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言一出,冰嫣与雪嫣困惑不解,“后宫女子斗到最终必将有一到两位胜出,届时无论她们分属哪个党派,势必要打破后宫格局。” 楚黛单手支颐,笑得恣意。 “胜利这个东西神秘莫测得很,它不可能是由一两个人长久占据,暂时的胜利并不代表永远的胜利,或许只是表面上的粉饰而已,下一刻或许刮来阵风逆转了局面,由胜变败。朝堂与后宫的格局会否被打破,端看那幕后操控大局者所欲引导的风向,进而因势利导从中获益。” 少女低眉戏谑地笑了笑:“你们别忘了江夏万氏。” 果不其然,两个使女听完脸色乍变。 她似饮醉了般,捬掌笑言:“太祖皇帝戎马打天下之时,曾亲口许过江夏万氏‘一代一后,一代一相’的永世诺言。如今圣人践祚又值守孝期满,当遵太祖遗诏立江夏万氏女为后,不过……” 先帝时期的那桩事影响至深,日后的时局莫测。 “万氏女入主后宫,岂非……”雪嫣忽见主子不悦地蹙眉,立时冷汗潇潇,跪下狠狠掌掴自己,“婢子僭越了。” 眉间一点点松展,楚黛也不叫停,示意冰嫣为自己更衣。 一刻钟之后她盯着脸颊已然红肿的雪嫣,神情淡漠,“知晓错在哪儿便好,这回饶你失言之罪,若再有一回……你该知晓。” 雪嫣唯诺应是。 ----
第49章 当随侍 楚黛恹恹地挥退二人,赤足踩着氍毹进了隔间,卧入软榻,许是安神药包的作用令她沾枕即眠。 朦朦胧胧间,她困顿地睁开惺忪乌眸,想唤人斟茶。 当蕴着粼粼水色的双目扫到珠帘后长身玉立的俏郎君时,快速坐直身,吃惊地问:“夜哲?方才你去了哪儿?又是如何进来的?”又狐疑地拧了眉,“还是说我在做梦?” “不是梦。”修长手指撩开珠帘,夜哲在靠近软榻的几案前斟了一盏竹叶饮,悠然道:“鄙人一直在屋里。”托眼尖的缘故,他越过盏沿睨见少女骇然变了脸色,身上搭的薄衾坠地,露出一袭鹅黄绡纱裙。 岂不是全被他看光,听见了? 楚黛面色陡变,目中俱是愠色,厉斥道:“影卫,杀了他!” 此人知道的太多决不能留。 “影卫!” 照理,在她喊第一声,暗处的影卫便该出现了结了夜哲,眼下迟迟不来…… “别喊了,我设下了结界。” 夜哲啃着自案上摸来的百花糕,一脸平静,“就算喊破喉咙,也没人会听见。” 嗷!人间的饮子和糕点真香甜,要多吃些! 他嚼着满口糕点不经意偏首,吓得瞠圆了眼,几乎是惊恐地喷出了嘴里的糕点渣子,“有话好好说,先放下弓箭。” 楚黛执着一张精致的玉石小弓,箭镞正对夜哲眉心,指间微松,箭矢飞速射了出去。 “怎么说动手就动手?”夜哲折腰一避,飞快躲开箭矢,未料更大的危险还在后头,抱住迎面袭来的玉枕,他踉跄两步,一张俊脸从枕后探出,挂着谄笑:“有话好好说成不成,莫要动粗。” 话音刚落,一面螺钿嵌雕花枕屏又径直砸来。 丁里咣啷砸了一通,楚黛巡睃周围还有什么堪当武器的东西,大有一种不杀了他誓不罢休之意。 对面的夜哲左臂腋下夹着玉枕,右手提挈枕屏并金镂空嵌珍珠玉如意,左手拎了一块歙砚和一只三彩瓷瓶,脖子上套了五串比龙眼还大的珍珠串,束发的玉冠里斜斜插进三支簪钗,吃力地吐掉嘴里的两支狼毫。 他算是彻底服软了,惊恐地告饶道:“鄙人指天发誓,真的没看到没听到,我一直安分的待在靶镜中。哦,那面靶镜乃我的栖身之所。”喘着粗气讲完,一双眼紧盯着面无表情的少女。 “你是觉得我像心智不全之人,很好诓吗?” “不像。”夜哲咕哝:“只像疯婆子。” ‘疯婆子’露出一抹笑容,用力举起燕几丢去。 挥袖一阻,术法定住了呈直线抛来的燕几,闪着莹白光芒的指尖向四周一点,手上脖上提挂着的物品一律自动归位。 夜哲顿感一身轻,趁楚黛瞠目结舌的空隙取过靶镜,徐徐陈情。 “请允许我介绍下自己,鄙人夜哲乃上古神兽白泽族少主,世人以通万物情晓万物貌来形容我族,并奉我族为祥瑞象征,供于祠庙。鄙人适才于镜内小憩,真的什么都不知道也并无恶意。” 嗯,他的确没听见什么。 只是,不经意瞟到一小丢丢不该看的,就一小丢丢,其它的真没有! 平素不信神妖鬼怪的楚黛沉默须臾,像是被慑住了神魂,低低咀嚼那几个字,“上古神兽白泽。” 亲睹了奇异术法,再耳闻神兽的离奇身份,使试图想找出破绽的她不得不接受,目下种种并非是唬人的把戏。 在室内落针可闻的氛围里,楚黛自缄默中抽身,目光冷冽,“那么你混进府究竟有何种目的。” 购镜之初的混沌感,夤夜的梦境,援手疗愈足踝,若说同他没干系,便是鬼也不信。 夜哲松开眉宇,拱手长揖至底,“在下入贵府实则有一事相扰。” “别告诉我你是来报恩。”楚黛神色冰冷。 “你怎么知道?”他咋舌,事先酝酿好的说辞是某日某时某地一位佳人机缘巧合下救起某物。 此物正是彼时他幻化的形态,不管是有心无心总之都是帮了他,心存感念的白泽族少主历经艰辛终是寻到恩人,大恩不言谢惟有以身—— 等等……反正他要报恩! “猜的。”楚黛一本正经道:“为报大恩大德,愿当我马前卒,对否?” “对,娘子果真聪慧伶俐。” 与肚里的蛔虫一般无二。 “打算报多久的恩?让你干天理不容的事也行?” 面对接连提出的问题,夜哲想了一想,“两个月时限,不能干天理不容的事,一旦干了将折我白泽族功德,会降天谴。” 最后一句话,他讲得分外认真。 “好,我允你留下报恩,期间不会指使你干天理不容的事,时限一到你立刻走人。” 楚黛这么爽快答应,反倒让夜哲措手不及,早知这么容易就不绞尽脑汁想说辞了,害得他两天两夜没睡。 “那为表诚意,你是不是该撤除结界。” 也对,省去他那么多口舌是该拿出诚意,遂解了结界,“你可以提一提久未实现的愿望。” “不急。”楚黛摇首,亲自给他续了竹叶饮,瓷盏清清脆脆磕到几案上,“来人!” 夜哲面色剧变。 却道,门廊上的冰嫣正帮雪嫣搽药膏,闻主子传唤,二人匆匆擦净手入内,挑了帘子后两双眼珠瞪得溜圆,像活见了鬼,疾步冲上前,老虎护崽般挡于主子面前,柳眉倒竖着质问他是何人。 承着愤怒而警惕的犀利目光,夜哲甚是汗颜,自己明明是芝兰玉树一正人君子之相,怎么一两个都像看十恶不赦者一样看自个儿? 心塞的他耷着脸,眉眼一片晦暗。 自觉看热闹看得差不多的楚黛,侃侃道明一切又笑道:“我要你当我的随侍。” 随侍二字不啻晴天霹雳,夜哲脸上笼着阴霾,一颗鲜活的心萧瑟不已,白泽族少主竟沦落到此。 持着既是自己允诺纵使涕泪交加也须一路滚到底的精神,一咬牙道:“成。”又郁郁道:“我回镜中补一觉。”默默化成了银芒钻进靶镜中。 冰嫣和雪嫣再次傻眼,翕张着嘴,脑子一片空白,半晌才找回声:“娘子……” 楚黛:“将它放进妆奁。” 依吩咐做完,冰嫣抹了抹鼻尖的汗,惊觉整个人像从水里头捞起。风拂上身,后脊一凉打了个寒噤,眼皮子跳了跳,半夜三更孤兽寡女万一…… “要不把它安置别处。” “不必。”楚黛明晰其惴惴的缘由,若夜哲居心叵测第一夜大可下手,何苦等坦诚身份再下手,简直多此一举,何况他要真想下手阖府人加一起也奈何不了。 隔日寅时二刻,楚黛准时起身盥洗梳妆,约莫两炷香拾掇妥当又用了丰盛朝食之后,屏退其他人独留下冰嫣和雪嫣,她边拭唇边吩咐雪嫣奉来靶镜。 雪嫣强忍着心悸,拉开最底层的妆奁,触及昨日冰嫣拿锦缎裹着的靶镜,大气不敢喘,诚惶诚恐地取出疾步奉至主子手边。 楚黛握住镜柄,“劳夜哲郎君现身一叙。” “……” 她提高音量:“劳夜哲郎君现身一叙。” “……” “夜哲在否?” 靶镜久未有动静,两个使女面面相觑,揣度着是不是呼唤的方式不对,抑或那位主儿在故意拿乔。 抓镜柄的手渐渐收紧,楚黛螓首蹙眉,疑心夜哲在玩装傻充愣的把戏,眼波流转间溢出一缕清浅笑意。 遽然扬手将靶镜狠狠掼到地上,预期中破碎的声音并未响起,只发出沉闷的动静,而后一缕银芒窜出化成一个人往地面滚了几滚,紧接着响起期期艾艾的哀嚎。 夜哲紧捂额头,一溜烟儿爬起,晃了晃磕到铸铜熏笼的脑袋,“你为何砸镜!” “抱歉,我没拿稳。” 夜哲眼冒金星,“算你厉害!” 楚黛谦虚一笑:“哪里哪里。” 夜哲龇龇牙,表示甘拜下风,随意坐了下来。 乜斜其坐姿,冰嫣神色尴尬,张开两腿箕踞而坐,极具傲慢不敬之意,观对面端坐的娘子似不以为忤,遂敛住牢骚。 夜哲蔫蔫趴在几案上,睃到一盘鲜红欲滴的石榴并樱桃,大喇喇扒来往嘴里塞,“你一大早就吃这个?” “饭后水果。”言外之意,她早吃过了朝食。 不成想夜哲眼神一黯,猛坐直身,捞来一大捧石榴,语带埋怨同嫌弃:“亏你是位顶尊贵的国公府贵女,怎的不给我备些吃食,真不会待客。” 冰嫣和雪嫣面色铁青,不满他的无礼,作势欲理论却让主子挡下。 楚黛歉疚一笑,眉尖子微蹙,露出副自责的表情,“确是我考虑不周怠慢了,原忖着上古神兽修为甚深,合该辟谷不食才是,竟是我见识狭隘,着实抱歉。”留意到他摸向樱桃的手滞了滞,面带讪讪之相,她命冰嫣撤下果盘,又叮咛道:“快收集些花枝上的露水,开库房择美玉研磨成玉屑掺进露水里,供夜哲郎君服用。” 什么玩意? 闻言,夜哲不甚愉悦,“我不喝露水!” 只吃荤腥!荤腥! “文籍记载,汉武帝于建章宫筑高二十丈的承露盘采天地之甘露和玉屑饮用,乃仙家食法也。”楚黛意味深长的目光注视着他,像在表达某些不可言喻之意。 夜哲面上一红一白好不精彩,半晌敷衍地笑了笑。 她说得没错,天界的仙者不食五谷只吸风饮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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