊尘:“我来了。”
第20章 还有谁?!! 段惊尘:“我来了。” 白清欢:“来就来呗,记得别忘记带特产。” 她坐在高台,下方是诸多心思莫测的故人和陌生人。 “你来哪儿了?” 她找不到人闲聊,百无聊赖之下一手半托着下颌,一手懒懒抛瓜子给刀疤,继续给段惊尘传讯。 然而那端自匆匆的三个字之后,竟就像石沉大海,许久没有回讯。 白清欢抛瓜子的动作逐渐慢下来,她逐渐坐直了身体。 “来了。” 段惊尘是知晓她在青霄剑宗的,更知晓今日剑宗便要开启持续数日的修界大会。 所以他说来了,定然是来青霄剑宗……或是说,来修界大会。 而他现在的身份,是合欢宗的长老。换句话说,是这次修界大会的针对对象,但凡段惊尘有点脑子,都不会冒失前来。 白清欢轻轻眨了一下眼,段惊尘什么都没有直说,但是她却差不多明白现在是什么状况了。 无非是有人兵分两路,这边尚且装着无事发生召开修界大会,那边或是硬拳头围攻强破合欢宗,或是以所谓大义压下,尚未定罪,便将“白清欢”请了来。 就是不知道段仙君准备怎么来。 酒劲逐渐上浮,白清欢只觉得面颊开始发烫,然而她的脑子却越发清醒。 好得很。 若是她没有阴差阳错和段惊尘交换身体,若她真的还在潜心闭关,那现在等待她的会是什么? 是如当年应家上门,被逼迫得毫无反驳之力,只能跪下说心甘情愿解契。 是如当日上承光寺,分明她句句在理,他们一句也无法辩驳,但最后所有罪责还是被她担上? 不止。 这一次,羽山背后不想让她飞升的人,还有昔日同她结怨记恨她的人,都会趁机踩一脚。 她不但会因为被强行打断闭关身受重伤,还可能会直接被安上莫名的勾连邪魔的罪名,被彻底抹杀。 白清欢保持着散漫随心的坐姿,视线缓缓移动,自刀疤身上一直转到了下方那些人身上。 在座的诸位,很想让她死啊? 那真是抱歉了,好人死得快恶人活千年,身为修真界第一妖女,她不得为诸位展示一下何谓寿与天齐? 白清欢突然开口:“人都到齐了?” 下方众人没料到一贯寡言的段小仙君竟然先开了口,只猜想他兴许是受了青霄剑宗掌门之令主持此次盛会,面上倒没太大的错愕。 唯独下方的甲木峰峰主林儒风蒙了一下。 不是,掌门说好的这次是我来主持大局啊! 他正欲起身露笑揽回自己的活计,就听上方的假仙君面不改色又说话了:“无论是否来齐,过时不候,该议什么就开始吧。” 刚准备说话的林儒风:“……” 顶上的人似乎想起什么,食指在案上轻扣一下,直接点出一人:“林峰主,你先说吧。” 林儒风深吸了一口气,尚且保留了风度的笑容。 总算逮着机会开口,他起身,不再客套说废话,直接谈起了此次修界大会的诸多要事。 “三月前,南荒又现一处洞天福地……” 修界大会总是这般无聊,一开始往往都说些无关紧要的,免得刚开始就引得各大宗门的人当场挽袖子摸刀拔剑打起来。 商量洞天福地的归属,谴责哪家宗门挖了哪家宗门的墙角,争论该轮到哪个宗门派出弟子去剿灭魔修…… 桩桩事情,有商有量,好保留修士风度,不至于和凡人一样为两块地就打得国破家亡。 下方的各宗修士已经吵了两轮了,白清欢同样默默打量这些人,回忆其中哪些和自己有仇,忽然间,有人又提到一事—— “说起来,寒渊之中的灵阵布下多年,年久失修,也是否该遣人去看看了?” 林儒风一听这话愣了一下,旋即看向阵修那边:“即是如此,不如直接重布新阵,替代原有的旧阵可好?” 阵修还未回应,忽然间,医仙谷的方向传来了声音。 开口的,竟是自进来以后就一直沉默的宋兰台。 他背脊挺直,端坐在原座上,案上的灵酒不知何时被他被推到一边,换成了一杯清香四溢的灵茶。 “多年前用过的老旧之物,自然没有留下的意义,弃之不用就好了。”宋兰台骨相极好的手端着茶盏,缓缓将其送至唇边,他轻轻抿了一小口,微侧首看向右手边。 “应家主觉得呢?” 应临崖眼眸半阖,闻言冷冷看过去,“什么时候暂时用来替代的次阵,也能完全取代原有的正阵了?” “此言差矣。”宋兰台气定神闲,温和反驳:“若是寻常的次阵,当然比不得一开始的阵法。但若是阵主从零到无,一点一点亲手勾勒而出,处处都照着她的心意长成的灵阵,那又岂是寻常替代品和已经弃用的废阵可比的?” 应临崖双手环抱在胸前,整个人散漫而倦怠地躺在椅中,浓烈的眉眼间微微上挑,“哦” “处处照着她心意长成?”他甚至没有笑,只沉声反问,“你确定这心意,不是照着最初的正阵临摹的?” 宋兰台浅色眼眸一凛,针锋相对笑回:“正阵既然已被废弃,自是不合心意。” 应临崖冷漠回应:“那也比那些长歪了,反过来噬主的替代品合适。” “噬主”一词落下,两人的目光几乎同时落到空昙身上,后者垂首合手,无声念了句佛偈。 不知道是不是白清欢的错觉,她竟觉得这三人之间似有暗潮涌动,有无形的刀子正在他们之间飞来飞去。 怎么聊个灵阵还差点打起来了? 没记错的话,这三位对这个都一窍不通啊,现在竟然也敢在专业人士面前指指点点起来了? 你们别太爱装别太可笑了。 她看热闹不嫌事大,啧了一声,真诚问了句:“您三位还懂灵阵呢?” 三方视线突然就锁定到她身上来了。 应临崖神情越发冷漠,“段仙君的意思是,你比我们更懂?” 白清欢点头,坦然承认:“段某确实略懂一二。” 她的阵道是花了大价钱从万宝阁偷师的,虽不算精通,但想来总好过应临崖这个门外汉。 应临崖缓慢抚掌,面无表情评价:“盛德仙君声名千年不减,段小仙君自信也是难免。” 白清欢诧异:“我段某人懂灵阵靠的是自己,哪需要靠祖宗。” 应临崖抬头,“你的意思是吾是靠祖上庇佑,才有如今的地位吗?” 白清欢:“???” 前夫哥你怎么也突然和宋兰台一样说话颠三倒四了?! 另一旁看热闹的宋兰台听得笑容越发意味深长,他淡声评价:“拼凑出的拙劣灵阵罢了,也只不过是玩物。” 白清欢摇头,耐心纠正:“灵阵本就是集百家之长才好,你的想法太幼稚了。” 她说的是实话,然而不知道又是哪个词刺激到了宋兰台,他仰起头冷笑一下,狠灌了一口热茶。 “真没想到,她就看上这么个轻狂的玩意儿。” 闻言,应临崖眯了眯眼,淡淡扫了一眼过来,“你说别人轻狂?” 宋兰台紧握茶盏:“我现在已不是当年的百岁后辈了。” 白清欢顺口就接:“现在是三百岁后辈了?” “段惊尘!”宋兰台险些又一次掀桌而起,好在边上的丹圣子及时按住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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