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薄念慈敷衍地说,他偏过头声音冷淡, “你想多了。费力不讨好的事情, 我图什么?” “剑魂认你为主, 莹蓝铃兰的毒自然沾不到你身上。”薄念慈抬起袖子, 遮住嘴咳了几声, “只有我是不该进来的入侵者,收到热情的招待很正常。” 令梨:编,你继续编。 天底下竟有如此智能的毒草, 不成个精很难说服听众。 毒就是毒,毒是没有智商的,修真界一年到头有多少蛇妖因为毒牙咬到舌头不幸中毒垂死, 数都数不清。 令梨听说过一个非常缺德的战斗技巧:与跟脚是蛇类的妖修战斗前, 先挑衅对方, 来一段洗脑绕口令。 只要蛇妖傻乎乎跟着绕口令开始念,他有百分之八十的几率在三句话后不幸咬到舌头, 不出两秒必一头倒地, 脑袋冒出阵阵紫烟。 此技巧一出,风靡修真界, 蛇类妖修勃然大怒, 命令家族小辈入世前必须熟练背诵整本绕口令大全、会唱至少二十首饶舌歌曲, 才许化形下山。 久而久之, 修真界出道的饶舌歌手表面人模人样, 幕后一个个尾巴沙沙直响, 魔性又危险。 以狡猾阴险闻名的蛇妖尚且如此,花花草草的智商就更低了。 令梨每每路过医药堂,都见过被自己亲手浇灌、从一粒种子开始一把屎一把尿拉扯长大的毒草毒晕过去的师兄师姐,他们一边被抬上飞剑拖走,一边口吐白沫挣扎道:“草草只是个孩子啊,它一定不是故意害我——呃!” 溺爱孩子的后果很严重,哪怕孩子是棵草也不行。 飞升前辈栽种的莹蓝铃兰数不胜数,地狱级别的幼师也教不了这么多草草,薄念慈说的话令梨一个字都不信。 “言之有理,我信了。”令梨歪了歪头,求知若渴地问:“我吃下魔昙花瓣已经三天了,尊者当真一直为我压抑毒性吗?我突然很想尝尝毒发身亡的滋味,请尊者成全。” 薄念慈:“……” 毒发身亡办不到,凌迟处死倒是很容易,想试试吗? 他没好气地瞥了令梨一眼,令梨接收到极度危险的、即将挨打的信号,从善如流地闭上嘴。 她的嘴闭上了,但眼睛还睁着。 令梨的眼睛一时瞟向薄念慈的印堂,一时瞟向薄念慈的胸膛,万一前者发黑后者停跳,第一时间发现还有机会送去急救。 急救好,急救妙,等薄念慈被推进抢救室,令梨一边假哭给小明师兄发消息让他带九重宫的财务来结账,一边在病危通知书上签上仿造的签名,踩上令瓜剑逃之夭夭。 既救人一命,又成功跑路,双赢的美事怎么就落不到她头上呢? 令梨愁眉苦脸,双手合十期待又祈求地看向薄念慈。 薄念慈:“……你又想做什么?” 一个“又”字用得过于精确,短短三日,他已经看透了令梨离谱的本质。 “我能给你把把脉吗?”令梨尽量让自己显得很专业,“虽然没有实习过,但我医修理论学得不错。” 她发誓不会给薄念慈诊出喜脉,以她的人格担保。 一位天生剑修,操着一手纯理论知识的把脉手法,恳切看向她唯一的练手对象。 薄念慈能够拒绝吗? 他可以。 男人漂亮的眉眼中写满拒绝,他喉结滚动,下一秒就要说出许多不中听的话。 令梨当机立断,先斩后奏,一把握住薄念慈的手。 先手必胜,她拿捏住了。 薄念慈的手指蜷了又缩,最终没能握成拳头,他拗不过令梨,勉勉强强把手伸给她。 难怪医修个个弃医从剑,唯有行动力强如剑修才能搞定一个个不配合治疗的病人。 医修的力量是有极限的,令梨回宗立刻建议医药堂弟子强制修一门剑术辅修课——没有武力压制,你们拿什么说服病人?震慑才是最好的治疗! 令梨摩拳擦掌,认真对待她接待的第一位病人。 专业医修诊脉时为了礼貌,一般会在病人手腕上垫一方丝帕,但令梨已经失去了两张手帕,她不能再失去第三张。 薄念慈一看就不是会在乎男女授受不亲的人,男德极低,属于令梨轻薄后绝不负责的一类人。 令梨手指搭上薄念慈脉搏,闭上眼静心感受。 看似平稳的脉象,表面生机盎然,实则毒素堵塞,脉搏偶有异动…… “本该由我承受的毒性果真在他身体里。”令梨心情复杂,按在薄念慈腕间的手指不由得加重力道。 是从什么时候?从喂她吃下白月魔昙花瓣开始,还是更早? 呼入令梨口唇中的毒、吞入令梨喉腔中的毒,经由薄念慈种在她身上的某种契约,强行转移到他体内。 自己都说是吃力不讨好的事情,他为什么这么做? 令梨知道答案:因为薄念慈不得不这么做,他中毒尚且不伤性命,令梨中毒直接一命呜呼,连带着瓜瓜陪她上路,仙府的钥匙啪得掉进黄泉下水道。 “仙府里头究竟什么对你这般重要?”令梨忍不住问,“万一找不到解药,你的修为很可能再无寸进,不怕吗?” “怕什么?”薄念慈嗤笑,“本就是一副中毒多年的躯壳,多点少点有何区别?” 令梨早猜到薄念慈是为了解身上某种毒药才孤身前来南疆,闻言并不惊讶,只是无语。 只要我身负剧毒,中再多毒又能把我怎样,和“只要我率先杀了我自己,你就杀不了我”一样,何等优秀的、让人挑不出错处的逻辑。 “我不理解。”令梨盯着薄念慈青色的脉搏,声音很轻地问,“你与我建立的转移毒素的契约由你方面掌握,若我所料不错,转移多少毒素也可由你操控。” “过度的毒肯定不行,我会死的。”令梨的声音越来越低,“但只留一点点呢?不致死,金丹期的修为会感到难受和痛苦,让我清楚知道自己中毒,只有跟在你身边才可能寻到解药。” “这是最简单的,既能掌控我又能折磨我的办法。”令梨抬头看向薄念慈,“你不会不知道。” “你觉得我该这么做。”薄念慈意味不明地说。 他的话语和气息显露危险,似是令梨给了他绝佳的灵感,残忍的、取乐的灵感,迫不及待化为真实的灵感。 “薄念慈,心不生慈,我一直这么听说。”令梨突然道,“也如我所见,你的名字好听又慈悲,性格却是宽容和大度的反义词。” “但你并不卑鄙。”令梨轻轻呼气,“挟持我进仙府,你心里是亏欠我的,对吗?” 薄念慈顿了顿,没有说出讥讽之词。 他应该说的,找些刺人的难听话,嘲讽她自视甚高,把自己看得太重要。 薄念慈没有忘记,他顶替妙青仙子的身份和客服小梨聊天,女孩子支支吾吾地透露,她进仙府是为了躲人。 躲谁? 躲他。 在薄念慈看来这可太滑稽了,得来全不费工夫的好事情,他自然笑纳。 顺顺利利捉到了怀疑人生的小混蛋,女孩子像只被拎着耳朵提起来的兔子,为了不被煮成火锅竭力挣扎。 薄念慈是个非常非常记仇的人,他亲自挂的通缉令,起因结果他都记得。即使缘由令人啼笑皆非,但他既然生了气,报应就得落到仇人头上去。 他一开始对待令梨,确实没有一点儿怜惜之情。 一开始,是这样的。 剖白自己的心情不是件愉快的事情,薄念慈习惯了自己时晴时雨的思绪,上一秒视为珍宝的事物下一秒弃之如敝是他的常态。 随心而行太久,回过神一看,他好像做了太多一开始的自己无法理解的事情。 不怪人与人之间无法完全理解,三天前的他都无法理解现在的他。 院中红枫飘荡,水面鱼尾摇游,屋内茶几上点了一只矮墩墩的红烛,散发的光晕勉强照亮几步远的距离。 支着头倚靠在软枕上的薄念慈睁开毫无睡意的双眼,离他不远的位置,抱着葡萄果碗的女孩子睡得很沉,黑发滑落肩头,眼睫柔顺地落合。 夜里万籁寂静,薄念慈的心情异常平和,他漫无目的地想:假如,只是假如,他和令梨没有结怨…… ‘那她压根不会来蜈城,不会进仙府。’ 薄念慈删掉了这个假设,企图换一个令梨自愿来仙府又不和他结仇的例子。 换不了,找不到,他们结仇是一切的大前提。 命运兜兜转转回到原点,薄念慈带着一点儿恼怒地承认了他和令梨就是有仇就是敌对的前提。 因为有仇,所以令梨被他胁迫,被逼着和他一起进入了仙府。 薄念慈为寻求那东西的解药而来,令梨呢? 她所求之物从遇见薄念慈的第一面开始,就不存在了。 ‘我总不能让她白跑一趟,还把自己折在仙府里。’ 血色的魔气凝结成锁链,一端缠住薄念慈的手腕,一端圈住令梨的脚踝。 繁复晦涩的纹路爬过男人裸.露在外的皮肤,如千万只蚂蚁钻入他的身体。 令梨弄错了一件事。 薄念慈与她缔结的单方面契约的作用不是转移她呼入体内的毒素。 而是替她承担这趟仙府之行中,她将遭遇到的全部伤害和痛楚。 ‘是,我亏欠了你,强迫了你。’ ‘所以,认命陪在我身边。’ ‘作为补偿,我将承担你的一切。’
第94章 修仙第九十四天 ◎一个完美的公主抱◎ 仙府正殿外, 莹蓝铃兰不知日月地摇曳,娇嫩的花蕊抖落粒粒闪粉,梦幻又美丽, 花粉过敏症患者看一眼就要窒息。 飞升前辈的呼吸道一定很健康,他每次回来时吸一口花粉, 出门前又吸一口, 越吸越上头, 大手一挥:吾未来的有缘人啊, 这份上头的快乐, 吾与汝共享! 人与人的悲欢并不相同,令梨只觉得过敏。 虽然承担过敏之痛的人不是她。 身旁细碎的咳嗽声一直没有停过。或许是被令梨看见了唇角溢出的血渍,薄念慈不再一味抬起袖子遮掩面容, 只偶尔咳得太剧烈,他才停下脚步,慢慢等呼吸平歇。 令梨跟在薄念慈身边, 感觉自己真像个随身挂件, 跟着他走走停停, 又只能揣着手眼睁睁看着,干着急。 这不会是飞升前辈逼人剑毒双修的阴谋吧?令梨警惕。 她不情不愿地承认, 眼睁睁看着身侧的人中毒却无能为力的感觉不好受。 若令梨是个医修, 她早一手刀劈下去蒙头将病患打晕,摸出针灸用的针线包一通猛扎, 再采用最先进的放血疗法, 拿剑砍几道血口…… “是不是有点太血腥了?”令梨想象中的病床已经被血染得通红, 她沉沉地叹了口气:改变剑修杀人如麻的天性去行医救人好难啊, 万一失手拧断了病人的脖子, 她该如何自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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