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山的路上增加了许多守卫弟子,见了沈枋庭,年轻一辈的修士像是找到了主心骨,纷纷用求救的眼神看向他。 沈枋庭面不改色地从中穿过,迈入琮泷门的正门时,有内门弟子跑来,见了他立刻道,“大师兄,门主与长老们都在翠霜峰,让你也赶快过去。” “翠霜峰!”旁边的小弟子没有忍住惊呼,这一声失真的低叫如细针一般插入了琮泷门内,将众人强压着的恐惧又激发了出来。 沈枋庭对着传唤自己的弟子点了点头表示知道,接着转身面向其他后辈。 “大家勿惊,门主和诸位长老皆在门内,就算真的有什么邪修邪妖,若敢再来,绝逃不出门主和诸位长老之手。” “大师兄,”旁边的小弟子惴惴不安地发问:“三长老已是化神期的修为,浮清仙尊更是突破了合体期。天下果真有谁能避开门主和一众长老的耳目,消无声息地屠尽百名修士么?” 他的不安情绪迅速传染开去,其余弟子也围了上来询问:“是啊大师兄,仙盟榜上有这样厉害的人吗?” “不是人,难道是妖?” 沈枋庭摇头,“不会是妖。琮泷门是什么地方,有历代长老留下的护门结界在,就算是四千年的大妖潜入也难免会触发警报。” “大师兄也觉得是人为?” 沈枋庭目光微移,喃喃自语:“可是什么样的人能避开琮泷门上下所有哨岗,悄无声息地屠尽翠霜峰呢……” 这话如石子落湖,在众人心中激起了千层浪。 一时间,诸弟子们本就难看的脸色变得更加青白。 “大师兄是说,我们之中有、有叛徒?” 沈枋庭面色沉重地摇头,“不,这等水平的大能哪里需要做什么细作叛徒。除非是修炼了邪法,走火入魔,以至于到了失控的地步。” 他说罢,叹了一气,“各位师弟师妹,切勿离岗,我先去翠霜峰探查情况。抓到罪魁祸首之前,大家结伴而行,万务小心。” 沈枋庭走了,留下的恐惧却越发浓重。 翠霜峰是十八座仙峰里最偏远的一座,门内弟子都找寻困难,外人怎么可能在短时间内精准无误地破开翠霜峰的上山阵法,同时还避开所有仙峰的岗哨。 可就算是内鬼,琮泷门上下又有几个人能消无声息地屠尽一整座仙峰? 要知道,琮泷门门主和一众长老的修为可都在化神上下,最差的也是元婴末期,最高的浮清仙尊更是世间少有的合体期修士…… 想到这里,众弟子面色一白,不约而同地望向了沈枋庭离开的方向。 是了,整个琮泷门之中,唯有浮清仙尊一人到达了合体期,境界凌驾于所有人之上…… 但浮清仙尊绝不会是叛徒,他德高望重,威名权力都胜过门主,琮泷门已是他的掌中之物,他没有背叛的必要。 「除非是修炼了邪法,走火入魔,以至于到了失控的地步」 沈枋庭的话回响在一众弟子脑海当中。 短短几天,恐惧和流言如瘟疫一般在琮泷门内传播开来,众人皆言:浮清的修为是靠血祭活人得来的,而今邪气催体,已控制不住心中杀念了。 呛——! 激烈的碎瓷声从门内传出,把守门的小弟子吓得一个激灵。 昶朔峰的主殿内响起了中年男子的低喝,“他自己名不正言不顺,惹得流言四起,却要把所有事情往我头上推……笑话!这个时候我抓凶犯还来不及,哪有工夫玩这些风波权术!” 琮泷门门主气得双手负后,在殿内烦躁地来回踱步。 “师尊息怒。”他的大弟子用清洁术去掉了地上的碎瓷,接着快步走到门主身边,传音给他,“您这样说,传出去了又要叫浮清仙尊误会。” 熟料这话不仅没有平息门主的怒气,反而成了火上浇油。 “他误会!他误会啊!反正他已经要把我这个门主革了!正好我也不用头疼凶犯是谁了!” “师尊!”大弟子无奈,暂且软下言语,好生劝慰道,“弟子知道您心里不痛快,今日议事,浮清是过火了点。他素日威名赫赫,突然一下子被全宗弟子‘另眼相看’,心中恼火也是正常的,未必就是针对您。” “他还不是针对我?”门主气笑了,“十八位长老,三个副门主,他就指着我一人说事,说什么门内人心惶惶,七日之内抓不到凶犯就要开长老会,判决门主是否失职——他有本事,他怎么还没抓到凶犯呢!” “正因他抓不到,所以才想着推出个顶罪的嘛。”大弟子道,“这么大的事,门内弟子害怕,外面的其他宗族还有仙盟也要我们给个交代啊。” “好好好,交代!”门主甩袖,“但我告诉你,他是曹操,我可不是王垕!想借我的头以安军心,做梦!” “师尊,事已至此争吵无用,总得拿出个解决之法。”大弟子沉吟道,“浮清仙尊能把您当作王垕,您何不也找个王垕?” “你是说,我也找个替死鬼?”门主想了想,还是摇头,“不妥不妥,这是琮泷门发生的事,门主就我一个人,我还能往哪儿推。除非——” “除非什么?” “除非……”门主眯眸,“除非我真的找到了凶犯。” “您去哪儿找呢?” 门主抬眸,目光锐利地看向自己的大弟子,“你说呢?凶犯是谁,琮泷门上下八千弟子不早就知道了么。” 大弟子倒吸了一口凉气,“师尊,三思啊!别人就算了,仙尊可是琮泷门的门面,正因有他这样的合体期大能在,我琮泷门才能跻身上三宗之列。” “我这个门主都当不下去了,还管琮泷门排行老几?”门主传音给他,“你跟我的时间最长,你自己说说,自我上任门主以来,对浮清如何?” “我是处处敬重他,把他当做自己的师父孝顺,可他呢?他有把我放在眼里么?仗着实力高超,越俎代庖的事情他做了几回,有他在,我这个门主和傀儡有何差异!” “浮清仙尊是六代元老,又是合体期巨擘,树大根深,谈何容易。不妥不妥!” 门主怒道,“他是你师父还是我是!连你都这么向着他,可见我委实窝囊!” 弟子扶额,“就是因为您是我师父,我才要劝您。再说他座下弟子中家世显赫者不计其数,别说是浮清了,您就连他的弟子沈枋庭都斗不过啊。” “沈枋庭……”门主捻须,“对了,浮清素来清高,不管庶务,也不屑授课传道,他的一切都是沈枋庭打理的。座下的那些弟子,说得好听是他的徒弟,实际上还不都是沈枋庭在带。若沈枋庭能反……” “不可能。”大弟子无情地打断他,“沈枋庭最是尊师重道,我反您,他都不可能反浮清。” “权利二字,我就不信他能一点儿都不动心。”门主挥袖,“去,你把沈枋庭给我叫来。” 大弟子只觉得自己师父是被逼得病急乱投医了,连这种荒唐事都想得出。 他一再坚持,身为弟子也只能去将沈枋庭请来。 兹事体大,他送沈枋庭入门后,亲自在外守候,不让任何人靠近。 足足两个时辰,房门才再度打开。 看见沈枋庭跨出门槛,大弟子连忙上前赔笑,“枋庭,我师父也是被翠霜峰的事急昏了头了,他要是说了些什么胡话,我在这里替他给你赔不是,你只当没听过就是。” 然而意料之外的,沈枋庭并不恼怒,反而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 “怎么会,那天浮世堂议事上,师伯的确是受了委屈。你我身为琮泷门的弟子,自然要支持自家门主。” 大弟子一愣,就听屋里传来自己师尊的讥笑,“唉,难怪门内弟子有事都爱找枋庭。明尚,你就是不如人家通情达理啊。” “这…”大弟子错愕地站在原地,直到沈枋庭冲他点头致意,“我先走一步,改日再会。” 他御剑离开,大弟子立即冲入门内,无措地望着炕上的门主。 “师尊,他……” “他答应了。”门主捧着茶,几日来火烧眉毛的急色就此褪去,气定神闲地笑道,“得道多助,失道寡助。诚不欺我啊。” 沈枋庭御剑落地,当即就有弟子来禀,说浮清让他过去一趟。 他收了剑,穿过垂柳瀑布,在竹林间看见了打坐参道的浮清。 “师尊。”沈枋庭抱拳行礼,低下头遮住眸中的冷意。 华发白须的老者没有睁眸,闭眼而问:“叫你过去,都说了些什么。” “门主他……” “有话直说,别作畏缩小人姿态。” “是,师尊。”沈枋庭道,“门主是找我向您求情。” “只是如此,需要密谈两个时辰?” 沈枋庭敛眸,“门主言语之间……对您颇有微词。” 浮清哂笑一声,缓缓睁眼。 “枋庭,你也觉得我做得过分了?” “弟子不敢置喙师尊。” “说实话。”浮清道,“别在我面前虚与委蛇。” 沈枋庭差点冷笑出声。 虚与委蛇,他浮清也配说这话。 论虚与委蛇,谁能和他相比,上辈子,浮清不仅骗过了茯芍,也骗过了他,让他们真的以为他是个面冷心善的好师长。 如若不然,芍儿怎么会把自己的内丹、蛇胆和性命都交付与他! 掩下滔天的恨意,沈枋庭冷静道,“师尊,真凶不查出,只拿门主问责,或许能堵上一时悠悠之口,可到底不是治本之策,反而还显得我们浮躁轻率、欲盖弥彰。” “你的意思,是放过他?” “是,弟子以为,此法不惟无益,反而有害。” 浮清望向碧天,“真凶查不出,又不推出一个众矢之的供人泄愤,那你说说,此局该如何破。” 沈枋庭沉默,半晌,在浮清看过来时,开口道,“只能是加强戒备,静待凶手露出马脚。” 浮清挑眉,略有不满:“仅此而已?” 沈枋庭将腰弯得更低,“子弟无能。” 浮清一叹,“好吧,那就按你说的做罢。” “是。”沈枋庭恭敬道,“弟子这就去安排,加强门内戒备,让众弟子们提高警惕。” 告诫同门,提高警惕——这是再保守不过的措施,也是最无用的措施。 真凶一日不出现,恐怖的疑云就一日不会从琮泷门上散去。如此暧昧的指令,只会让恐惧进一步扩散,使琮泷门的权威扫地。 当年他顾着同门情谊,让茯芍忍下了多少委屈,如今,那些账他会一笔一笔讨回。 他要浮清众叛亲离,生不如死;也要让琮泷门身败名裂,土崩瓦解。 沈枋庭突然有些庆幸,庆幸茯芍还未恢复记忆。 若她在他之前觉醒,面对这些可憎的面孔,不知会有多少伤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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