须臾侍女就来了,奚徵也退了出去。 文绮被侍女们扶着起来,她们帮她穿好衣服,绞干头发。 接着文绮才走出浴池。 温泉殿的外间,奚徵在这里等她。 文绮整个脸仍是发烧的状态,她走过去,不好意思地嗫嚅:“师伯,对不起,是我毛躁,吓到了师伯。” 似再度听见奚徵的叹息,轻的近乎于无。 文绮看着他,此刻的奚徵,不论是水墨裁剪的眉,悬胆般的鼻梁,还是形状完美的薄唇,都笼罩着一股淡淡的酸涩。 文绮从奚徵的眼中,忽而觉得好像看到一丝十分复杂的情绪,但当她再要定睛看时,却又寻不到那丝痕迹了。这让文绮甚至要怀疑,自己是不是看错了。 “是我该向你道歉。”他说。 文绮心里有什么东西,轻轻地震了震,她道:“师伯不必如此的。” 奚徵又柔声问:“还想吃点什么吗?” “不了,”文绮摇摇头,接着问他,“刚刚是师伯叫我‘阿绮’吗?” 奚徵道:“嗯,是我。” 文绮看着他问:“你为什么要叫我‘阿绮’呢?” 奚徵沉默。 文绮再问:“师伯是怎么想着叫我阿绮,而不是叫我别的呢?” 奚徵轻声道:“没什么原因,便是想到了,就这样叫了。” 文绮有些黯然地垂下眼,喃喃:“这样啊……我知道了。” 她又抬眼,对奚徵道:“师伯,我想回去了。” 奚徵没有挽留,只柔声道:“好,师伯送你。” 同文绮一起向温泉殿外走去,只是才走了不到十步,奚徵便轻轻扶住文绮,让她停下。 他眉眼间稍稍凝了些,视线也落在文绮的左边膝盖上,“是不是受伤了?” “我……”文绮本没有在意的。在温泉池她摔得太疼,只隐约看到自己的几处关节红了,但并没有见血,也就没当回事。至于身上那隐隐的痛意,她就更不在意了,总归是一会儿就会消下去的。 可师伯发现了她的异常,文绮想,是不是自己走路的时候,左膝盖那里显得有些不自然。 “过来。”奚徵唤过文绮,让她在一张白玉长凳上坐下。 文绮刚坐好,奚徵便掀开她的裙子。 这举动让文绮惊了一下:“师伯?”随即就因看到自己左膝盖中心处红红的一团血迹,而失去了声音。 还真受伤了,之前没流血的,她都不知道是什么时候流的血。 “怎么受伤了都不知道要治愈?”奚徵问。他的话似乎是在薄斥,但听在耳里,却完全是心疼的感觉。 文绮心里又轻轻地震了一下,看着奚徵的手在她的伤处,隔空轻轻地一拂,便有灵力化作白白的烟絮,萦绕过她的伤口。 伤口刹那就恢复如初,连带着疼痛也全部消失。 文绮喃喃:“谢谢师伯。” “好了,走吧。”奚徵又站起身,将手递给文绮。 文绮的手搭上他的手,被他轻轻握着带起,随他一起走出温泉殿。 奚徵将文绮送到了梨花源的边缘。 在这里,文绮又看到了西方天阙的茫茫戈壁。 随着两人一起来的,还有奚徵的白鸟。它一双灵动的眸子时而眨着,雪白的羽毛拂过纷飞的梨花,它乖顺地跟在奚徵的身后,听候命令。 奚徵向白鸟淡淡看了一眼。 白鸟变会意,飞起,轻轻落在文绮的面前。 奚徵对文绮说:“乘着它回去吧。” “好。”文绮道。 在爬上鸟背前,文绮又转过身,走到奚徵面前,抬起手,轻轻抱了他一下。 在奚徵这里,她真的很开心,很放松,很安逸。 而师伯对她,也真的无微不至,让她这会儿心底里还徘徊着一点暖意。 有什么东西在心里有一下没一下地震动,文绮也并不深思,她仰头,看着奚徵这张完美的脸,梨涡浅浅笑了:“师伯,再见。” “好,再见。”奚徵揉了揉文绮的肩膀。 文绮松开他,回到白鸟身边,爬上了鸟背。 白鸟展开双翅,冲上天际,带着文绮返程。 白鸟背上的文绮,望着梨花源前的奚徵,他潇潇的衣袍在连绵千里的梨花林前,仿佛融为了一体,又是那么的出尘。 文绮朝他挥挥手,有点舍不得。 文绮不知道,这一幕幕,全都被陈寰看到了。 陈寰追着她来到西方天阙,然后就在戈壁滩里打转,发现不管怎么走,他也走不到戈壁的尽头。 那个时候,陈寰就明白了,是白帝不欢迎他,所以他才走不出这片戈壁。 陈寰不甘心。他是来带走文绮的,白帝凭什么这样插手他的家事,凭什么这般不尊重他这有着汗马功劳的将军! 陈寰也是个硬气的,当下便直接待在戈壁滩里,不走了。他便要在这儿等着文绮,难不成文绮还能一辈子不出来? 结果,陈寰没想到他看见的却是文绮回头抱住奚徵,然后乘着白鸟飞走的画面。 他的夫人,抱了奚徵帝君。 那一刹那,陈寰心里涌出一股莫大的不甘,以及排山倒海的愤怒。一种被羞辱的感觉,令他沉铁般的脸几乎扭曲。文绮再怎样也是他的妻子! 他只能不断告诉自己,文绮和奚徵帝君是差了辈分的,他们是师职和师伯,只是这样而已。 现在文绮已经乘着白鸟飞走了,陈欢在戈壁等待这么久,到头来等到这个结果,他觉得极度受挫,不肯接受自己浪费如此大的力气,却成了个可笑的旁观者。 陈寰的视线不禁跟着白鸟走。 白鸟很快就消失在他的视野中。陈寰转头看向奚徵帝君,却难受地发现,梨花源不见了。 这里只剩他自己,和这片茫茫戈壁,就如他刚到这里时一样,没有任何变化。 陈寰几乎要被屈辱感撕破胸膛。 另一头的文绮,却被白鸟送回到将军府杏院。她挥手,同白鸟作别,接着同迎上来的倚湘一起,回房玩耍去了。 *** 随后的几日里,陈寰没怎么来找文绮。 杏院再度门可罗雀。 唐芫也不来找事了,毕竟弄巧成拙好几次,唐芫暂时也不敢再打文绮的主意,而是把心力都花在加深陈寰对她的宠爱上。 唐芫对陈寰这么一花心思,陈寰也无法总来找文绮。偶有几次,文绮画九色鹿的时候,看到自己的院外,有一阙黑色的衣摆。她知是陈寰,并不理会,过上一会儿陈寰便也走了。 文绮也懒得弄懂陈寰到底在想什么。 倒是倚湘发现,自家公主好像同之前有点不一样了,怎么说呢?就是……好像有点心不在焉。 倚湘没多问,只尽心尽力地侍奉文绮,不过心里还是忖着,估计和白帝有关系。 而文绮也发觉,这次从西方天阙回来后,她心中便多出点遐思……唔,她应该可以用“遐思”这个词吧。 总之就是,她会想到奚徵为她准备的一桌茶点和水果,会想到和他一起参观繁芜宫时的新奇感,还有就是……温泉殿里发生的事。 事情发生的时候,文绮没有细想,事后这几天想得多了,倒品出点东西来。 本来,她还有所担心,奚徵帝君真的会对她这个挟持云琅雪找上来的便宜师侄,那样发自内心地关照吗?在雍州赴宴时,虽然她同奚徵在一起很开心,但都会觉得,他对她的温柔照顾,像是镜花水月,只能自欺欺人。 但繁芜宫里发生的事,让文绮发觉,奚徵帝君是真的对她好,不是因为云琅雪的交易,也不是因为他脾气好。 他准备的茶点,都是她喜欢的,他必是通过鹿角雕了解过她的饮食喜好。 在她爬上繁芜宫最高处曦雨阁的栏杆,去够铃铛时,他还扶着她,担心她摔。他们可是神仙啊。 而在温泉池……文绮想着当时尴尬暧昧的一幕,还是觉得脸上发烫。但那时,奚徵的反应已经足够说明一切了。他听见她摔倒痛呼,立刻就进来看怎么回事,一时竟忘了男女之别。 那种关心,不是假的,也做不了假。 文绮忽然感到有些愧疚,自己并没有为师伯做些什么,又何德何能,得到师伯这样的关照呢? 何况她的师伯,不是别人,而是犹如夜空星辰般难以企及的,西方天阙的帝君啊。 不过,想着这些之余,文绮也总是忘不掉,将她从睡梦中唤醒的那声“阿绮”。 阿绮,阿绮,这早已千年没有被唤过的称呼了…… 或许比起其他的所有,这声“阿绮”,才更是镜花水月吧。 那个曾一声声唤她“阿绮”的人,已经不在了。 也不会回来了。 转眼,一个月过去了。 文绮画的九色鹿,已经挂满了她的书房。 每一只鹿,都像是活的。她每走进书房,都觉得走进一个从未见过的梦幻的世界。 可却都是画。 文绮也会郁郁地想,此生,还能再见到九色鹿,知晓国师与九色鹿的关系吗? 倒是唐芫那边,这一个月闹得厉害。 说是唐芫肚子疼。倚湘打听到了告诉文绮的。 起先,文绮只当这是唐芫笼络陈寰的三流伎俩,说自己胎像不稳肚子疼之类的,好让陈寰始终陪在她身边,全副心神都只能放在她身上。 但接下来,文绮就嗅出不对劲了。她发现,唐芫是真的肚子疼。 而且,唐芫的肚子大小不对,特别大。 短短两个月的身孕,那肚子大得跟别人六个月一样。 文绮听倚湘如此说,还偷偷去看了眼,果然很惊悚。 将军府的侍女们也开始议论起这件事。 文绮听见一个侍女说:“小夫人那肚子……她说啊,他们白獭族人就是这样的,肚子长得特别快,孕期短,不和别人一样怀胎十月。你们说怪不怪?这自然万物生灵,孕期自然是不同的,但都已是修成人身得了正果的,自该都是怀胎十月,这怎么还有留着原始兽性的呢?” “唉,这谁知道……” 侍女们的话,让文绮只觉得事情有趣起来了。这将军府的侍女都是上界的仙子,自是不知道下界各个族群的情况,可自己是知道的呀,母后就是白獭族人。 母后生她和弟弟文仲,可都是怀胎十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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