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冷笑出声,上下打量着段惊尘:“你现在嘴里一句实话都没有,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是因为他如今是白清欢的模样,用着她的身体,所以舍不得杀。” 应临崖不置可否。 逐星见他面色如常,唇边的冷笑也逐渐淡去:“当然,还有一个可能,你怕段惊尘另有后手,怕自己杀不掉他反被他逃走,所以等着我动手。这样即便事情败露,也能说是出逃的蛇妖报复杀了他。” “永远给自己留后路,这是对的。”在短暂的愤怒之后,她眼底竟然逐渐浮出欣慰之色, “你真是越长大越像那位大人了。” 逐星深吸了一口气,深深地看了应临崖一眼。 “杀了段惊尘,我们就回羽山。” 语罢,她没有半点迟疑,带着凛冽的杀意,化作一道幽暗的光影朝着那处荒院掠去。 对面的男人整个身体笼在阴冷的黑暗之中,很轻很轻地咳嗽了一声。 他抬起手,苍白修长的手指尖上已经凝出了微微的冰晶霜花,仿佛快要凝结成冰雕了。 站在他边上的小龙侍也看着他的手,皱眉,说:“是寒渊的诅咒在生效了。” 应家的人,所有还活下来的,身上都留下了来自其他仙族共同施加的一道诅咒,用来防范他们再次生乱。 在应临崖还未出生起,他的那颗龙蛋就被施加了一道来自寒渊深处的寒气,哪怕是飞升期的大能也无法将其化解。能抵抗这丝寒气的,唯有羽山之中的仙气。 所以,应家人无法长久离开羽山,寒渊的诅咒像是一条锁链拴住了他,让他难以挣脱。 应临崖看着自己的手,一道灵力浮动,那些寒气快速退散,手又变回了正常的样子。 小龙侍眼睛亮了亮:“融合了第二片灵魂碎片之后,你已经能够压制寒渊的诅咒了吗?” 应临崖却像是完全不在意这事,小龙侍皱眉凝望着他:“我也有点不理解你到底想什么了,你不想杀段惊尘,但是你就不怕逐星姑姑真的把他杀了吗?” 男人身上带着浓重的寒冽气息,他开口,嗓音也像是被冰浸透。 他说:“如果他真的连逐星都打不过,那日后之事更派不上用场,确实没有活着的必要了。” 小龙侍却还是不解:“那他要是把逐星姑姑杀了呢?她现在还不能死,你尚未掌握妖部的力量,还有最后的几片灵魂碎片也没吸收。” “昔日修真界万千修士和仙界无数仙族合力围剿应星移,他都落得身躯被镇压,灵魂残碎的下场,但是逐星却还是全须全尾逃了出来。”应临崖语气平淡,“她也没那么容易死。” “那你到底想做什么呢?” 他低头,淡淡看着小龙侍,像是看着另一个自己。 声音低沉,淡淡吐出一个字。 “等。” 至于到底在等什么,则没有要解释的意思了。 小龙侍茫然眨了眨眼后,却又想起这些天的事情,有些犹豫道:“还有一件事情,我感觉他好像不对劲,他身上,莫名让我觉得有一股熟悉感……” 应临崖不等自己的龙丹说话,便抬手在小龙侍头顶一按,后者瞬间化作幽蓝的光飞回他的体内。 他闭着眼。 这些时日的所有记忆,像是潮水一般飞快涌上来。 片刻之后,应临崖古井无波的面上终于有了裂隙,唇上极淡极淡的那一丝血色也尽失。 “那不是段惊尘……” 被带来的那个人,是白清欢。 …… 在望不到尽头的白雾之中,那一树梅花已经盛开到了极致。 灵力掀起的劲风掠过的时候,枝梢上的白梅像是鹅毛大雪簌簌而下。 逐星身周被无数红绳围绕着,那些看似绵软脆弱的细线在此刻却亮得惊人,如天罗地网将她与对面的人相隔。 天倾剑如今被插在地上,灵剑中传出一声让人神魂震颤的长啸,一只通体幽黑的巨兽站在了她前方,额上的月牙形白毛随风浮动,四条修长的腿微微弯曲,做好了进攻的准备。 在凶兽后方,白清欢黑发素衣,指间红绳的颜色亮得刺眼。 逐星看到这一幕,终于也反应过来。 她手中的杀招方才被拦住了,此刻竟却忍不住低低地笑出了声,“居然是你,要不是你出手拦我,我还真没认出来,真是好伪装。” 白清欢稳稳站在原地。 只是她的面上像是出现了一丝裂缝,有灵力凝成的外皮正在快速剥落,像是破碎的面具碎片在往下掉。 正如逐星所言,这只不过是一层伪装罢了。 她是没找到互换回身体的法子,但是却另有收获,倒是找到了能够完美伪装的方法,前些日子买的那些灵材就用在了此处。 事实上白长老刻苦钻研某道之时,就一定不会做得太差。 若非方才逐星的袭击打中了她的脸,想来还能再维持两天。 “你竟然愿意为了段惊尘主动来此险境,应临崖要是知道了,怕是要气得呕血。” 白清欢面上浮出些许笑意,只是不达眼底:“应家的祖宗要是知道,他们好不容易保下了应家,竟然又有不肖子孙和妖兽勾结,怕是也要在棺材板里呕血。” 逐星已经感应到快速逼近的另一道气息了。 她微微挑眉,忽然收了杀意,转了口风道:“不过段惊尘对你倒也是死心塌地,居然就这样将自己的本名灵剑交给你,甚至连剑中的剑灵也为你所驭使,可真是……” 那道玄色身影落下,逐星的最后四字也别有用心地道出—— “情真意切。” 应临崖的身影落在落在那半截残墙之下,他的眉眼间像是笼着一层厚重的霜雪,素来沉默冷静的气息在此刻却有些许不稳。原本每一朵飘零时都被好生收捡的白梅花被打落了一地,铺在他的脚边,像是无边无际的白雪。 “真是麻烦。” 应临崖这一生都非常谨慎听话,一切都按着逐星想要的样子成长,唯独在对待白清欢这件事上,他数次忤逆自己的想法,那个名字仿佛成了他心口的一片逆鳞。 逐星冷冷往后退,她内心当然是想杀掉白清欢的。 但是如今的白清欢,早不是那个能够轻易捏死的金丹期修士了,更何况应临崖已到,她要是继续动手,那家伙不知道又会发什么疯。 饶是收了手,逐星却也不忘继续往应临崖心口狠狠扎刺:“你瞧,你请她来,她不来。知道你想要找的是段惊尘的麻烦,她倒是上赶着来了。你再念念不忘有什么用,人家早就愿意为新欢付出一切了。” 应临崖却未动,他目光怔怔的,看着眼前的人。 白清欢脸上的那层面具还未完全破裂,或是段惊尘的眉眼同她是相似的清冷,又或是那些簌簌翻飞的白梅在浓雾中将视线变得模糊,恍惚间,像是她本人,完完整整站在了此处。 只是他曾经想过很多次再见她的情形,却未想过会是这样。 她站在段惊尘的剑后,眼底不见半分旧日的笑容,有的只是毫不遮掩的防备和杀意。 隔了数百年的岁月,果真什么都变了。 他哑声道:“没想到他会让你来。” 她偏头看过来,眼底冷沉的失望,没有解释为什么会是自己来,而是拔出插在地上的天倾剑。 看了许久段惊尘练剑,她握剑的姿势也和他相似,极其挺拔漂亮。 她拿剑指着对面的人,冷冷说:“我也没想到,那个苦心积虑想要害死我的那个妖兽,竟然会是你的人。” 他方才浮出的那一丝血色不见,脸上瞬间煞白,整个人沉默而僵硬地站在原地。 似乎该解释什么,可是似乎再解释也没有什么意义了。 逐星确实是他的人,她想要顺手害死白清欢也是事实,而他无数次想要重新寻回来的人,如今正无法避免的渐行渐远,亦是事实。 世事总是难料,谁能猜想得到呢? 昔日那个连杀了人也会害怕得哭,需要他轻声哄两句才安心的小姑娘,如今也会拿起剑,站在他的对面呢? 逐星对于眼前的画面毫无波动,她冷冷翻了个白眼,“真是倒霉,请错了人,还得再去重新跑一趟去抓段惊尘。” “好在此地与修真界隔绝,消息传不出去。”语罢,她又想到什么,笑着看向应临崖:“我倒是能抹去她的这段记忆,要我直接把她给丢回合欢宗吗?” 应临崖没有出声。 逐星扑哧一声冷笑出来:“我知道你舍不得,行,那暂时不放她走,留给你玩两日。不过你可别昏头了真准备将她带回羽山,我们还需要丢一个假仙君回去应付青霄剑宗的。” 然而应临崖却始终没有反应,他的身子长久僵硬地站在原地,一动不能动。 搭在他肩膀上的那些纯白的毛领贴在苍白的脸上,玄色的衣摆拖曳在地上,有一瞬间,他像是变成了那些未曾养活,在这片废墟上死去的白梅树。 逐星难得看到他这样失态的样子,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却发现他看的不是白清欢的脸,而是她挂在腰间的一块小东西上。 那是一块不知是何质地的配饰,通体晶莹剔透,隐约透着幽蓝的色泽,如一块上好的寒玉。 它上面,雕了一朵并不算精巧的梅花。 他的身影好像瞬间没有了生气,张了张嘴,却一时间找不到自己的声音。 唯有极力控制着自己颤抖的嗓音,才能让对面的人听清楚。 “为什么,它还在?” 白清欢也注意到了他的异常,她愣了一下,解下那块奇特的玉佩。 “你是说此物吗?它一直在我万宝阁的宝库中保存得好好的,为何会不在?” 不是的。 它不该在的! 他那时是应家最见多识广的少主,连如何抛尸都能精准而优雅地分出数个最佳的步骤,这样的应临崖,又怎么可能会不知道解除道侣契约,会承受天道的强烈反噬呢? 当时他在修真界停留得太久了,寒渊诅咒在他身上爆发得猝不及防,虽说赶回了羽山,但是要解决的麻烦却接踵而来。 其他仙族防备他,龙族内部也想取而代之,他四面受敌,无法返回修真界。 而留在修真界的白清欢,兴许会成为那些人威胁他的手段。 更无法忍受的,在寒渊的诅咒爆发之时,属于应星移的那部分神魂似乎也要趁他虚弱,抢占主导权。 他自己都不知道,待寒渊诅咒退散后,下一次醒来之后,到底是应临崖,还是完全陌生的应星移。 应临崖会在杀掉那些对手后,将她接到身边,但是应星移不会。 从出生开始,就和他纠缠共生的另一个人,会杀掉她。 他只能残忍而决绝的,撇清和她的关系。 甚至为了不让那些人挟持她,坐视他并不在意这个前道侣的事实,让手下的龙侍对她极尽辱没之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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