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女儿一气之下吃光了碗里的芝麻。黑芝麻护发,小女儿因而有一头乌黑亮丽的长发。” “拜访富商家的长公主见到小女儿的头发,大吃一惊道:多么美丽的秀发,我们皇家正需要优秀的护发血脉改善年老秃头的命运,你就是最合适的太子妃!” “长公主大力支持小女儿赴宴游园会,她为她准备了好看的衣服和一双极尽奢华的琉璃水晶鞋。” “小女儿穿上亮晶晶的琉璃水晶鞋,坐在马车上吃了一个煎饼果子,战意高昂地走进宴会主厅。” “主厅里,被父皇强制压来相亲的太子满腹牢骚:他不想踏入婚姻的坟墓,他想去集市吃煎饼果子,要洒黑白芝麻的煎饼果子。” “‘又是一张千篇一律的美丽面孔。’太子看着走进宴会厅的小女儿,挂上营业笑容欢迎她的到来。忽然间,太子仿佛闻到了令他魂牵梦萦的香味——是、是煎饼果子的味道!” “‘你、你吃煎饼果子洒什么颜色的芝麻?’太子结结巴巴地问。小女儿仰起头,骄傲道:‘黑芝麻混白芝麻才是世间绝味,你若是不懂,你就是个没品味的东西。’” “太子大惊失色:世间竟有如此超凡脱俗的女子!如果娶不到她,我的灵魂我的修养我的一切美好的品质都要毁掉了!” “太子当机立断,向小女儿深情告白,恳求她成为自己的太子妃,日后他们每天都吃洒黑白芝麻的煎饼果子。小女儿娇羞地捂住脸,不等她回答,宵禁的钟声轰然响起,小女儿惊呼道:‘不好,再不回家要挨打。’说罢,仓皇而逃。” “小女儿慌不择路,她脚上的琉璃水晶鞋不幸遗失了一只,被太子宝贝似的捡到。太子向全天下发布告示:谁能穿上这只鞋子,谁就是我命运中的太子妃。” 令梨:“之后发生了种种事情……最后,经历了无数风波,太子和太子妃幸福快乐的生活在一起了。” “多感人的爱情。”令梨赞叹道,把目光挪回门口遗失的旧鞋,“你说,恶鬼遗留这双死人鞋,是否也是为了寻找一位能穿上鞋子的女鬼?” 令梨的故事起承转合高.潮迭起,每一个转折都是让人意想不到的发展,种种巧思构造出的皇家爱情故事感人肺腑,茶馆说书人要是听见了,定然激动飞扑抱住令梨大腿,高喊道:恩人!求你,把看过的话本发我一份! “依你的意思。”薄念慈听完了令梨讲的故事,眼神古怪,“恶鬼半夜丢鞋,是为了求亲?” 这个答案的离谱程度和地脉操心蜈城旅游业论不相上下,薄念慈一时间陷入困境,不知该选哪一个。 他唯一知道的是,再让令梨说下去,自己离被她洗脑已经不远了。 “只是可能性的一种。”令梨严谨地说,“想知道事情的真相,知道它千方百计引诱尊者前去的目的,只有将计就计,跟着它走一趟。” 将计就计,意味着遵循蜈城流传的小诗,穿上这双死人鞋,走向所谓的死人渊。 问题来了,谁穿? “别看我。”薄念慈皮笑肉不笑,“继舌头之后,你的眼珠也不想要了?” 令梨看了眼脏兮兮的沾着可疑黄色油污的死人穿过的鞋子,坚定地摇了摇头。 到前辈发扬风度的时候了,就算你没有风度,也得给她发扬。 女孩子蹲在门槛边摇头晃脑,夜风刮进敞开的门扉吹乱她黑色的长发,衣袍紧紧贴在她消瘦的身躯上。 修仙之人不畏寒暑,令梨只是看着在风中受冻可怜,薄念慈知道她一点都不冷,还脑子发热,尽想些不切实际的坏主意。 知道归知道,表象误人。 他不是动了恻隐之心,薄念慈漫无边际地想,看小混蛋吃瘪他高兴得很。 只是为了避免她做些多余的事情,要把事况掌握在手里,免得她一出府像只洒脱的兔子蹦蹦跳跳,一不小心跳进沟里捞都捞不起来。 明晚月圆,在他进仙府找到“那东西”的解药之前,她不能有事。 暗色的魔气萦绕在男人修长的手指上,它们分崩离析,它们聚合重组,飞快凝结成一具沉默的黑影。 令梨蹲在地上抬头,看见黑影一步步向她走来,越过她,踏过门槛。 魔气凝结的脚足踩在光洁的地面上,与旧鞋保持足了距离。 可当它抬脚又落下之时,半步之外的旧鞋消失得无影无踪,突兀地套在黑影脚底,夯实了鞋与脚足的缝隙。 “魔化替身?”令梨感兴趣地勾着门栏望着黑影越走越远的背影,她看得正入神,整个人忽然被腾空拎起。 令梨:“……” 不知为何,她居然习惯了。 师兄也好,伽野也罢,都是一言不合拎起令梨衣领带着她到处跑的类型。 前者稍好一些,把令梨拎到流云剑上便松了手,后者改不了兽性,着迷于牙齿叼住令梨后颈的触感。 现在又多了一个带令梨呼吸高处新鲜空气的人,她累了,不想挣扎了。 “等我日后有能力创造秘境小世界时,我一定要给秘境写上这样一条规则:身高高于我的人,砍了腿才许进。”令梨阴暗地想。 她不会把遗产留给比自己高的人,令梨说到做到! 薄念慈本没有把令梨拎在手里的打算,实在是她蹲在地上的姿势太方便太顺手了。 像两只耳朵竖起来的兔子,让人看着就想一把薅住,欣赏小兔子惊慌失措乱蹬腿的蠢样。 “你怎么不挣扎?”薄念慈不满意地问。 令梨凭过往的经验在空中调整了一个舒服点的位置,离宗后她没用的经验增加了很多,总在奇奇怪怪的地方派上用场。 “我挣扎了呀。”令梨敷衍地学乌龟划水,四肢勉强动了两下应付刁钻的绑匪。 她从来不知道人质还有调节绑匪心情的义务,薄念慈是否对她要求太多? “不跟上去吗?”令梨费劲巴拉地仰头看向红衣男人,恳切地说,“再不追就跟丢了,这叫什么——替身追鬼,有去无回?” “丢不了。”薄念慈晃了晃手里的人型挂件,“要丢也是先把你丢了。” 令梨:呵,嘴硬。 开玩笑,薄念慈把自己魂丢了都不可能弄丢令梨,否则谁来给他开仙府的门,谁来供他取乐,谁愿意和这位喜怒无常难搞至极的魔尊大人彻夜长谈? 要怪只能怪令梨太无可取代了,哪家人质能做到她这个份上?不愧是她,将内卷刻在骨子里的女人。 破旧脏污的旧鞋踩在蜈城风尘仆仆的路上,碾过碎石嘎吱作响。 蜈城没有明确的宵禁规则,但生活在这里的人们早有一套自己的生存法则。 天黑闭眼不闻窗外事,哪怕赶尸人僵硬跳动的影子映在纸窗上来回闪烁,哪怕院中深井探出发青发黑的手指,紧闭双眼的人们平躺在床,呼吸轻得几乎不存在。 旧鞋一步步踩过,路过的民居没有一家亮灯,风越吹越大,令梨两手缩在袖袍里,意外地没吹到几缕风。 夜风不约而同绕过薄念慈身侧,连带被他拎在手里的令梨也沾光,不用额外梳理凌乱的长发。 “它是要去哪儿?”令梨小声嘀咕。 御剑飞行的时候不觉得,以脚步丈量才发现蜈城弯弯绕绕的小路复杂曲折,越走越荒凉颓败,完全不像白日里居民颇多的主城。 “完了啊。”令梨沉重地说,“蜈城旅游业这是没救了,饶是地脉倾尽全力,这种荒凉到连情侣殉情都不会考虑的城市,哪有开发旅游的必要?” “你关心的事情还不少。”薄念慈听到了令梨小声的碎碎念,啧了一声,“妙青仙子的死活,宗门长老的安危,连蜈城的未来你都要管一管,怎么不管管你自己?” 令梨茫然眨眼:“我很优秀,完全不需要管啊。” 又自律又自强,又体贴又周道,她有任何需要管束的缺点吗? 薄念慈渐渐找到了和令梨沟通的诀窍:如果弄不懂她说话的神奇逻辑,千万不要执着于弄懂,当作没听到就好。 “我是指你自己的死活。”薄念慈换了个更彻底的说法,“两天了,想到逃离我的办法了吗?说来听听。” “说来听听”,落在令梨耳朵里自动翻译成:我无聊了,想听听你不自量力的主意,开心一下。 “我不信你真的认命,一点儿活下去的信心都没有。”薄念慈笑起来,凉薄而不怀好意的笑,越无情残忍越动人。 “别告诉我:为了替蜈城凡人解决作恶的恶鬼,正道之女置生死于度外,在生命的倒计时里舍生取义,不求活命,只求于短暂的余生做尽善行。” 薄念慈道:“太荒谬了,我会被你活活笑死。” “荒谬?”令梨歪了歪头,好心道:“容我提醒,你正在和我一起做你口中的荒谬之事。” “逃命与善行又不冲突。”令梨盯着魔化替身拐进深巷的背影,“尊者难不成想和我玩猫抓老鼠的游戏,看我每天满心惶惶眼神怨毒地四处乱蹿,你游刃有余一次次摧毁我的希望,让我死在无止无尽的绝望中?” “惊人的恶趣味。”令梨踢了踢腿,示意薄念慈边走边说话不要站着不动,“如果你觉得那样比现在更有趣,我也不是不可以配合。” 有趣?薄念慈眼眸眯起。 趴在地上满身是血的女孩子被他揪着头发抬起头,她啐一口血沫,眼中浓郁的恨意刻入骨髓,恨不得吃薄念慈的肉喝他的血。她不顾脏污的衣服和打折的骨头,像疯了的小兽般扬起伤痕累累的爪子。 抱着葡萄果碗的女孩子舒舒服服靠坐在贵妃榻上,一颗葡萄接着一颗葡萄塞进嘴巴。如果不用吃食堵住她的嘴,她就要说些魔性又洗脑的话,用一碗贡品葡萄换一时的清净,薄念慈竟然觉得还不错,不亏。 两个截然不同的画面在男人脑内交替闪烁,他一时觉得报复小混蛋就该下手狠一点打断她的傲骨,一时又觉得能用几颗葡萄敷衍的女孩子也挺好养,逗着好玩。 难以抉择,为什么不能全都要呢? 令梨不知道自己险些又在鬼门关转了一圈,她在鬼门关转了太多圈,守门的阴兵都累了:要么进来要么滚蛋,我不用下班的吗? “替身进院子了。”令梨忍不住扯了扯薄念慈的袖子,小声催促,“快点呀,我们也进去。” 薄念慈没有第一时间回话,令梨心里着急,怕又跟丢了:明晚月圆入仙府,今晚是最后能捉到恶鬼的机会,来都来了,好歹让她有始有终。 薄念慈只分神了一会儿,忽然,他感觉腰间被轻轻撞了一下。 撞过来的脑袋毛绒绒的,像小动物无用的头槌,提醒她不合格的饲主:快走,前面有好玩的,带我去玩。 令梨的本意不是这个意思,但看起来太像了,毛乎乎的撒娇又耍赖的小动物,受制于人,最凶也不过含着人的手指磨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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