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起来,凌云剑宗最近闹得沸沸扬扬,有位化神道君不满宗主压榨弟子,公然叛宗。”姚黄向往道,“不知是何种人物,令我辈心神驰往也。” 他一边幻想,一边看见槐城沉重的城门无人推动,自身吱吱呀呀地合拢。 姚黄从容地理了理袖袍,准备好腹中揶揄的草稿:瞧,两位道友不听我劝,被槐城扔出来了吧……吧? 萧瑟的冷风吹过姚黄的头皮,主干道上冷冷清清,无人出现。 姚黄愣了一瞬,见鬼般跳起来。 “进城了?他们进城了?!” 他茫然又震惊地走到城门口,企图翻墙越过去,一头撞在城中力量未知的结界上,撞得他眼冒金星。 姚黄顾不得痛,睁着眼守在城门外守了整整一夜,只等第二天成门一开就冲进去找那两个人。 第二天,清晨的阳光照亮紧闭的城门,开城的钟声响了一下又一下,城中一片死寂。 姚黄使出浑身解数,累得人快要虚脱,终于不得不承认一个可怕的事实: 槐城,封城了! 这座异变了八十五年零一百二十七天的鬼城,终于迎来了它惹不起的债。 …… 城外的姚黄如何震惊不在令梨的考虑范围内,毕竟她连天香山庄是什么东西都不知道。 虽然令梨在凌云剑宗是个颇为朴素的人物,从不以宗门的名义耀武扬威,但能上岸凌云剑宗的人物天生和小宗门有壁,他们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令梨和伽野卡着城门关闭的前一秒走进了槐城。 南疆重点旅游城市诚不欺客,此处三步一槐树,槐花违背季节地开得极好,花香浓郁,仿佛浓稠的花蜜流淌在空气中,只稍抬手便能勾到丝丝缕缕的蜜糖。 “不如十里桃源花香浓郁。”令梨闻了闻,她常年被可怕桃花香熏陶的嗅觉自动屏蔽槐城营造的氛围感,不为所动。 伽野不大高兴地皱了皱鼻子,凑到令梨腮边嗅了嗅,一只手搭在她肩上。 “受不了。”少年郁闷地说,“阿梨帮我。” 猫猫的嗅觉真够娇气。令梨抬起袖子闻了闻,她身上的梨花香浅浅淡淡,不如槐花香气的侵略性。 “现在不是槐树开花的季节。”令梨摸了摸树干,阴森的冷意透过皮肤传来,“奇怪,这里的槐树怎不生灵?” 万物有灵,槐城气候得天独厚,该诞生一位本体是槐树的大妖才对。 可令梨掌下的槐树没有灵气,虽开花开得极美,却仿若一棵死树。 黄昏时分,城中街道上只有很少的行人,蜷缩着身体靠在墙根的乞丐脑袋埋在膝盖里,衣不蔽体的皮肤上隐隐透出青白色。 令梨抬头看向天空,夕阳的余晖被黑暗吞没,与此同时,一阵不容抗拒的力量裹着令梨,她耳畔有风声掠过。 如果不做抵抗,她将被排斥到城外。 令梨挑了挑眉,没有拔剑。 她脚尖用力,慢吞吞地踩在泥土铺就的土地上。 令梨施力的一瞬间,挟裹她的力量突然卡壳,似是不知所措。 “我建议你停手。”令梨好商好量地说,“不然我一脚下去,你城可能就塌了。” 令梨做了一个很简单的推理:已知槐城欺软怕硬连练气期修士都不敢留下,只敢对凡人下手,可以得出它胆怯和畏惧的内里。 槐城是对方的主场亦是对方的软肋,元婴期及以下的修士可以被它靠主场优势丢出去,但化神道君真的是它敢动的存在么? 令梨认为不是,槐城可以赶她走,被赶走的她心生怨气,一脚把槐城踩塌了,不是很合理吗? “要么塌城,要么让我留宿。”令梨很好说话地道,“我虽然好奇槐城的秘密,但若秘密不存在了,我也可以不好奇。” 槐城异变了八十五年零一百二十七天,这段光阴足够让它理解剑修的霸道和嗜杀。 无名的意志在令梨脑海内响起,它不会人类的语言,含糊地传达一段段雪花状的影像。 令梨看见了光阴的河流,看见遗落在槐城中的记忆碎片,看见两个模糊人影巨大的执念依附在槐花上,随四季轮转生生不息。 令梨若有所思,她明白槐城的异变从何而来了。 在更久以前,有人在这座城市诞生了巨大的执念。那人不是修士,无法以怨气化为鬼修,执念被时光一天天消磨,依附在作为载体的槐树上苟延残喘。 按照常理,凡人遗落的执念如风中萤火,一吹即散。 偏偏槐城被南疆选中成重点旅游城市,城中居民大量栽种槐树,载体源源不断出现,依附在槐花上的执念竟一点点强盛起来。 槐树的树根蔓延至槐城每一寸土地,执念织就的网络笼罩了这座城市和城中居民。 强大的执念诉说着不甘,硬生生将槐城的时间拖回许久之前,以新人代替旧人,一次又一次演绎过去的故事。 直到执念消散之前,城中无数凡人的灵魂都不得入轮回。 “原来如此,竟是连投胎都不许人家投,好生霸道的执念。”令梨笑不及眼底。 她缓缓摩挲剑柄:“你如此坦诚,莫不是想我替你消除执念,圆你一个痴梦?” 无形的意志摄于令梨的气势,细细颤抖,紧闭的城门吱呀作响,似是下一秒便要开门送客。 令梨是可以离开的,她有个更好的办法,等第二天带人把槐城的槐树都砍了,执念尽消,岂不美哉? 出现了,只有南疆旅游业被害的世界.jpg “我看到了两个人影。”令梨突然道,“执念的主人有两位。” 恰好,城中有她和伽野两个人。 “来都来了。”令梨笑了笑,松开剑柄,“让我瞧瞧,怎样的执念遗留千年还来害人。” 光影变化,视野模糊,槐城的景象翻天覆地变化,一座红漆褪色的府邸自令梨眼前闪过,淡淡的灰尘气味扑面而来。 令梨偏过脸轻微地咳嗽两声,她半坐半靠在偏硬的床铺上,盖在身上的被子花纹老旧不保暖。 “此处便是执念遗留的记忆?”令梨打量简陋的房间,回忆宗中长老的授课内容。 破解执念有两种方法,一种是剑修热爱的物理毁灭法,即只要我把你们都杀了,什么执念什么过往都是我剑下亡魂——此法也被称作莽夫无情法,暗指剑修不是人,都不关心执念苦涩的过往和凄惨的遭遇,一群没有心的东西! 另一种方法更人道主义,破解者进入执念的回忆中,扮演执念生成者本人,了解执念诞生的原因,替其圆梦。 “既然是执念主动邀请我入内,应该写明了进入记忆的规则。”令梨翻找了一会儿,从枕头下抽出一张女子字迹的信。 【恭请阁下暂替妾身的身份,请阁下牢记以下几件事项:】 【一,阁下是成王府嫡女,只有阁下具备嫡女身份,除阁下外一切自称成王府嫡女的存在都不值得信任。】 【二,阁下居住在南楼小院,请保证每晚至少有一位侍女在阁下屋外守夜。】 【三,守夜侍女手中灯笼不会在清晨来临前熄灭,如若灯笼熄灭,该守夜侍女不再值得信任,请阁下及时更换守夜侍女。】 【四,如若阁下想离开成王府,为了彰显嫡女的尊贵身份,请至少携带两位侍女一同出府。】 【五,带刀侍卫是可以信任的,前提是他独自一人。】 【六,隔着墙壁无法判断来客性别,南楼小院入夜后不接待外男。】 【七,以上规则永远生效,请阁下扮演好妾身的身份,并在阁下认为合适的时候回答妾身唯一的疑问。】 【从哪一刻开始,我不再是我,他不再是他?】 作者有话说: 在修真世界玩规则类怪谈(×)
第168章 修仙第一百六十八天 ◎格局打开,路走宽了◎ 令梨握了握拳, 绵绵软软的力道,从锻体开始她就没使用过这样孱弱的躯体。 要不是知道现状,她还以为自己夺舍了。 “提前体验一下脊椎骨完好的生活。”令梨的手背到身后, 摸了摸削瘦的骨头。 她寻了面铜镜照了照,脸依然是她熟悉的模样, 镜中人眉梢间笼着淡淡的愁绪和家世熏陶出的优雅贵气, 一举一动宛如弱柳扶风袅袅走出仕女图的淑女, 端的是大家气派。 前提是不看眼睛。 藏锋敛内, 明亮如寒光粼粼的冰川之泉, 自在如荒芜天地的旷野之风,那是鲜血与光阴浇灌出的从容随性,绝非一位深闺千金可有的气度。 “规则上没说不可以自己加设定。”令梨琢磨, “我能拿根盲杖闭眼装瞎子吗?” 遇事不决还能挥舞盲杖痛击敌人,从柔弱小姐变成武打小姐,为执念主人开辟一条全新的道路。 令梨:格局打开, 路走宽了。 她在房间里走来走去, 愣是没找到一个棍状体, 令梨蹲在梨花木的书桌边,思索能不能掰断一根桌腿拿来用。 这位成王府嫡女的闺房面积不小, 屋内的摆设却空空荡荡, 很有几分家道中落的感觉。 令梨穿在身上的衣服不太合身,松松垮垮的, 内里的身躯削瘦得可怜。 要不是没有灵根, 令梨一定怀疑大小姐在悄悄辟谷。 “辟谷是那么好辟的吗?”令梨教育道, “我都化神期了, 不是照样百辟百败, 做人要学会放过自己。” 她自娱自乐地说了一会儿话, 目光盯着紧闭的房门。 不是令梨不想出去开辟新地图,而是天没有亮。 王府的天黑得异常,月亮吝啬于照亮这座城市,令梨视野内唯一的光茫是透过窗纸的橘黄色灯笼光。 她照镜子的时候只能拿着铜镜凑到窗纸边,借光朦朦胧胧打量自己。 灯下看人朦胧之美,令梨捧着脸仔仔细细盯着镜面,越看越觉得里面的人不像她,倒像一张空空荡荡的人皮。 五官大抵是相似的,但越较真越别扭,铜镜模糊的光仿佛融化的蜜蜡,隐有扭曲感。 令梨若有所思地摩挲铜镜,她挑了挑眉,额头猛地凑近铜镜,仿佛要给镜子一计头槌重击! “啪!” 窗外的烛火激烈地跳动了一瞬,烛光大亮,铜镜中的影像清晰了不少,边缘融化般的扭曲线条消失不见,仿佛有什么东西飞一样地逃了。 令梨屈指弹了一下镜面,悠哉悠哉地把铜镜放回桌上。 她作了个死,但没有完全作死。 正常人谁深夜不点灯照镜子啊,连暗中藏着不怀好意的存在都没想过令梨踩坑踩得这么果断,一副第一夜都苟不下去的架势。 它同样想不到,看见镜中人诡异的违和感后,令梨的第一反应既不是尖叫摔碎镜面,也不是反手把镜子盖住,而是兴高采烈地一撞过来,非常愉快地问它:要不要比谁更头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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