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阮介绍道:“这是多年前,我为先后娘家送去七坛‘九光杏’,他们亲手制作了答谢我的,灵力充沛,是个养人的东西。但我觉得不衬我气质,就放起来了,你拿去送给扶光帝君倒是合适。” 景颐却不禁唇角僵了僵,她真没想到,哥哥拿出的会是这种。东西是好东西,配得上扶光帝君,也合适他,但…… “送帝君腰封,这合适吗?”她本来就不小心和帝君发生了关系,再送他一条腰封,帝君会怎么想她? 模模糊糊记得,那晚上醉酒的自己,还把帝君的腰封给拽断了线头…… 心里立刻充满了隐密的尴尬和羞耻感,景颐不禁捏紧了指尖。 景阮道:“晚辈送尊敬的长辈贺礼,选这种装饰品,我倒觉得挺合适。” 景颐纠结了一会儿,再问:“你还有别的吗?” “没有了。”景阮耸耸肩,“我自己肯定是送酒,我的酒就是最珍贵的,你总不能跟我一样也送酒吧,那不就敷衍了?” 景颐无奈,柳眉微蹙好一会儿,伸手盖上盒盖子,把盒子拿到手里,“那就这样吧。” 她是真的纠结,可也只能先这样了。 景阮递过来一盏夜光杯,眉眼弯弯:“景颐,来,尝尝我新酿的酒。” 景颐笑了笑,接过夜光杯,品味哥哥的酒,眼神间流露出一点心不在焉。 景阮看了景颐一眼,忽然就问:“景颐,你怎么有些怪怪的?” 景颐回过神,心里一惊,忙道:“你说什么呢!” “我说,你有点不对劲儿,景颐,难不成这段时间遇到什么不好处理的事了?告诉我就是。”景阮一抹领口,坐直了身体,摆出一副准备认真的姿态。 景颐心里可直打鼓,赶紧搪塞过去:“没有,你想多了,也就是姬宇沛的事。到底我的婚礼搞成那样,一想到这个,我还是没法平静。” 景阮歪着头打量景颐,终是笑了笑,没再追问了。景颐也不知道哥哥打消疑虑没有,哥哥这人,眼光很毒,时常一针见血,景颐是真的心虚。 而景阮又靠回石头上,长发披散,恣意地拨了几下二弦琴,琴音如泉水。他说:“心里不平静,那我给你唱歌吧。” 杏花林里飘扬起景阮的歌声,久久不停。 况是青春日将暮,杏花乱落如红雨。
第57章 姻缘神(17) 次日傍晚, 景颐和景阮一起,来到吞云宫。 景颐素来都穿黑色的裙子,或者是灰色的, 今日想着赴生辰宴还是该穿点喜色在身上,便选了套铁锈红的裙子。 吞云宫今日热闹得很,景颐和景阮将礼物交给宫门前的侍者后, 景颐便挽着景阮,走进大殿。 厚重压迫的大殿,今日难得因宴会的氛围,而显出几分轻盈。有乐工在演奏丝竹,黑檀木的地板上, 撒了不少妃色怀梦花花瓣。负责为宾客斟酒的仙婢们,赤脚踩过这些花瓣,留下满殿的余香。 已有些宾客到了, 景颐走进来的时候,看见他们都望向自己。第一眼她就看见北方玄帝、南方赤帝、阴司冥帝,赶忙松开景阮, 先恭敬地向他们遥遥行礼。 而他们看向景颐的目光, 都流露着强烈的惊艳。 继承雪族血脉的女子,真的是肌白如雪, 剔透如冰羽。 偏景颐还天上有一头大波浪卷的头发, 更是给她添了那么一丝丝异域的神秘感。 景颐梳着一个斜坠髻,戴一对明珠双钗。通明的灯火覆上她的钗发, 熠熠明珠似金色的蝴蝶,停驻在她的发间。 眉目如画, 似贤淑又似倔强,她一颦一笑时, 仿佛是冷艳的,再一看却又是热烈的,便让人觉得,整个吞云宫的浑厚,都被她这鲜活、矛盾又立体的特质柔化了。 只是也有那么点美中不足的,好些人心里都这样想,那便是景颐的衣衫。 其实铁锈红的颜色穿在别人身上,往往不是衬得肤黑,就是显得老气。可到了景颐身上,却显得她肌肤如牛奶般亮白。但也正因这种深浅的反差,冲掉了景颐鲜嫩灵动的一面,倒有些过于强调端庄,而失了青春蓬勃。 有几个和景颐打过交道的正神,想起,好像景颐一贯以来的穿衣风格,便是暗色,还经常一身黑纱。 他们心想,也许是和景颐幼年的遭遇有关吧。在魔域流亡烙下的心理阴影,让她总是习惯性地选择黑衣…… 不多时,宾客到齐。 景颐和景阮坐在属于崤山君的位置上,终于,扶光到来。景颐的心一紧,下意识随着其他的宾客一同,起身迎接扶光。 当扶光从她面前走过时,她总觉得,他深深看了她一眼。 等到扶光坐到主位,大手一挥,教大家开怀畅饮时,景颐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是疑神疑鬼,还是扶光真的凝视了她。 今日的扶光,依旧是那身霸气的墨绿色大氅。他头戴金冠,鬓发束得一丝不苟。景颐发现,在场宾客们虽身处高位,可仍有不少对扶光怀有敬畏,也就南方赤帝最不怵这些,上来就同扶光聊起来。 随着时间过去,大家逐渐放开,气氛渐入佳境。 就有人嫌弃起丝竹声单调,起哄道:“帝君大寿,光是乐工在一旁吹拉弹唱,有什么意思?不如我等自己热闹热闹,为大家伙献技。” “说得好啊,今日感谢酒神大人送了这么多好酒来,让我等大饱口福。”又一人笑道,“酒神大人要不要好人做到底,来献技一番?” 景阮执着银箸往月光杯上一敲,“这是喝了我的酒,还让我出来唱歌?倒是会占便宜得很。” 对方哈哈笑道:“酒神大人,这是你自己说的要唱歌,我可没说哟。” “行!真服了你。”景阮无奈一摊手,随即手中就出现一把二弦琴,跟着乐工的调子,拨起琴弦,在宾客们的起哄欢呼声中,东倒西歪就唱起来: “浪阔波澄秋气凉,沈沈水殿夜初长。自怜休退五湖客,何幸追陪百谷王。” “香袅碧云飘几席,觥飞白玉艳椒浆。酒酣独泛扁舟去,笑入琴高不死乡!” 一曲毕,放声大笑起来,一手衔过酒杯,朝着那起哄怂恿他的人,遥遥敬过去,“哈哈,我这好人可做到底了,你也别躲着,接下来该你!” 对面那人笑得前俯后仰,也举起夜光杯,同景阮隔空一碰杯,夸赞道:“好一个‘酒酣独泛扁舟去,笑入琴高不死乡’!这样风流不拘,也非你酒神莫属!” 景颐看着痛饮狂歌的哥哥,他隔空碰杯后,将杯中美酒一饮而尽,随手摔了杯子,就继续拨弄二弦琴,时而哼着小调,时而开怀大笑。哥哥是真的发自内心地高兴,为帝君高兴,为上界的和平安全高兴,景颐心里明白。 而对面那同景阮碰杯的起哄者,也是举杯仰起头,一饮而尽,接着就召唤出三支短剑,每支仅有三寸长。这人携剑,从席位上走出来,向着上座的扶光行了个礼,转身便是一个流畅的圆弧形步法,持剑起舞。 这短剑本就造型如同一片锐利的树叶,舞动起来,更如同绿叶齐飞。这人舞得颇有野性,阳刚之气甚浓,更带着点原始的蛮横之姿。景颐看得心中舒畅,不觉就同大家一起鼓掌,喝彩起来。 上座的扶光,也报以掌声,嘴角噙笑。 景阮的二弦琴和着舞步,拨得更激烈。 就这般闹着闹着,忽然宾客席上就有人说:“景阮,你妹妹昔年曾做鼓上舞,惊艳四座,连父皇都称赞,如今你是要自己出风头,将妹妹藏起来了?” 猛地被点到名,可把景颐惊了一跳。 咬下半颗的葡萄,紫色的汁液还沾在唇角,忘了第一时间去擦拭。这瞬间所有的目光都落在景颐身上,却都敌不过上座扶光一人射来的视线,教她心里发麻。 景颐拿起案上的手帕,仪态规矩地擦过唇角,站起身,朝着刚刚说话的人一福,“殿下您高赞。” 那说话的人不是别个,是帝子。完了,帝子专门点她名,她是不是逃不过给扶光献技了? 宾客们听了帝子的话,好些都倍感惊奇:“原来景郡主还有这般本事?今日才知道。” 景颐笑笑,那还是几百年前,废太子昙清还大权在握呢。当时天帝想给太子选妃,便将几个心仪的人选都请过去,又怕目的太明显会失去风雅,就又请了景颐这样心有所属的过去。 就在那场宴会上,景颐跳了鼓上舞,连自己家人都被惊艳到。宴会结束后,还有个正神偷偷问景颐,要不要考虑移情别恋,瞧瞧他如何,可把景颐闹得无语。 景阮又一搂景颐,向帝子道:“臣可没故意藏着她,臣的妹妹喜欢跳舞,臣可藏不住。” 得了,哥哥这样说,景颐心里更麻了。 果然宾客们兴致全起,纷纷喊着: “景阮你真大气,景郡主快出来献技吧,莫要推辞!” “景郡主既然有这本事,自然要出来为扶光帝君增添些热闹啊。” 帝子也跟着问扶光:“帝君可想看看景郡主的鼓上舞?” 景颐蓦然就对上扶光的视线,那双漆黑眸子里的深邃和笑意,让景颐觉得浑身都在被火烫着,赶忙低下眼,心跳得越来越快。 她听见扶光醇厚低哑的声音,笑吟吟的,每一个字都说得很慢,如敲在她心口:“非常期待。” 景颐没办法,只能认命。她从自己的位置走出来,到那刚刚耍剑的人面前,问道:“可以将您的剑借我用吗?” “当然。”对方将三把剑交给景颐。 这会儿已有吞云宫的侍从抬着一面鼓进来,鼓面三尺宽。景颐携剑飘到鼓上站定,向着帝子和扶光帝君先福了一礼,这时听闻景阮的二弦琴按一响,便跟着哥哥的琴声跳起来。 仅三尺的鼓面,景颐一舞动,便引得宾客们掌声雷动,纷纷叫好。在场多是上界法力高强的重臣,见惯了动不动就能移山倒海的斗法,却少见这小小一面鼓上的千姿百态。景颐在这张小的局限之地,却挥洒自如,可见她在舞蹈上真的功力深厚。 她的身姿柔软,像是鲜烈的蒲条,时而张弛有度,时而又大开大合。 一个舞蹈动作,她将其中一把短剑用双唇含住,双手各拿一把短剑。蓦然一个转首,回旋的发丝从丹唇短剑上划过,容颜如玉,惊艳鲜活,短剑映照灯火绽放出的一抹光,亦冷亦暖。 再一转身,唇中的短剑回到手里,景颐一个俯腰,双手握住三把剑,组成一个扇形,挡住脸。蓦然又一抬头,同时挪开剑扇,一张白皙如羊脂暖玉的脸露出,如刹那花开,这下子全场宾客都被惊艳了,齐声叫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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