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丹歌“啊”了一声,道:“江湖规矩,断二指。” “江湖规矩?”应落逢一惊,他还没有听说过这么残暴的江湖规矩。闻丹歌同他解释:“仙盟是管不过来的,于是就有各种各样的江湖规矩。譬如我们被打劫,如果敌不过,就只能自认倒霉。无论丢财还是曝尸荒野,都没人管。” “他们运气不好,遇上我,也就断两个手指头。以后人们见了着,就会知道他们曾经打劫不成,心里也能有个底。”解释完,闻丹歌犹豫一会,没有把装着劫匪血淋淋手指的芥子袋由他转交尹叙白,而是自己亲手交到尹叙白手上。 此行他是雇主,这种东西当然要交给他过目。 尹叙白显然比应落逢有经验,面不改色地打开芥子袋数了数,挑眉:“十个人?动静还不小。”接着不免感慨,“还好有您护卫,不然我这点小财,还要几条命,都要搭进去了。” 闻丹歌抱剑:“阵仗确实大。澹洲最近不太平吗?”他们这边五个人,看着能打的就她一个,对面却足足派了十个人,不可谓不算“杀鸡用牛刀”。 这年头,匪徒都不好做。 尹叙白摇头:“我不曾来过澹洲......若是澹洲路险,我们还是绕道吧。”反正绕道澹洲也只是权宜之计,如今有闻丹歌同行,不必多此一举。 她怔了怔,看向一旁的应落逢。他凑到她耳边,把尹叙白的话转述一遍。 她了然,道:“可以,你们留在这,明早我去澹洲打听一下。” 其他人只当她失去打听澹洲情况的,并未异议。书绪醒来第一件事就是往尹叙白这里跑,一听唯一的战力要抛下他们,第一个不答应:“不成!你走了,二公子的安危谁来保证?” 闻丹歌没说话,剑尖一挑,将装着贼人二十根手指的芥子袋挂在客栈牌匾下。原本正要往客栈来的几人脚步登时一顿,面面相觑后退回原地,纷纷另寻他处。 客栈老板哭丧着一张脸,姗姗来迟:“您几位放心,小的绝不敢再犯。求您把那东西卸了,小人还要开门做生意。” 尹叙白冷笑:“答应他们的时候怎么没想过后果?怕不是瞧着我们人单力薄,十个人对我们绰绰有余,这才想分一杯羹吧。” 老板闻言,“噗通”一声给他跪下,“哐哐”磕头。应落逢第一次见这样的阵仗,退了半步掩在闻丹歌身后。闻丹歌教他:“不要对这种人心软,在我们之前一定有人遇害。” 应落逢并非没有见过世间险恶的菟丝花,远的譬如前世,近的譬如方寸宗。只是他没想到,自己一心先要逃出的生天,居然落到走几步就会遭遇打劫的地步。 那边尹叙白三言两语,就把条件谈好——他们还要在这里留一日,这一日内若无异样,他们走时自会把芥子袋取走。此外,客栈老板还赔了许多灵石。应落逢虽没有修为,却也能感觉到灵石上流转的华光,再结合客栈老板肉疼的表情,该是最上品的灵石。 尹叙白一颗也没收,却递给了应落逢:“若不是闻女郎出手相救,我们恐怕凶多吉少,这是你们应该得的报酬。” 她凭本事赚来的钱,他有些拿不准,看向一旁擦剑的人。闻丹歌接受到他的目光,看口型本想拒绝,不知回忆起什么,临时改了口:“五五分吧,如果不是尹公子......”她本来想说如果不是尹叙白身上珠光宝气,她也没机会赚这笔外快,话到嘴边却后知后觉有点招人恨。 她虽没把话说完,尹叙白和应落逢却听明白了。应落逢扶额,无奈把她拽到角落恶补人情世故,尹叙白则又莫名笑了一阵,笑了半晌擦了擦眼角。书绪在一旁由衷感慨:“若是那位和闻女郎一样就好了。” 闻丹歌揉着刚被捏过的耳朵,听不太真切:“什么?和我一样会打杀吗?那可能有点难。”不是有点难,此世压根没有。 尹叙白摇头,看着应落逢,笑道:“确实难。”话锋一转,不在这个话题上多做停留,“闻女郎说得对,出门在外小心行事,一切从简。” 书绪就是再反对,也只是按照他家公子的吩咐取了粗布衣裳来。瞧着他家公子着粗衣仍难掩盖的满身光华,书绪痴痴道:“公子如此好看,那位一定会好好待您的。” “那位”?应落逢猜测他们指的是无物宗少宗主赵元冰,可他们不戳破,他只能装傻当不知道。书绪几次三番提起赵元冰,仿佛把她当成救命稻草,尹叙白忍无可忍,不顾应落逢还在,斥道:“书绪!不要总想着把赌注压在别人身上。” 书绪给他跪下,苦苦劝诫:“可是二公子,如果得不到赵宗主的助益,家里要怎么办?” 尹叙白沉默,室内陷入诡异的气氛。应落逢自觉不该留下,轻手轻脚掩上门,却在即将踏出时被尹叙白喊住:“应小郎,且慢。” 他的声音似喟似叹,充满疲惫。应落逢叹了一口气:“二公子,我亦知晓听的越多,死的越快的道理啊。” 被他逗笑,尹叙白一扫阴霾:“有闻女郎在,岂敢。”转头吩咐书绪,“给应小郎倒茶。” 见书绪仍然跪在地上无动于衷,大有他不答应就不起来的架势,尹叙白慢慢沉了脸:“你要忤逆我吗?” 书绪身子动了动,又磕了两个响头,却依旧不肯起身。尹叙白揉了揉眉心:“我们出去说吧。” 因为闻丹歌连夜去了澹洲,虽有客栈老板的保证,两人也没走多远。只在应落逢的屋里略叙一叙。 尹叙白迎着风,对着窗外一片漆黑的夜色,开口:“我家中出了些事,唯一的破局之法就是和无物宗联姻。” 应落逢并不了解睦洲,也不了解无物宗,只能附和一声:“天无绝人之路。” 他摇头,或是觉得冷,又把窗关上:“你和闻女郎,是怎么走到成亲这一步的?”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4-03-17 16:29:50~2024-03-18 15:27:4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芙、读书真的会发疯 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7章 开窍 ◎她想,他们是合法夫妻,月黑风高夜,亲一个也没什么吧?◎ 他和闻丹歌是怎么走到成亲这一步的?应落逢默了默, 并没有正面回答。好在尹叙白也不是真的想要从他口中知道答案,他只是需要一个倾听的出口。 他道:“我不曾见过无物宗的那位少宗主。只偶尔听说过她天赋异禀、少年成名,兼有仁爱之心。这样的人,无论如何也不会太差吧?” “也不怕你说我矫情。无论外界对她的评价多高, 她在我心中始终面目不清。一想到从此以后要和一个完全陌生的人的相对而卧。我......心中十分忐忑。” 并不是有意要拖延, 也不是任性地要弃家族于不顾。只是一点犹豫、一点踌躇, 一场天光大亮时会迅速醒来的梦。 应落逢见过尹叙白面对血淋淋的手指仍面不改色的模样, 是以有些惊讶于他不经意流落出来的脆弱。尹叙白将他的讶然尽收眼底:“你没有怕过吗?若闻女郎不是良人,你没有顾虑过以后吗?” 他如实回答:“我从前的遭遇并不光彩,如果不是她,大概会过得很惨。” 尹叙白没有深究他的过去, 只是长长叹了一口气感慨:“不会的, 应小郎, 你一定会顺遂一生的。我今日神志不清, 与你说了许多胡话,还望你不要往心里去。” 意思就是不要外传, 最好连闻丹歌都不要告诉。应落逢点点头,劝他:“早些休息吧,忧思过重是会生病的。” 尹叙白掩唇咳了一声,接过他递来的大氅,看着窗外渐渐飘起的雪花, 喃喃:“下雪了......” 是否意味着,他前路未卜的后半生, 会像这场突如其来的大雪一样飘零? ———— 澹洲边界, 绝地谷。 尹叙白的一番心事要是被远在千里外的闻丹歌听到, 她大概会斩钉截铁地回答:不会。 雪并不是受到他凄苦心境有感而下的, 而是被她招来的。 万仞之高的峭壁下, 是投石无响的深渊。此处荒无人烟,鸟兽无痕。唯一算得上活物的,便只有一棵横斜悬崖上的枯树。 天梯石栈,雷壑峥嵘。 旁人看不见的地方,金光流转的结界拔地而起,自万丈深渊直冲云霄,彻底隔绝了谷底与外界的往来。 上一次来绝地谷,还是阿娘尚在的时候。闻丹歌抚上透明结界,浩荡剑气从指尖涌入身躯,换做旁人,或许就要被横冲直撞的剑气震碎筋脉。但闻丹歌与剑气的主人同出一族,这股贮藏千年的剑气见了她,宛如见到了它那早已化作天地间一缕尘埃的主人。 她默默感受着筋脉中的暖流,待剑气被收服,才放下手。 她用神识查探过,结界并没有缺口。但祝女君不会平白无故让她来走这一遭,况且那日她确实在劫持应落逢的歹人身上感受到了魔气。 是她没有完全恢复太迟钝了,还是这些在谷底暗无天日了近千年的魔,有了别的本事。 她忽然想起销声匿迹许久的刃毒。 在她找到“星人”之前,体内的刃毒想方设法逼她回忆曾经,特别是那些她不愿回想、深埋心底的过往。 如果她再一次沉浸在回忆里,刃毒会否铤而走险露出马脚? 她再一次抬头,将目光落在如常运转的金色屏障上。闻迎前辈陨落千年,镇族凋敝留她一人,魔在这世间即将无人可敌。 所以她更要谨慎。 最终,闻丹歌没有只身赴险。修为没有完全恢复、“星人”不在身边,万一她被刃毒控制,这结界将脆弱得不堪一击。 她散尽了泰半的修为加固结界,以期在自己找到解决之法前可以维系。迎魁的剑气纯如天日,焕发着耀眼光芒,使终年阴森昏暗的绝地谷,有一刹那的明亮。 她向祝女君和莫惊春各去一封信,拜托她们继续留意封印的事。做完这些,她方踏着破晓的曙光,披了一身寒露回到客栈。 客栈牌匾下挂着贼人手指的芥子袋随风晃荡,店小二搬来一架梯子,正向上攀爬。闻丹歌扫了一眼,迎魁出鞘,“哗啦”一声,梯子少了半截。 “哎哎哎——”伴随着店小二的惊叫与一声重物落地的巨响,客栈老板的愿望落空。此时才过寅时,店内只有两个宿醉的酒鬼,除此外别无客人。账房先生缩在柜台后打盹,被门口的动静惊醒,一见是闻丹歌这个杀神回来了,忙不迭跑到楼上去喊老板。 闻丹歌也不理睬他们,径自回屋。推开门看到在桌边小憩的应落逢,才想起来出门在外,他们夫妻一体,只安排了一间屋子。 她怕吵醒他,轻手轻脚往后退,顺便关门。可才退了半步,就听见应落逢迷迷糊糊地喊了一声:“阿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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