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军,那个女人我似乎有些面熟,一时想不出是在何处见过的了。” 三儿也凑在将军身边,解释道。 将军看过,也愣了片刻,便扯过站在一边的刘儿。 “刘儿,你小子最是喜欢在民间乱逛的,见的东西也多,你瞧瞧。” 刘儿才只望过一眼,便急忙说道: “将军,这个女子,她,她是城中一直在通缉的,说是重金悬赏呢。” “什么?” 将军闻言,便是一惊,复又抢过望远镜。 三儿也附和道: “对,我说怎么这样面熟呢。将军,这个女人他们抓得费力,赏金也高得异常。” “打开城门,三儿,你带人下去接她。” 将军下令道。 “是,将军。” 三儿带去一支小队,很快便将那名女子领了回来。 将军只看去一眼,那面容是清丽的,颇有些真与纯,却算不上那等天仙似的,过目不忘。 他便问身边举着通缉令的小兵,道: “你瞧着,像不像?” “回禀将军,只瞧这眉眼之间,是有些像,嗳,这嘴唇倒是像得很,将军请看。” 将军接过士兵递过来的通缉令,对上眼前女子,一瞧。 果然,旁的且不说,只见她嘴唇薄而窄小,同鸟喙一样,颇有特色。 与画中人的唇形,更甚是相合。 “你是什么人,报上名来。” 将军直勾勾盯着面前人,开口质问道。 毕竟一个遭受通缉的重犯,大摇大摆出现在边境城墙之外,怎么想,也是不寻常的。 将军一声令下,一个士兵便发狠踹上她的膝关节。 “将军说话,还不跪下。” 那女子明显是吃痛,但膝盖处只弯了弯,并没跪下。 “尹却倾,这是我的姓名。” 她语气缓和平淡,仿佛并没什么可使她在乎。 “说清楚些,哪儿来的,做什么?” 将军并没继续强逼她跪下,只缓和了半分,复又询问道。 尹却倾顿了顿,不知在思忖何事,片刻方又抬起头。 “送我进都城吧,否则,便杀了我。” 尹却倾抬眼,盯着他的双目,淡淡道。 她声音有些低微,却十分坚定,即使声量不大,也仿佛掷地有声。 那将军愣了愣,似乎没料到是这样回复。 他又凝神望向面前女子,片刻方对手下人吩咐道: “先将她押送去衙门处,其余,过后再议。” “走!” 两个士兵忙走上前,摁压上却倾的后肩。 却倾便被迫教两名士兵拖行而去。 * 自时有商贩叫卖的市集经行而过,便可与护城河对岸相望。 这岸,是喧嚣与繁荣。 彼岸,是宁静与奢华。 ——那是铎朝的皇城。 再是繁华巷,也有冷僻处。 阴暗角隅,一人身披黑袍,在狭缝间,眺望皇城。 她扯下帽檐,露出整张脸。 眉宇之间,仍旧是独属于臧禁知的凌厉。 可面上早已晒得黑了许多,多了几分经年历事的沧桑,而那一双眼,也不再似从前那般透亮。 从前? 臧禁知先时从来不爱提从前。 这里她曾来过的,不单是来过,是处为故乡。 一时乡情,便是一生的萦绕。 她不禁忆起小时。 那时她可以整天整天地练功,有时甚至不敢稍稍停歇,只怕一停下,她便没力气再继续了。 她便就像幼年旁人家孩子才玩的那个玩意儿,一抽,便在地上转个不停。 叫什么来着?记不清了。 原来禁知从来不曾听闻有人讲过那个是什么,只是远远地,望见过几眼。 只便是那一眼,她才从来不曾想过自己会活成那样。 ——一个从来不曾拥有的,哪怕只是触碰的玩意儿,那般。 她居然轻轻笑了一声,近乎是叹息。 淡淡的,既不飘去天上,亦不沉入地下,只候着,或有一阵风,就此便带着走了。 从前她是不爱笑的。 唉,怎么又提起从前了。 罢了,好歹是并没忘却。 念及此,她伸出手,轻轻抚向自己腹间。 眼下并没发作,只是隐隐作痛。 这些时日,她从来不曾忘记。 不是不该忘。 是不愿忘,不敢忘,不会忘。 其实她大可以抛却一切,拂袖而去。 可她还是回到都城。 一闭眼,仿佛又是寒冬腊月里。 边疆冷得很,她也没什么吃食。 官兵们都喝酒,尤其是底下的小兵。 他们从来便喝那种最次等的酒。 ——一口下去,晃悠几步,猛扎在地,片刻便也能支撑着起身了。 臧禁知只能随着他们一同喝。 那酒一下肚,身上是暖得多了。 腹部的伤口却骤然烧起来,灼烫得她不得不在冰天雪地里,露出伤口处,直要在腹上堆了冰雪,才会稍稍好些。 不过也好,疼是最不容易忘的。 每次将身子埋在雪中,挣扎抽搐间,她总是忆起尹却倾。 她还好么,而今怎样? 现下又在何处呢? ——是不是还在江端鹤那个老妖怪身边? 一想到江端鹤,她浑身的血液便在沸腾中燃烧一般。 她们从前都是好好的,便是有了江端鹤。 一切才变了,再也不似从前。 那时候,却倾非扯着禁知,说要一起包包子,她到底是孩子气些的,最后还是禁知替她包了。 虽然是她自己包的包子,早也是吃过无数回了。 可那一日的包子,面皮是格外的香甜软乎,内陷鲜香俱全,色泽也是亮丽得好看,也不知怎么的,竟比从前吃过的那许多,都要有滋味些。 她也记得,却倾不爱吃包子里的馅,可又不肯浪费,便要先吃了馅,再吃沾了酱的皮。 这个时候,却倾便要说那馅单吃太咸。 吃着吃着,她又想出一个法子,先吃一口馅,再吃一口皮。” “这样倒不如合着一起吃了。” 臧禁知就会说上这么一句。 “就不,我才不。” 却倾环抱着双臂,别过头去,连皮也不吃了。 不过她吃软不吃硬。 禁知知道的。 也不过劝上几句的事,却倾便会执着整个的包子,一口一口咬起来。 她还会夸上臧禁知几句,说还是禁知的法子好,禁知的脑子就是好使,之类的。 却倾从不吝啬对旁人的夸奖。 臧禁知一直都知道的。 可也是臧禁知。 后来的那盘粽子,到底是不属于她。 臧禁知也是后来听了温禾柒说,才知道,那时候却倾的右手已经不能动了。 她装得还真是好,竟教臧禁知都一点看不出。 直至后来,某日见过一个断手的士兵吃饭,才知道她那日为何总用左手。 ——原是自己心虚,一直低着头,都没能注意到这些。 所以,她便是用着一只手,包好那一整盘的粽子。 却倾是可以让江端鹤帮忙的,但就是这一盘,她决计是参与得更多。 却倾就是那样的性子。 ——禁知明明比谁都清楚。 她不过是经受身上的一点疼痛,却倾又该是如何的难过。 从前连包子也不会包,后来便能单手包上整盘的粽子了。 那段时日,她又是怎么过来的。 臧禁知简直不敢再想。 她复又睁开眼,目光落在远处的皇城之上。 皇城依旧富丽堂皇,而为它所象征的,也在千年中从来不曾转改。 禁知从前便不是一个会想得太久远的人。 如今便更是。 她只在乎眼下,更是不会妄图去改变已然存在千万年的事物。 臧禁知只知晓,她还有半份恩情,一片心意。 是要去报答,去归还的。 为此,哪怕是需要她的命。 ——她也绝对不会有所迟疑。 臧禁知又将帽子盖回头上,帽檐低低垂下来,连她的脸都遮去大半。 现在还太早了,对于一切都是。 总有一日,她会去往都城。 在那儿,她会尽她所能,只求能无悔于这世间。
第40章 池水中的向光 铎朝新帝, 号为哲吉,是年里,仍不过是个八九岁的孩童。 照理说, 皇家的孩子, 百般规矩约束着,又有好些个师傅教养,多少也当是比平民家的孩子沉稳些。 可哲吉帝的生母,贵妃齐越甯, 从来不曾在他身上耗费什么心思,其父皇哲元帝, 虽一直怨怪贵妃不重视亲生儿子, 自己却更不上心。 而哲元帝如今的母后, 淑妃,虽将大多时日都花费在照顾他之上, 却只是多宠而短爱, 并不怎样用心教育。 正是因此, 哲吉帝比起旁的九岁孩童反还要更孩子气一些。 他左手提着一只金丝蝈蝈笼, 右手还执着龙须酥,边摇摇摆摆着向前走去, 手上的点心随着他晃动的步伐洒了一地。 一群宫女太监跟在其后, 簇拥着他。 “嗳,圣上且小心着些,莫要跌着了。” 哲吉帝极不情愿地撇撇嘴,嘟喃道: “江端鹤呢, 怎么没见着他?” “回禀陛下, 大将军昨日便上奏进宫中,说是有要紧事, 不能来陪您了。” 一个太监回道。 “什么意思,现在朕要他来,都这样难了么?” 哲吉帝登上一块小山石,双手插在腰间,娇小的黄袍在风中飞舞。 ——并不十分有君王的样子,倒像勾栏之中滑稽做戏的。 “陛下,大将军怎么敢生出这样的心思,实在有要紧的事,否则还不得成日在宫中陪着您,不是?” “还有什么事,能比陪朕玩乐更要紧。” 小皇帝又开始摆弄江端鹤赠予的那柄宝剑了,对着空中四向击去。 “陛下,您可莫伤着自己了。” 一众宫女太监都惊得面色惨白。 ——他们是怕哲吉帝一个不慎,便举着剑伤到自己身上。届时,自己个在宫里熬了这些的时候,可不就都白费了。 “哼,一个个都成日里低眉顺眼的,好没意思。都给朕待着,不许走,朕要自己倒前面去瞧瞧。” 哲吉帝这样说,底下的人便更是着了慌,都知道皇帝伺候不周,可是要株连九族的大罪。 他们便都纷纷跪下,磕头请求道: “千万使不得,还请陛下以龙体为重,千万不可如此啊。” 哲吉帝原不过随口一说,闻说此言,反而生出了逆反的心绪,他挥挥手道: “还不都给我退下,否则,谁的脑袋都甭想再要了。”
言情小说网:www.bgnovel.com免费全本完结小说在线阅读!记得收藏并分享哦!
59 首页 上一页 36 37 38 39 40 41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