宛芍道:“我还未碰到他们。” 男人道:“那你等着,多半有史官来找你记录。他们可缠人了,你心里可要有些准备哦。” 宛芍轻笑一下:“谢谢提醒,我这件事也没什么不能说的,若真有史官来问我,我一五一十告知他们就是了,俱是事实。” 男人也笑了声:“这么坦率!”语调里多出些夸赞的意味:“怎么样,有信心当选神侍吗,宛芍美人?” “您都知道啊……” “那是自然,嘉月弄得这一出,多得是人关注呢。” 听他直呼花神.的.名讳,宛芍立刻就将他的身份地位猜了个大概,绝不会比暮城主低。 她柔声细语,礼貌地问:“您……是哪位神君?” “不好意思呢,和你说了这许久,竟忘了介绍自己。”男人倒也爽快,笑吟吟就回,“在下温倾时。” 温倾时?! 宛芍心底一震。 原书里提过这个人! 虽没有正式出场过,只存在于暮江天言谈中,但却是暮江天相当记恨的、亦是相当嫉妒的一个人! 只是温倾时这名字陌生,宛芍确定在上界从没有听过这人。 若是上界的高位者,她怎会连名字都没听过呢? 下意识怀疑这男人在骗她。 “怎么不说话了?嗯?是觉得没听过我的名字吧。”男人道。 听他把自己的心里话说出来了,宛芍本来就不是遮遮掩掩的人,便索性开诚布公同他道:“大概是我对上界了解得还不够多吧,确实不曾听闻您的名讳。” “不,还真不是你了解不多,而是,我不是什么神君。” “那您是……”宛芍询问。 “我是苍帝的远亲。” 宛芍顿时想起,花神嘉月也据说是东方苍帝的远亲…… “嘉月是我亲外甥女。”男人道。 原来如此,怪不得他直呼花神的名字。 不过,听这人说话,全程带着磁性的笑意,不疾不徐的,能感觉到是个优雅有品位的人,说起兰台的史官也是颇为随性的口吻,还能让身为男主的暮江天嫉恨,绝不是个简单人物。 多半是个方外高人。 “你这会儿可有旁的事?”玉牌中男人的声音又响起,“若是不忙,可愿同我讲讲在杭城的见闻?” “当然可以。”宛芍本也无事,便为自己斟了酒,边啜饮边同温倾时讲述起来。
第7章 芍药仙子(7) 世人都说烧刀子烈,入口似火烧,宛芍其实甚少喝这样烈的酒。大约也是因这几天遭逢大起大落,心境再不能如以前一样,所以也想喝点烈酒,将自己狠狠地从里到外刺激一番。 这会儿倒也因着酒烈,喝上两口就得停下来,同温倾时说话转移注意力,宛芍就这么有一搭没一搭地,和玉牌对面这个陌生的男人聊了许久。 她给温倾时讲了杭城郊外的翠江,江边山上的千年古刹;讲了杭城里的温软烟罗,小家碧玉;还讲了自己和杭城的渊源。 “不瞒您说,我本是杭城郊外那座山寺后的一株冰清芍药,这样算来,杭城也是我的‘故乡’。不过自从我飞升上界,已有几百年未曾来杭城了。” “那你这次来,觉着杭城变化很大吗?”温倾时温声问。 “是啊,沧海桑田,不过如是。几百年,多少人来人往,他们穿的衣裳和故时都不一样了,更别说房屋和街道。”宛芍眼中浸润着回忆的温柔,喃喃,“不变的唯有江水汤汤,山林古刹,瞧着挺感慨的……” “呵,说累了吧?那你想不想听听,我眼中的杭城?”浓浓的笑意随着始终优雅温柔的语调,从玉牌里再度传出来。 宛芍听了微微好奇:“您也来过杭城啊?” “是来过几次,最近的一次恰是几年前。”温倾时语调说着就一变,拖拽的尾音更是透着磁性的慵逸,“我就觉得,杭城就是两个字,‘热闹’!‘热’是真的热,闷得人透不过气,一身的汗。‘闹’也是闹极了,人山人海,挤得我头晕。” 宛芍听到这里没忍住轻笑出声:“我还是第一次听说,‘热闹’二字是这样拆开来用的。” 温倾时也笑:“不过呢,我也觉得,杭城像是幅紧凑的画,很有层次,哪里深哪里浅,哪里浓哪里淡,分明的很,不比上界总是漫天的云雾和飘浮的宫殿。” “您说的是……”宛芍就着烈酒继续聊下去。 絮絮叨叨,不知多久,酒喝完了,宛芍也被一股醉意笼罩。 她在上界的朋友不多,算来许久未曾与人这样痛饮畅聊了。 对面的男人忽而问道:“你知我是嘉月的舅舅,却这么半天都不问我一句神侍选拔的事?也不让我替你同嘉月说好话?” 宛芍声音含糊地回道:“神侍选拔……我要靠自己赢下来,不能因为结识了花神大人的舅舅,就想走捷径……” “堂堂正正,坦率又天真,也不错呢。”温倾时又柔声笑道,“好了,你已醉了,早些休息吧。” “嗯,让您见笑了。”宛芍应下来。 “并未。能跟你聊上这么会儿,挺教人愉悦的。”温倾时笑吟吟吐出几个字,“宛芍美人。” 这人讲话太含钩子了,宛芍不禁觉得,那“美人”两个字要别人来说多半显得轻浮,偏他一说,自然而然,还没来由地让她赧颜。 正好酒劲弄得脸也热腾腾的,宛芍只得不好意思地同他道了晚安:“失陪了……下回再聊。” “好,晚安。”他笑意几乎要飞扬起来。 随着他话音落下,玉牌上的光也灭去。 宛芍脑子有些胀胀的,她收好玉牌,休息去了。 *** 次日卯正,杭城选美大赛正式开始。 大赛总共四轮,每隔十日比一轮。 第一轮比的是“琴”。 比试的场地,刺史府府衙前,已经搭起舞台,铺着红色的地毯,洒满妃色的花瓣。 场地四角都摆着瑞兽鎏金青铜的香炉,里面燃着香甜的佛手柑熏香。 舞台前是评委席,坐在最中间的就是杭城刺史卢大人,三十多岁,正值壮年,看着眉目和善衣冠楚楚。 卢刺史左右两侧是两位富商员外、三位杭城的大儒、一位杭城教坊的教坊丞、两位本地名媛。 总共九位评委。 来围观的百姓将场地围了里三层外三层,府衙的差役出来维持秩序,把那些衣衫褴褛的乞丐全都驱赶到最外层去。 宛芍站在参赛女子们中间,和司巧对视一眼。 司巧身边有几个杭城本地女子,她们看宛芍时,眼睛都直了,那种相形见绌自愧不如的表情,直直写在脸上。 随着卢刺史宣布,比赛开始,参赛女子们依次上台抚琴。 头上场的十几个人都琴技平平,这里头包括杭城女子,也包括仙子。 接下来偶尔出来一个弹得还不错的,就见评委席上的大儒和教坊丞、名媛交头接耳,低低地做评。 “总体不错,就是缺了点返璞归真的意趣。” “心气有些浮躁了……” 直至轮到司巧,这些评委才不约而同眼中一亮。 宛芍也是第一次听司巧弹琴,她的琴声里,竟是有种鲜活的生命力! 穿着水色罗裙坐在那里的司巧,微歪着头,头顶只梳一个简单的发髻,戴一支雕镂有仙宫楼台的步摇。一缕分髾从她后脑垂下,轻轻搭在肩头,整个人看起来就像是水边不染尘埃的菖蒲花。 她的琴声也是这样,声声明亮、透彻、盎然,如同在快乐地打磨着一颗剔透的玻璃珠。 从她的琴声里,宛芍仿佛听见来自司巧的笑语: “修行飞升很苦,但正因如此,我才明悟到美好事物的可贵。这些事物,可以是半盏香茗,可以是一帘清风。世上转瞬消灭的东西太多,所以但凡有长久的,便是言语不出的珍贵。” “司巧……”宛芍不禁喃喃,看司巧的眼神愈发温暖。 一曲落,掌声雷动。 那教坊丞道:“是颗冰雪澄净的心,虽然技艺略有不足,但已是目前出场的人里最好的了。” 司巧起身,向大家行礼,走下台。 下一个就是宛芍了。 两人错身而过,司巧鼓劲儿道:“加油,宛芍!” “嗯。” 坐于琴前,素手搭上琴弦,宛芍缓缓合上眼睛,无视了她登台时,人群中爆发出的震撼于她美貌的哗然。 弦起,风停。 这一瞬,评委们眼中的亮色瞬间似破晓时耀目。 空谷临风,物我两忘! 没有弹奏竹林七贤的奔放风流,没有演绎铁马踏冰河的豪情,也不是雨打芭蕉小桥流水的适意,却是再平凡不过的温柔、皎洁,和大方。 可这种温柔、皎洁与大方,却实实在在就是她这个人。 风又起,吹动花瓣亲吻上宛芍的手指,广袖飞舞,倾尽天下。 琴音就是她,一弦一动,都是她的本我、她的心境。 此刻,围观人群中凡是懂琴的,皆屏住呼吸。 这非是难度多高的曲子,甚至似是宛芍随心弹奏,但他们却仿佛被带进另一方天地,身临其境地看着宛芍为他们铺开的画卷。 人间四月,芳菲尽谢。 空山鸟语,古刹幽深。 推开长着青苔的厚重门扉,在晨钟暮鼓和空寂的木鱼声中,呼吸着混合了线香气味的空气,沿着蜿蜒的石子路,穿过重叠拱门,走入后山。 入眼的是一簇簇冰清芍药,启初是含苞的浅绿,刹那间万千朵花齐齐绽开,浅绿色随着盛放化为纯白,如满眼的冰玉,那样空灵又凌乱,那般的至美至纯。 到底是拥有怎样的心境,才能谱出如此不染纤尘的画面? 到底怀揣怎样一颗心,才能这样含蓄而坚定? 宛芍缓缓睁开双眸,为她的曲子拨动最后一个音符。 余音却还在震动着,震动着,仿佛久久不曾停歇。 这些屏住呼吸的人,终于在片刻的寂静后,猛地反应过来,报以更加热烈的掌声。 评委席上的一位大儒直接拍掌高呼:“好!人琴合一,无可挑剔!” “技艺也是登峰造极!”名媛道。 宛芍含笑起身行礼,余光扫了眼伊落。 和众多花仙站在一起的伊落,眼下脸色极其难看。 都说琴是器乐中最高雅的那个,很难雅俗共赏,就如满座宾客听着俞伯牙的琴音,唯有钟子期知那是高山流水。这一点花仙们都是懂的。 然而宛芍的琴音和她弹琴时的姿容,撞在眼底耳中,触入心魂,即便是这些琴技平平的花仙们,也都被震撼折服。 她们簇拥着伊落,却都难以说出给伊落鼓气的话。 她们不敢去相信还能有人超越宛芍。 只有瑰儿硬着头皮挽住伊落的手臂,“她……弹的也就那样!论技艺,你比她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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