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修只能被剑术折服。 流云剑划过亮如星子的寒光, 千钧一发之际,宿回云横剑抵住令梨袭来的剑锋。 剑尖相触,火花四溅, 她极自然地一退一绕, 鬼魅似的剑锋擦过宿回云闪避不及的脖颈, 划开一道颀长的血痕。 血花飞溅。 “小心一点儿,师兄。”令梨甩去剑上的血痕, 提剑再来。 她没有留手, 步步紧逼,剑势如狂风急雨打得宿回云难以招架。 青年身上的血痕越来越多, 深深浅浅, 染红了一尘不染的白衣。 他肩上的伤势尤为骇人, 法衣浸满鲜血, 打湿了云藏梨花的绣纹, 血色晕染。 雪白法衣上只有这一处装饰, 绣法精湛至极,云纹仿佛流动般栩栩如生,藏于云间的梨花生机盎然娇嫩绽放,皎白的花瓣吸饱了鲜血,呈现妖艳的深红。 绣纹下曾有道不明显的裂痕,那是许久之前,久到令梨第一次和宿回云进入刻舟塔秘境的时候,宿回云因为她肩膀受了一剑,鲜血染湿衣衫,同时划开衣料。 令梨过意不去,要走了宿回云的法衣,抿着针线一针针缝好了裂口,又贴心地用绣纹掩饰针脚的缝线。 梨花色白,宿回云不在意白衣染血,却很注意肩上的绣纹,小心着不让别的颜色污染梨花的皎洁。 一晃多年,他踏入化神期,云藏梨花绣纹干净依旧,直至今日被令梨亲手染红。 仿佛宿命,叛宗的师妹回到宗门,替宿回云承担与师尊死战的命运。 她把和宿回云的一战当作决战前的磨剑石,也如一场慷概的馈赠。 剑道修到令梨这种程度,可称为宗师。假如她愿意在外办班教学,闭死关的老剑修听闻消息都要急吼吼跑来报班,散尽家财只为聆听领路人随口讲述的心得。 令梨不愿意讲课也没关系,挨打剑修们也愿意,被她拎着剑暴打两顿,困扰了多少年的瓶颈都刷刷突破,让人鼻青脸肿也舍不得停下,抱着剑大喊前辈打我,不要停! 宿回云抹去侧颈的伤口,鲜血浸湿他的指缝,青年眼眸低垂,黑沉的眼眸映着白衣上艳丽的血色。 令梨回宗前其实有想过,要不要悄悄给师兄发消息,让他换身不易显色的黑色法衣,别穿不耐洗不耐脏的雪白衣袍。 但一来宿回云向来只着白衣,突然换黑衣会引起很多人的注意力。徐宗主更可能脑洞大开,一路想到是不是他压榨首席弟子太狠,宿回云忍无可忍终于黑化,他换上黑衣便是要杀凌云剑宗上下血流成河。 令梨:为了宗主的心理健康,还是谨慎行事为好。 二来令梨身边带着一只顶顶黏人的猫猫,时时刻刻黏在她旁边,令梨干什么他都要伸爪子来扒拉两下,毛茸茸的脑袋顺着她的胳膊往里钻,老大一只非要窝在她怀里耍赖皮。 她从前怎么不知道大猫吃飞醋吃的这样狠?金色的兽瞳幽幽地盯着她,对令梨几个常用联系人警惕得不得了,她很怀疑这家伙会不会半夜偷拿她手机删聊天记录。 几方因素干扰,令梨便没有提,她额外带了一只钱袋,里头备好了她给师兄预留的干洗费。 “或者干脆染均匀一些,换成红衣也不错。”令梨心虚道。 薄念慈天下第一美人带货的能力可强了,从前修真界唯独黑白两色法衣争天下,他硬生生带着红衣杀出潮流一片天。 人穿衣是有固定喜好的,令梨和沈无都是黑衣派,标准的实用主义剑修,杀人灭口毁尸灭迹一条龙服务专业户,不整那些花里胡哨的。 “师兄夹在我和沈无之间怪可怜的。”令梨想。 仿佛两头黑狼中混了一头雪豹,虽然都是凶兽,但残忍暴虐的黑狼与孤高傲洁的雪豹实在并非同路之兽。 若是沈无能掌尽未来之事,他当初抽走剑骨后或许不会丢弃令梨。 天底下还有比亲手培养的亲生女儿更优秀的磨剑石吗?与生俱来的天赋,血脉相连的成就,沈无只需要花微乎其微的心思在令梨身上,她自己就能成长为敢与剑尊并肩的剑修。 “等他把我拉扯到大乘期,再在我面前揭开真相,残忍地告诉我亲爹便是死敌,他养我只是为了有朝一日杀了我。” “得知真相的我震惊又迷茫,绝望又可怜,我在暴雨中跪了三天三夜,冷冷的冰雨在我脸上胡乱地拍。终于,难以言喻的复杂恨意支撑起我的膝盖,我双手紧握成年时沈无赠我的长剑,大义灭亲!” 多完美的阴谋故事,加入了复杂的伦理关系和对道德良知的拷问,将主人公小梨置于忠孝难两全的不义境地,美、强、惨,最吸引看客的因素齐了。 “如若是那般,我的人生便是彻头彻尾冤种的一生了。”令梨啧啧称奇。 其实也好,至少因果能一直只在令梨和沈无之间纠缠,宿回云能摆脱压抑到让他喘不过气的师恩,自由高洁地握剑。 以他的天赋,即使不师从无心剑尊,正道第一宗首席弟子之位也手到擒来。 “连累师兄了。”剑刃擦过的瞬间,令梨低声说,“师兄看好我这一招。” 她今日是为了取走宿回云师尊的性命而来,作为补偿,她会代替沈无将这些年的剑道心得倾囊相授! 宿回云墨色的瞳孔中印出令梨凛然的神色,大道韵文藏锋于黑金色的长剑之中,不加保留地展示在他眼前。 他唇边溢出鲜血,闷闷地咳了一声。 在外人眼里,这一战是叛宗者无情拔剑指向曾经尊敬的大师兄。 在令梨眼里,她只是用稍微激烈了一点点的方式打指导赛。 在宿回云眼里,他看见了被斩断的、无形的羁绊。 师妹口中的连累,宿回云不是听不懂。 令梨对他有隐约的愧疚,她固执地认为剑骨之事只关乎她和沈无,宿回云被他们父女牵扯进来纯属无妄之灾,他本前途无量,是高高在上的大师兄。 所以她大张旗鼓叛宗,大张旗鼓回来,叛宗时带着宿回云给她的伤口离开,回来时明晃晃的剑锋指向宿回云,划开一道道血痕。 一次又一次割席,令梨一次又一次把宿回云摘出去。 她是心善,却不知割席的刻痕正如他身上的血痕,一刀又一刀,疼得钻心。 剑修以血开刃,宿回云咳出一口血,向后退了两步,凝望令梨手中鲜血淋漓的黑金长剑。 已经足够锋利了。 宿回云退,令梨进,她不假思索地提剑近身,准备再和宿回云过招几个来回。 黑金色长剑被青年的手掌抓住,滴落的血流顺着剑身淌到令梨手上,烫得她微微一怔。 “不必再为我耽误时间。”宿回云低低地说,“去做你的事吧。” 他松开手,血淋淋的伤痕烙在掌心中央,模糊了掌纹。 “师兄。”令梨轻轻地唤宿回云,一时没了言语。 宿回云微不可察地笑了一下,他想起令梨大摇大摆叛宗的时候一口一个“宿道友”,如今回来了,不知不觉又喊了师兄。 他没有说过,令梨唤师兄时总喜欢咬一咬尾音,天然给人撒娇的错觉,念得很好听。 “去吧。”宿回云抬起手想摸一摸令梨头发,又顾忌掌心鲜血,只虚虚抚了抚。 他以血为师妹开好了刃,剩下的路只能她一个人走了。 令梨一把抓住宿回云的手,贴在侧脸狠狠蹭了两下。 她顶着一张蹭了血的花猫脸,认真道:“师兄的祝福我收下了!我这就去犯欺师灭祖之罪!” 宿回云愕然,他忍不住泄出一丝笑音,看着黑发少女御剑消失在云中的身影。 师妹真是……什么时候都可可爱爱的。 令梨说犯罪,就要犯罪。 今日她终于可以把“宗门罪人”的头衔焊死在自己头上了。 没有什么好犹豫的,无需宿回云指路,令梨知道沈无在哪儿。 凌云剑宗最孤高的山峰之上,山巅被一剑斩平,形成一个巨大的平整的道场。 黑衣男人漠然立在此处,隔着风与云,黑发黑眸的父女彼此相望。 他们实在长得很像,令梨偶尔对着水面照镜子,涟漪震荡的湖面映出波澜的面容,和这男人真的一模一样。 第一眼没认出血缘关系都算是失误。或者说随着令梨修为越来越高深,他们才变得越来越像。 令梨不是很喜欢这种相似感。 她是个有血有肉有情有义的人,虽然离谱了一点冤种了一点,但罪不致被认成无情道。 无心剑尊,尊号取得好贴切,这男人就是个没有心的。 令梨和宿回云的战斗他看得清清楚楚,即使令梨杀了他唯一的亲传弟子,沈无漠然的神情也不会有半分变化。 令梨弯了弯唇,眼睛亮晶晶的。 真碍眼,人生五官就是为了表达七情六欲,冷冰冰的僵尸脸一点也不讨她喜欢。 “恐怕只能砍下你的头,等它骨碌碌在地上滚了几圈,沾上泥沙和血渍,才会露出点有人气的表情了。” “为了看到这一幕。”令梨微笑地说,“我会努力的,父亲。” 作者有话说: 小梨:拿出坑爹的架势
第187章 修仙第一百八十七天 ◎什么都学只会害了你◎ 反派死于话多。 令梨身上同时挂了叛宗者和欺师灭祖之徒两个头衔, 她很自觉地把自己归结于反派阵营。 做反派就要有做反派的觉悟!绝不给正道势力嘴炮说服的机会,她要先下手为强,占尽先机! 虽然令梨很怀疑修无情道的沈无到底有没有道理服人的技能, 但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反正这狗男人嘴里吐不出象牙, 她和他本就无旧可叙。 沈无平静地等待令梨走到他面前, 他没有拔剑的意思, 想必是在等令梨走流程。 令梨:什么流程都学只会害了你。 是的, 按理说令梨应该走一个流程:她要先报出姓名身份, 再讲述和沈无之间仇深似海的恩恩怨怨,喊两句“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莫欺少年穷”的经典语录,最后以“罪不及亲友, 一人做事一人当”收尾,堂堂正正请战。 这套流程就像任务报告的格式和八股文一样,约定俗成, 让围观群众能了解前情提要, 分辨是非黑白, 精准吃瓜。 但在令梨看来,这套流程太正派了。 说杀你就是杀你, 需要什么理由什么借口?只有三流反派才要师出有名, 顶流小梨已经过了需要讨好观众博流量的时期! 她也没什么苦衷要诉说,令梨前脚被沈无弃于墙下, 后脚被令桃抱回家抚养, 一出一进, 没有中间商赚差价, 生活美滋滋。 别的反派都有凄惨的童年可以拿出来大讲特讲, 令梨回忆了片刻她小时候招猫逗狗、啃兄长大人头发、拖着桃花枝满院子疯跑的快活童年, 博同情这一招注定和她无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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