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喝了。” 却倾拧眉,猛地偏过头,口中呢哝道。 “再喝点吧,才好没多久。” 江端鹤又舀起一勺,递到她嘴边,和声劝道。 “金雕姐姐呢?” 却倾不愿喝汤,便岔开话题,出言问道。 江端鹤闻言,凑近却倾,凝神望向她双目。 “你是说,臧禁知么?” 尹却倾只是眼神闪躲着,口中发出几碎呢喃语。 “嗯……大概是吧?” “哦。” 江端鹤淡淡应过一声,并没回答她的疑问。 他撇开目光,落定在角隅处。 “你要去的是桉城?” 却倾似是忽然想起什么,看向江端鹤,眼中星光烁烁。 “嗯。” 江端鹤漫不经心应着,手上则是趁着却倾张口,舀了参汤哄她喝下。 “你们都走了,就留我一个人在这么?” 却倾垂下头,由着阳光渐弱,面上也黯淡下来,纤细的手指摆弄着被褥。 “臧禁知不去,今晚我便送你去她家。” “啊?”却倾顿时怔愣了神色。 江端鹤重又叙述。 “你的,金雕姐姐,她并不与我们同行,我会将你安置在她家中。” “唔……” “可我还是想大家都在一处。” 江端鹤闻说此语,手上动作一滞。 但很快他便恢复如常。 江端鹤从来就是这般,所有伴着喜怒哀乐的心绪,都不过俯仰之间,稍纵即逝。 他也可堪称为□□,连是在却倾面前,也分分寸寸算计着。 却倾再见臧禁知时,二人仿佛都不曾意识到。 她们都已同先前两样了。 大抵是因着衣着吧。 却倾着窄袖短上衫,山桃花图样的藕粉色百褶长裙,除却身形上的娇态,束腰的裙琚更是约制她细碎的小举动,不免端出几分雅态。 臧禁知躯体上只一件紧身的墨色短上衣,不覆腰部,腹间则缠上乌纱带,维系长纱的银链系在腰后,垂下一条银珠流苏。 “金雕姐姐,终于见到你了。” 还是却倾先走上前,扬起头,声色之中,皆是掩不去的愉意。 臧禁知方才一直是深深垂着头的,闻声方才微微抬眸。 她大抵是在试着看清眼前人的面容。 可,仿佛是不敢多看。 禁知很快便沉下颤动的双眸,似是岸上搁浅的鱼,挣扎着翻滚入水中。 “姐姐,你肚子上,是……” “参见司阶。” 臧禁知迅疾跪下身去。 她便正正对上身前的却倾,也朝向与二人隔着几步的江端鹤。 “姐姐!”却倾惊呼出声。 她眸中彩动,顿时有如烛尽光穷。 疑惑,恐慌,自责,猝然交缠在一起,映衬着眼前不甚分明的现实。 江端鹤走上前,停在却倾身后,将手掌置于她肩上,轻轻揉捏着。 “臧禁知。” 他居高临下,沉声道。 尹却倾仿佛瞧见臧禁知腰间一颤。 江端鹤伸手,搂住却倾,语调转柔。 “禁知,身上的伤好些了么?” “报,报告司阶,好多了,决计不会扰乱公事,还请司阶安心。” 臧禁知身姿板直,却依稀可见肩头微微晃动着。 “嗯,营中之事,烦请你处理得当才是。” 江端鹤面色深深,声色悠悠,半分听不出其间心绪。 “禁知,看来日后,有你在,我大可以安心了。” 江端鹤语意中满是安逸,声调间却听不出相合的情绪。 “禁知身居下位,所行皆乃职责中事,亦或从司阶吩咐,未敢逾矩。” 江端鹤一伸手,掌面便将却倾的脸掩去大半。 他轻轻抚过她饱满的面颊,指尖不敢用力,想要把人骨头都融酥了。 可却倾一受到那寒凉的触感,便不觉清醒几分。 “姐姐,你怎么了?” 一切似乎不该如眼下此状,但究竟该是何种情景,她怎么也记不起了。 却倾忙是俯下身,意欲扶臧禁知一把。 可她的身后人,眸间又是深几许,将她挽入怀中。 瞧着只轻轻搂着,实则是她推脱不开的禁锢。 才吩咐过臧禁知,江端鹤复又向着却倾说话。 “却倾,此行,往少了说,恐怕也得两三月的时候,你且同禁知同住,有什么的,都交由她来安排,你安心便是。” “姐姐……” “是,司阶。” 不等却倾说出些什么,禁知便已出语答复。 “却倾,你的一应物件,也都预备好了,若没旁的,我便先行离去。” 江端鹤最后搂了搂却倾,说道。 “江端鹤,你什么时候回来,要去何处?” 却倾神情恍惚,忽又转过身,抬首向他说道。 江端鹤低头,望向她发间的金镶玉珠钗,伸出手将之嵌入更深处,又别好她耳边碎发。 “去的桉城,很快就回来了,别怕。” 这个问题,方才她问了数遍,他还是耐着性子解释。 “桉城,是却倾的故乡。” 却倾歪过头,面上绽开笑容。 不过这次,又多出一句。 “你若是见到我娘,记得替我向她问声好。” 江端鹤替她整饰鬓角的动作一顿,稍时便又继续方才的举动。 神情毫无更变。 “嗯,如果她好,我会的。” “江端鹤,多谢你。” 她总是爱笑,也长于莞尔之态。 “嗳,禁知,你还跪着,都赖我,浑都忘却了,快起来吧。” 臧禁知缓缓起身,站定后,便很快向后退却几步。 “再见!” 同却倾告别后不久,江端鹤便登上离行的马车。 封闭的车内,他总算可以并不同人打交道,紧紧阖上双目。 颠簸之间,他也忆起许多波折、纷繁复杂之事。 多年来,他身边心腹,便唯有臧禁知一人。 除去最基本的能力要求,她性情淡漠沉稳,行事狠绝,有几分他自己从前的样子。 旁人若是掌事用人,断不敢择过于冷血毒辣之人,唯恐其反水,又增烦扰。 江端鹤便不同些了,再是强悍,也不过是个人,他轻易便可掌控。 他只怕还不够冷,人生性便耽于情感,为之甚可抛却许多眼前事。 念及此,他不由得揉揉眉心。 到底是不省心。 与此同时,却倾从梦中惊醒,发觉自己竟坐于马车之中。 四周晃动着,似是置身于风雨飘摇之间。 却倾茫然无措,只得任凭惶恐不安的泪珠大颗大颗滑落。 她再没有旁的思绪,心中只想着奋力要抓住些什么。 可不断在心间泛开着的,却是一种什么也抓不牢,握不住,怅然若失之感。 这些时日,她总是长久地安眠着,很少有清醒时分。 可正在此刻,却倾比旁的所有时候都要清醒得更多。 合该是恐惧着的,却也不知怎的,落寞与孤寂,都塞于胸口。 任凭她再多掉些眼泪,也终是无法将盘根错节的心绪尽数排解而出。
第14章 皇城之内 尹却倾被人送到宫门前,才下了车。 她早已哭成琉璃似的泪人儿,可还要强撑着精神。 “老先生,这是何处,你知晓么?” “姑娘,是处乃皇城,天下人谁人不知,谁人不晓?” 却倾动了动唇,也只是看向一边。 这是你们铎朝人的天下,非我阙国人之乐土。 “皇城,我怎么就要来此处?” 却倾仰望着巍峨的城楼,神色呆愣。 “姑娘,里边儿有宫人带着,仆下先走了。” “我,我一个人进去么?” 却倾猝然回身,对接下来将要发生的一切,她懵然不知。 “姑娘,此后这一段路,无车也无轿,都需得要你亲自踏去呢!” 宫人正在却倾身后,笑面称道。 尹却倾由人领着,直向宫中去了。 宫人们告给她,她原是要去皇后娘娘宫中的,可她身子欠安,久而不愈,便暂将她安置于贵妃所居的净清殿。 “净清殿,真是个有趣的好名字。” 此处人生地不熟的,不好得罪人。 况且她本身便是个遇软则软的性子,好说些悦耳的话。 怎料那小宫女目光闪躲,稍时方偷着道:“那儿的主子可不招人待见。” 闻声,走在最前的大宫女忙出言喝止。 “少搬弄是非,仔细你那条欺软怕硬的舌头!” 小宫女忙将舌头吞进口中,不多言语。 却倾则是将头偏向一边,吸吸鼻子,抹了抹自己的眼角。 她其实怕得很。 大宫女也知道却倾原便是个外人,恐她适应不能,才多解释几句。 “贵妃娘娘性子爽利,话也不多,你若是同她相处不协,避一避也是极好的。” “她生得美么?” 此言一出,四下也是一滞,众人都不曾料想却倾会问出这一句。 却倾也愣了愣,还直以为是自己冒失了。 正当她要致歉之时,那大宫女已开了口。 “贵妃娘娘丰姿冶丽,更是秀外慧中,纵是拿天下的女子与之相比,样貌相当的,才情、家世便差上一截;才情、家世都有了,姿容便是不可堪相较。” “是了,如此性情的娘娘,连是宫里,也都难得。” 尹却倾只是呆望众人,不解其中意。 “生得好看的娘娘,怎么会是坏人。” 来净清殿外迎接的,但有一名宫女。 宫人们介绍说,她名唤“锁清”,是贵妃娘娘的贴身宫女。 见却倾的第一眼,她便就只有一句话。 “你是什么地界来的,怎么通体上一股子鸡毛掸子味儿?” 正说着,她还做出探身嗅闻的举动,引得众人掩面窃笑。 锁清见了众人情状,没再多说什么,只复又打量却倾几眼,回身而去。 很快便有了她同却倾说的第二句话。 “怎么不进来,没瞧见为你留着门么?” 尹却倾是才从思绪中清醒,匆匆小步跟上。 正当她回身,预备阖上门时,方才的小宫女忽然几步上前。 “她们宫里速来如此,你多多忍着避着,过几日,去求皇上皇后便是。” 小宫女凑近她,解释道,复又眨了眨双眼。 其实她生得俏皮,只是宫女的服饰太过素净老练,连带着人也成熟几分。 大宫女只等她都说道完了,才出语阻拦:“糊涂东西,还不快走!” 却倾轻轻阖上门,心中不禁泛起暖意。 她想起,娘亲一直以来便都教诲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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