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从前的沈枋庭失去了你!”那冷暗的黑眸里隐有血色,意识到自己语气激动后,沈枋庭瞌眸,“芍儿,抱歉……只有这件事、只有你,我不能让步。” 随着他的语气,幻境动摇,湖光刺眼而冷冽。 “乖乖待在这里,等我回来。”他紧紧抱住了茯芍,深嗅着她发间的气息,像是从她的身体上汲取力量。 要抵挡五千年修为的陌奚、要在人界里瞒住茯芍的存在,又要制衡淮溢大军,沈枋庭实在是有些分身乏术了。 这话既是要求,也是哀求,求茯芍不要对他如此残忍,他吃受不起。 茯芍冷睇着沈枋庭,没有任何回应。 她再不想空费口舌,从这天开始,不再碰沈枋庭带来的食物,他带来的花也被茯芍一把扔去墙角。 她摆出十足的冷硬,表明自己的态度。 沈枋庭没说什么,照旧送来新鲜的血肉和花卉,为她变幻各种各样的美景幻境。 只是慢慢的,他从每天来,变成了隔日来,偶尔三天才来一回,见茯芍的次数越来越不稳定,身体的疲态也越来越明显。 茯芍猜测,是陌奚的攻势越来越强,人界渐渐招架不住了。 这并不是件好事,真把人类逼急了,所有仙宗联合起来,吃亏的只会是淮溢。 她得出去、她必须赶快出去,制止陌奚! 局势一天比一天紧张,茯芍的脸色也一天比一天冷,她烦起来不管不顾,抄起花砸在沈枋庭脸上,让他滚出去。 这样刻薄的态度,竟丝毫动摇不了沈枋庭。 他弯腰拾起残花,放去床边,语气一如往常,“芍儿,别气,哪怕是……为了肚子里的孩子。” 茯芍幽怨地盯着他。 沈枋庭冲她道别,“我明天再来看你。” 走出密室,剑眉之下,那双锐利的墨瞳沉淀出更浓稠的暗色。 陌奚—— 如果没有他,茯芍绝不会和他反目。 那头邪妖,蛊惑了他的妻子,是他害得芍儿性情大变——杀了陌奚,必须杀了陌奚…… 只有陌奚消亡,茯芍才不会闹着要出去。 外面的世界如此危险,她已伤过一回,不能再出去了。 穿过九张传送阵,沈枋庭回到了琮泷门自己的房内。 他从袖中取出一枚纤细的玉戒,将其戴上。 那玉戒对沈枋庭来说稍小了一些,他旋转拧动,将它戴紧。 推开门,沈枋庭跨槛而出,甫一踏出房间,满院琮泷门弟子便围了上来。 “师兄!”“大师兄!” “那陌奚已破三重关,直逼琮泷门而来,上八宗宗主皆在主峰,门主请您立刻过去!” 沈枋庭颔首,眉眼冷俊,“我知道了,这就过去。” 他腰侧剑光破出,长剑垫于脚下,化作一道虹光驰离。 身后的弟子们目送他离开,对着沈枋庭的背影窃窃私语:“陌奚怎么突然攻来?” “他向来喜欢在暗地里玩些阴谋诡计,左右挑拨,坐收渔翁之利。这次为何毫无铺垫,直接率举国之力与我开战?” “南边三处妖国,芙梃、玖偣、淮溢。玖偣已入淮溢;芙梃素有吞并淮溢之心,此次淮溢进攻我界,芙梃不但不趁火打劫,居然响应淮溢,从西南偷袭我们。莫非群妖已暗通曲款,要与我们全面开战了?” “果真如此,不该一点儿风声都无。” “唉,若浮清还在,尚可抵御陌奚,如今也不知谁能与蛇王相抗衡。” “钱宗主此言差矣。” 琮泷门主峰议事厅的大门向外打开,一只玄青锦履踏入其中,伴着身后如血残阳,中途加入的沈枋庭打断了厅中苦闷的气氛。 满堂大能抬眸看向这名年纪轻轻,却履有惊人之举的后生,听沈枋庭道,“邪修浮清若在,才是真的内忧外患。” 一时间,众人缄默不语。 沈枋庭这才倾身行礼,“晚辈来迟,还请各位前辈恕罪。” “别管这些虚礼了。”琮泷门门主头疼地挥手,“枋庭,芙梃和淮溢夹击人界,尤其是那陌奚,突破五千年壁垒后,气势不可挡。你有什么法子,快快说来。” 沈枋庭扫过厅中,忽地笑了起来,“在座无一不是仙盟榜上赫赫有名的泰斗,无论如何,这里也轮不到晚辈区区一介金丹开口妄言。” “上一次孚海关,你能与陌奚过招数十回合,虽是金丹,可也与元婴无多少差异了。”玻磬宗宗主道,“我们找你,也是想知道令尊是如何看待此次妖族入侵的。” 沈枋庭道。“我尚无父亲他老人家的旨意。但若各位前辈都不便动身,那晚辈愿意做前头先锋,再与陌奚一战。” “枋庭!不可儿戏!”琮泷门门主一拍扶手,低喝道,“上一次你中了他一掌,已是侥幸;陌奚乃五千年大妖,你只是金丹,如何能敌。” “我有沈氏秘宝,或许能够一战。”沈枋庭抱拳,“即便不敌,也能为各位前辈套取情报、争取更多时机。” 诸多元婴汇聚于此,却没有一个人、一个宗族胆敢应战。沈枋庭之言,一时间令这些修士们有些汗颜。 但汗颜只是汗颜,他们早已不是热血上头的青年,分得清轻重利弊。 “好!”当即有老者赞许道,“沈老弟年纪轻轻却胆量不凡,更具侠肝义气,我等该备热酒,为沈老弟壮行!” 这话一出,众人纷纷响应。 沈枋庭笑了笑,“前辈们不必如此,斩妖除魔,乃是我辈本分。且在此稍等,待我会战陌奚。” 他抱拳行礼,提着剑离去。 转身之时,沈枋庭脸上笑意荡然无存。 也难怪芍儿不喜欢人界,这等虚伪之徒、这等腐败之处,就连他这个人类也喜欢不起。 此等腐草可徐徐去除,眼下,挡在他面前的,依旧还是那条毒蛇。 沈枋庭星驰赶赴交战前线。 在诸多修士筑起的防护大屏前,沈枋庭一眼看见了对面立着的「陌」字蛇旗。 主旗边上另有「卫」、「血」和「丹」字旗,妖兵之中,他看见了骑着三足甲兽的蛇将卫戕。 卫戕之后的苍穹上,泊着一艘磅礴恢宏的战舰。 沈枋庭眯眸,从那战舰里看见了遮天蔽日的妖气。 “那便是陌奚所在。”城墙上、沈枋庭身旁的修士指给他看,“妖族日夜不休地进攻,这张护屏只怕也撑不了两天了。沈师兄,你此番前来可带救兵?” 沈枋庭凝望着远处的战舰,开口道,“不曾。” “那可带法宝仙器?” “也不曾。” 两旁修士大惊,“那如何御敌?” 锵然剑鸣,沈枋庭拔出腰侧宝剑,沉声吐字,“自有办法。” 说罢,他趵出城墙,踏空而起,迎着凛冽的高风逼近了淮溢战舰。 “陌奚——”浑厚的法力将沈枋庭的声音逆风送去十数里外,“此乃人类地界,尔等妖畜,还不退去!” 这声音遍传天地,回荡于山野之间,饱含罡气。百岁小妖们被震得七窍流血,捂着耳朵跪倒在地。 片刻,战舰之上,有一条修为低浅的奶蛇走了出来,侧身掀起了战舰舱帘。 竹帘撑开,玉簪挽发的蛇王俯身而出。 他立于甲板之上,与远处的沈枋庭遥遥相望。 风起,玉簪之下的万千青丝随风飞曳,他的脸色较之平常苍白了些,显现出两分病态的妖冶。 陌奚开口,对着沈枋庭:“芍儿如何了。” “她有我照顾,自然不错。”沈枋庭抬剑,直指陌奚,那冰冷的剑光并不让陌奚色变,可广袖后移,他看见了沈枋庭手上一枚熟悉的玉戒。 那枚戒指和茯芍给丹樱的类似,却更简洁大气,适合雄性。 “陌奚,你踏足人界,我本该杀你,但茯芍不愿苍生受难,特叫我带话给你。”他亮着宝剑,也亮着指上的玉戒,“‘离开人界,永远别再出现’!” 他抬手之际,戒指在残阳下折出的玉光,色泽如冰,将陌奚冻得生冷发寒。 “我要见她。”半晌,他只道出了这四个字。 “不可能。”沈枋庭下颚微收,“拙荆有孕在身,见不了你这等邪妖。她有言在先:若你不听劝告,要我无论如何护住她和孩子。” “孩子……”陌奚呢喃着,倏尔哂笑,“沈枋庭,那是我和她的孩子。” “往后不是了。”沈枋庭道,“虽是妖畜,但既是芍儿的骨肉,我也会视如己出。陌奚,你大可放心回去,我还不至于为难一个孩子。” 陌奚偏头,“若我不肯呢?” 沈枋庭持剑的五指收紧,“那就少不得兵戎相见了。”
第一百一十一章 “帮忙么?”望着天上的情形, 血雀姑且问了声卫戕。 卫戕勒着三足甲兽的缰绳,淡淡道,“不必。” 尽管声势浩大, 但说到底, 这不过是场求偶之争。 既是求偶, 就该亲自动手。 若非沈枋庭是个来头不小的人类、背后牵涉太广, 他们根本不必出动。 “这是你第二次让王孤军奋战了。”血雀戏谑地睨着他, “淮溢最忠诚的上将军这是怎么了?” 卫戕不语。 他仰首望着空中的陌奚。 闹芙梃、攻人界,上一次、这一次,他何其羡慕陌奚,羡慕他可以光明正大地去讨回自己的伴侣。 想起茯芍推开他时的话语,卫戕眸色黯淡了两分。 陌奚……他就这样好?好到激怒茯芍、离开蛇宫后, 茯芍还对他念念不忘,能为他拒绝其他雄性。 她本是中意他的, 她本是选中他的, 可现在这场求偶之战里,他只能当个旁观者, 没有任何插手的余地。 卫戕当然不会涉足陌奚和沈枋庭的厮杀,不仅是没有资格涉足,更也出于嫉妒。 若陌奚败给沈枋庭,保不住第一伴侣的名头, 那也活该茯芍弃他而去。 “我的戒指!”两妖身后传来一声嗔呼。 趴在战车上的少年怨毒地望着沈枋庭手上的玉戒, “卑鄙的人类,那可是芍姐姐难得送给我的!” “那戒指是王后给你的?”血雀回首 “当然, ”丹尹点头, “是他打晕我后,从我身上抢走的。” 血雀抬头, 看了眼天上的陌奚,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他们的王怕是误会了什么…… 他可不打算好心解释,只是嘲笑丹尹,“谁让你守不住。” 丹尹盘腿坐了起,抱着胸不悦道,“他就是个怪物,我从没见过煞气这样重的人类。” 他趴着、坐着都不爽快,索性从战车上跃下,手腕一抖,两把乌黑的爪刀在纤细的指尖翻出刀花簌簌。 卫戕低喝,“丹尹,做什么。” 丹尹头也不回地朝前走去,“心情不爽,去静静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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