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等,我跟你说过我并不精通古仙阵,而且此地灵力已经枯竭到无法维持,纵使此阵能够让我们逃离,我也是有心无力。” “无妨,我有心有力。” 简短的对话落下,白清欢还不等阵道老祖反应过来,她已经咬破手指,凭借着遥远的记忆,以血在白衫上绘制起当初默记下的阵法。 “撕拉!” 她将阵图塞到阵道老祖的手中,“去指挥其他人布阵。” 阵道老祖早在先前见识过羽仙阵时,就对白清欢的阵法造诣没质疑了,想到此法是唯一的生路,自是准备照做。 “等等,此时的灵力能够催动——” 话音未落,段惊尘已经先一步抛出数个小芥子囊,沉声道:“拿去,记得让他们平摊了偿还。” 数量可怕的极品灵石一出,此地原本枯竭的灵力竟然瞬间回升许多。 “但是他们若不听……” 段惊尘头也不回,“刀疤!” 驮着凤翎洛的一道黑影快速奔了过来,刀疤低吼了一声,被颠簸得半昏不醒的凤翎洛死死抓着剑灵的毛,嘶哑道:“有我在,他们不敢不听。” 羽仙宫虽不复存在,但是凤家积攒的余威尚存,凤翎洛更是羽山出了名的记仇疯子,饶是他如今这幅半死不活的模样,竟也是震住了那些仙族。 而白清欢屏住呼吸,开始布置最复杂的阵眼。 她身处的这块浮冰并不算稳定,上方不断坠物,下方寒渊之水激荡。 就在此时,一道阴影笼罩在白清欢跟前。 段惊尘不知何时已经站在了她的跟前,在模糊的光影中,他正低头看过来,垂落的墨色长发像是流动的黑纱,将后方的混乱全部遮挡。 他挥动着天倾剑,将所有朝她落下的坚冰与巨石尽数击碎。 “你……” “你安心去做想做的事。”他低垂着头,嗓音一如既往的清冷镇定,“有我在。” 白清欢无暇多言,只能低着头竭尽全力,试图在寒渊之水淹没整个放逐之城前,将最后救命的传送阵布置完毕。 她眼前的光线越来越黯淡,周遭充斥着被寒渊之水吞没的人的绝望声音,鼻翼间萦绕着浓郁的血腥气。 温度已经低到了极致,她身体内的血液仿佛也逐渐停止流淌,手上动作变得无比缓慢,意识也逐渐开始模糊。 先前操纵千机缕延缓冰层破碎时,她就几乎耗尽灵力了。 就在这时,一道极其清淡的熟悉冷香靠近,同时被渡入的,还有他的灵力。 段惊尘的声音从头顶传来。 “你还没问我幻境的事。” 她朦胧的意识被他的声音唤回,一边继续完善阵眼,一边下意识回:“什么事?” “我变成了段清光,经历了他的一生。” “知道,我可没少偷看呐,原来你上辈子不是老头子。”她短促地笑了一下,分明已经因为寒冷而浑身僵硬起来,但是调笑的语调却不收敛,“仙君……每一世都生得清雅俊秀,深得我心。” 他声音微微喑哑:“真的深得你心吗?” “是啊,一眼万年懂不懂。” 他同她有一搭没一搭说着话,以此让她保持着神志清醒。 仙阵的其他几处似乎尚未完成,传送阵依然黯淡无光。 白清欢却已经没有余力再去顾及那些了,她已经竭尽自己所能做了自己能做的事,是死是活也只能看其他人争不争气了。 她将阵眼的最后一处勾勒好后,瘫软脱力坐在了越来越狭小的浮冰之上,她灵力耗尽,若非还有这块浮冰,怕是要直接坠入寒渊之水中化作冰雕了。 在浮冰上,她艰难地勾住了段惊尘的衣角,轻轻扯了扯他,试图靠着说话转移注意力。 “你既是当过段清光,那你……那你能不能说说,你是不是喜欢风息神女啊?” 到此刻,他竟然还能保持理智,无比郑重地纠正她的说法。 “是段清光喜欢风息神女。” 不是段惊尘。 她听懂了这未说出的后半句话,忍不住笑,“是,我第一眼就看出来他喜欢她了。” “嗯。”他沉闷地应了一声。 她声音很轻很轻道:“我以为如仙君这般无欲无求,清冷如谪仙似的人,是不会动凡心呢。” 他过了许久后才开口,声音称得上是平静地再次强调。 “他是他,我是我。” 她拉着他的衣角不放,仰头看着他。 “所以,那你呢?” 黑暗之中,她的身体几乎已经被寒气彻底笼罩,呼吸的每一口气都冷得胸腔刺痛。 段惊尘的声音变得模糊了许多。 他身形微微晃了一下,影子朝她靠去。 “我从不是什么无欲无求,更不是什么清冷如谪仙的人。” “那你是什么?”她低声问:“总不能是庸俗不堪,见色起意的人吧?” 她分明触碰着他,可是却感知不到任何温度。 他垂落的头发也逐渐冻结成冰凌,眉毛和睫毛上都染上了霜白的冰花,整个人几乎要化作一座冰雕,可是他却始终站在她头顶,半步未离。 两人的意识似乎都到了能支撑的终点。 饶是这般戏谑的对话,也要等上许久才能等到对方的回答。 而这一次的等待,尤为漫长。 就在她以为他不会再开口的时候,他近乎耳语的声音却从头顶传来,混着滴答淌落的血腥气息,落到她的耳中。 “自十七岁起,段惊尘就是个庸俗不堪,见色起意的人。” 她听着这句话,心脏像是被狠狠撞了一下,一股酸涩和难以言喻的悸动忽地涌上来。 十七岁。 那不是段清光和风希的故事,那是属于他和她的起点。 她是如此聪颖而善察人心的人,又如何听不懂这一句堪称直白的剖心之语。 然而下一刻,费劲全力说完这句话的段惊尘却似乎终于脱了力。 上方又是一块巨大的冰凌坠落。 他快要冻成冰块的身体无法控制地剧烈颤动了一下。 白清欢缓缓抬起头,只看到他正双手支撑着山壁,以□□生生地填补了这块山壁后的缝隙,在他身后,寒渊之水如山洪般不断冲击着他,似乎随时要将他击碎。 寒渊之水不断涌入灌满底穴,碎冰上浮,而上方的冰层随着寒气不断坠落。 他的灵力同样耗尽了,甚至到后面身体都动弹不得,无法挥剑,却始终一言不发,只沉默地替她挡下所有,然后若无其事的和她说着话。 终于,他的身体在寒渊之水的浸泡与冲刷下变得僵硬冰冷。 在黑暗之中,段惊尘始终低着头,注视着她的方向。 他被冻结的身体早已失去了知觉,视线被眼睫上凝结的冰晶遮挡了大半,模糊不堪。 他看到逐渐有仙阵的光芒开始被点亮,终于布置好的传送阵似乎正在缓缓启动。 然而他的身体却变得越来越沉重,血液与心跳都开始停止流淌,身体像是被沉重的巨兽拉扯着,无法控制地往寒渊之中沉没坠落下去。 他已经被寒渊淹没了大半。 然而就在这时,一根不知何时系在了他腰上的红绳却倏然收紧,强行将他从水底拉扯上来。 强大的力量带着他的身体紧紧靠向她身边,她用尽全力,抱住了他的腰,千机缕将两人以状若拥抱的姿势绑在一起。 两人身上都没有了热度。 他却仿佛察觉到,自己胸口有温热在涌动。 “你休想学段清光。” 她喘息着,声音嘶哑地警告。 “我也没风希那般伟大。” 她一点点将手扣紧,低声说。 “我白清欢自私自利舍人为己,哪舍得把我如此完美无瑕的身体,被你带着沉到不见天日的寒渊底,我要你陪我……” “陪我活下去。”
第70章 夺舍?她早学会了 白清欢醒来的时候,身体陷在逐渐变得坚硬的雪地里,身下的大地虽然依然冰冷,但与先前晃荡的漂浮感不同,变得坚硬踏实起来。 眼睛轻颤着睁开,有细碎的雪沫温柔扑在脸上,久聚的阴云终于被长风掀散,有微弱的光在天穹汇聚,落到雪地后,便变得明晃晃的刺眼。 她的意识依然涣散,狠狠咬了咬舌头,才让痛感唤回了理智。 空气中依然充斥着刺骨的冷,但是和先前险些被寒渊之水淹没的痛苦比起来,温柔了不止百倍。 还好,没在寒渊底下变成冰雕。 看样子传送阵最后生效,她这是又逃过来了。 白清欢以手肘支撑着爬起来,眯了眯眼,视线依然模糊,身体带着灵力透支后的精疲力竭,虚弱感拼命往上涌。 整个视野中,唯独她死死束缚在自己腰上的千机缕格外醒目。 她站起身,紧攥着红绳的这一头,迈着虚浮的步伐,脚下踉跄着往那头走去,也不知道是走得太慢还是此刻着相距太远,又或是身为仙器的千机缕也抵抗不了寒渊的侵蚀断裂了,她视线中只有雪的白色。 直到手中收拢的红绳纠缠了一圈又一圈。 她脚步一顿,终于在雪地中看到了一抹熟悉的浅青。 然而还没等白清欢悬着的心落定,她就看到他身下洇开的大团血渍。 他的胸腔和腹部几乎被冰凌从背后贯穿,喷涌出的血液又被冻结成冰,半个人都像是被血色的冰晶包裹其中,纠缠的红绳也被困在其中,她甚至担心,若非有千机缕的束缚,他怕是整个人都要碎裂。 段惊尘躺在雪地中,鸦青的发像是绽放的墨团散乱开,苍白的面庞静谧到仿若沉睡在这片冰天雪地中的一朵黑白莲花。 她深吸了一口气,让狂跳的心安定下来,摸出诸多丹药。 白清欢的手抖得厉害,然而她的脑子却清醒无比。 “止血丹,回灵丹,白骨生肌丹……对了,还有止痛丹。” 她微微倾身,阴影笼在段惊尘的头顶,左手捏住他的下巴两指一扣用力,强行将他的嘴掰开,往里塞药。 饶是这般称得上粗暴强硬的动作,也未能让素来警惕的段惊尘苏醒过来,更莫提配合她吞咽丹药了。 她半跪在雪地间,哑声威胁:“你再不配合,我就要学凡间的话本里拿嘴喂药非礼你了。” 躺着的人没有反应,白清欢捏了捏他依然冰凉的耳垂。 没变红发烫,看样子他这一次真不是在装死。 可这一次她倒真希望他又是在装作没听到。 她低垂着眼眸,压榨着体内所剩无几的灵力,将丹药炼化成药液,眼睛眨也不眨地看着它们被他无意识地吞咽下去。 先前一直没有苏醒的段惊尘,在此刻反倒是微皱了一下眉,眼睛缓缓张开了一条缝。 他的视线许久才聚焦,定定地落在白清欢的眸底,嘴唇轻微地张合了一下,却什么声音都没发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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