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弟弟也像姐姐一样爱哭,不过我这样,他就不哭了。姐姐,你怎么还是哭呢,这个跟我弟弟倒是不一样。” “不是,对不起。” 却倾擦拭过泪水,勉强挤出一个凄苦的笑脸。 “把这些拿回去吧,让娘亲给你和弟弟都做新衣服,好不好?” “姐姐,我能多问你一句吗?” “嗯,”却倾继续抹拭着面上的泪水,复又道: “你尽管问吧,孩子。” “姐姐,这些布料,能做几件衣服呢?” 却倾幼年,是在尹戴华呵护之下成长起来的,并不了解这些。 她愣了愣,迟疑道: “我并不十分清楚,许也是五六件的样子。” “啊,这样啊,那给爹爹娘亲一人一件做完,给弟弟做两件,再给姐姐做一件,便轮不着我了。” 却倾一愣,忙道: “啊?没事,不怕,姐姐再多给你些。” 那孩子立刻摆手否认道: “不用,姐姐,给我这些便够了。” ——孩子心思并不复杂,从来也没想过这样一句话有再向人讨要的意思。 却倾并不同意,预备再包些布料进去。 “姐姐,真的不用,反正再多些,也未必能轮到我身上。” 小姑娘虽这样说着,面上却满是喜悦,看不出分毫的失落。 显然她也并没意识到家里人这样,是待她的不好。 却倾脸上表情迅疾凝滞住,直至那孩子跑到很远处,她竟也不知如何回答。 尹却倾再回过神时,眼前已是空空荡荡。 她抬起头。 此时,浅浅阳光洒在覆雪的地面,虽不能化雪,却也照得人身上暖暖的。 这丝丝缕缕的暖意,虽十分微弱,却仍旧可使人清晰而真切地觉察到它的存在。 或许一切都会好起来的,至少如今她还是这样以为的。 也正是一直带着这样的想法,她才能坚持到如今。 却倾笑了笑,没说什么。 她收拾好余下的布料,便继续向前走去,想着或许还能遇上几个贫寒人家的孩子。 远远地,却倾望见一名身披斗笠的女子。 她身着极薄的黑衣,脸被掩在垂下的帽檐中,露出的一只手皮肤偏深,身形上可以大致瞧出性别。 却倾并没多想,便向那人走去。 她驻足在其人身前,问道: “你身上穿得这样少,不觉着寒凉吗,这些布料你且拿去,做几件衣裳穿吧。” 那人沉吟,一时并未开口。 却倾定睛瞧去,总觉着她身上微微发颤,还以为是冷得都打哆嗦了。 她便复又说道: “快拿去吧,不必客气的。” 不料那人忽然开口,声音低沉,听之倒仿佛是成年男性的嗓音。 “小姑娘,胆子真大,什么人都敢帮。” 却倾一愣,却并不害怕,她将布料放下,便转过身。 ——一切举措都是静默着。 回去的路,或许是太乏累了,却倾走得很慢,很慢。 雪比原先稍稍薄些,地上冻了冰,走起来有些滑。 却倾朝着原先的街口走去。 ——轿夫一直在那处等候着她。 路上真是太滑了些,却倾又从来是个不甚谨慎的,一个不注意,便滑了脚。 不过她并没同想象中那般,迅疾跌倒在地。 而是结结实实地砸在一人身上,那人有力的臂膀支撑住却倾向后仰倒的身体。 却倾却似是了然一般,声量低,语气却十分坚定。 “我早知道是你,臧禁知。” 接着她的臧禁知,手上明显一顿,表情也是瞬时滞愣住。 “那帽子是不是可以拿下来了,一点都不适合你。” …… 与此同时,皇宫之中。 江端鹤正端坐椅上,望着一边的哲吉帝。 哲吉帝在地上环绕奔跑着,脚上踢着一只绕金蓝两色丝线的蹴鞠。 “禾柒,我听说夫人今日出门了?” “回将军,是的,晨间府里有人来报,说夫人一早便出了门,也不让人跟着。” 江端鹤微微颦眉,一只手支在脸颊边。 “我总觉着有些不对,你派人去跟了没有?” “将军,原该是这样的,可也不知怎的,夫人如今格外谨慎,跟去的几个人都被她发现了,似乎还发了脾气。” “这样。”江端鹤不禁扶额。 “对了,先前宫里头的那个,找见没有?” 温禾柒深垂下头,说道: “将军,手下无能,并未找到您所形容的那名女子。” “你确实是无能。” 江端鹤不满道。 他心中寻思着,温禾柒在能力上,比起从前的臧禁知,还是有所欠缺。 ——当初兴许是他太着急了些。 “也罢,此事你也不用管了。如今市坊间的流言怎样?” “大将军,开始时还能抓到百余个大逆不道的,眼下倒是好得多了,这样下去,想必此后,也没几个人敢再多嚼舌根。。” “好。” “你女儿如今怎样?” “啊?大将军您是说……” 温禾柒一愣,连手心里都不住地发着冷汗。 “先前不是说病了么?” “唔,”温禾柒面色缓和下来,解释道: “现在已然好得多了。” “那便好,你再增多人手,我总觉着这城中,有些不该存在的人。” “是,大将军。”
第44章 互相试探 与平时不同, 这日却倾再回府上时,江端鹤已然在正厅等候。 “你这样早便回来了?” 却倾勉强笑了笑,这样问道。 不知为何, 她总没来由地觉着有些心虚。 江端鹤淡淡望了却倾一眼, 很快便看出她神色间的不自然。 “还是太早了些,对吧?” 他抬头,略略笑了笑。 这样的发问,如此的神情, 又是江端鹤,却倾只觉着毛骨悚然。 “怎么了, 我只觉着你今日有些忙, 总不在家。” 却倾走至他身边, 坐在他身旁的椅上。 “是么?我没觉得。” 见她坐下,江端鹤便为她倒了一盏茶。 却倾揉搓着大腿, 仿佛有些窘, 笑道: “那许是我感觉错了。” “是夫人太思念江某了, 连时间都感觉错了, 对吧?” 江端鹤笑得纯真,仿佛真是这样以为的。 却倾并没看他, 只是将脸别到一边, 随口应答道: “是啊……” “今天都去做什么了?” 江端鹤举起茶盏,浅抿一口,佯作随意地发问道。 却倾却是一时沉默。 心中盘算着,哪样是能说的, 哪样是不能告诉江端鹤的。 江端鹤瞧着是在摆弄着杯盏, 实则瞧瞧探看着却倾的神情。 “嗯……” 却倾有些为难。 “有没有买些什么?” 江端鹤道。 “嗯,买了些布料。” “是衣裳不够穿么, 外边的料子不好,过几日我挑了好的,再派织工局的人过来,要怎样的你且告给他们便是。” 却倾低头掰着自己的指头,并没用心听他说话,只随口应声道: “嗯。” “却倾?” 江端鹤忽然轻轻唤了她一声。 “怎么了?” 却倾呆呆的,眼神飘忽向远处。 “你今天出去,就买了些布吗?” 江端鹤佯作轻松随意的样子,摸了却倾的茶盏,发现已经冰凉了,便又换了,再倒一杯。 却倾猝然转过脸,瞧看着江端鹤面上神色。 二人对视,一时竟是相顾无言。 还是却倾先别过脸,轻轻笑了两声,反问道: “江端鹤,你呢,你出去都做了些什么,只忙些公务么,还是有些旁的什么?” 江端鹤愣了楞,答道: “除却公务外,便是在宫中陪伴皇帝玩耍。” “皇帝?” 却倾疑惑着,复又转头去看他。 江端鹤便解释道: “是淑太妃所生的皇子,如今尚还年幼。” “淑太妃?” 却倾迅疾圆瞪双目,随后便细细思忖起来。 江端鹤没再往下说,而是观察着却倾面色的更变。 “淑太妃的儿子……” 却倾喃喃自语道。 “怎么了,你认识淑太妃?” 江端鹤终于开口问道。 却倾低头,复又折腾起自己的手指。 她仿佛总觉着这指甲生得不好看似的,不住地拨弄。 “不认识,也没见过。” “这样。” “那个孩子,我倒是有幸见过一回。” 江端鹤立刻便饶有兴趣地打量起却倾。 “是么?” 却倾转过头,双手捧起江端鹤的一只手,恳切道: “若是有机会,让我去一回宫里吧。” 她总是这样,唯有有所需求之时,才肯稍稍花些许的心思去讨好江端鹤。 本来正常的关系里,便是不该有任何利用和讨好的。 谁让他们从一开始,便不算是正常的关系。 江端鹤望着她真情流露的样子,掩饰着心中的失落,只是偏过头,答允道: “我知道了,改日我会派人带你去。” 却倾对旁人的失望是极为敏感的,她露出一个完满的笑容,歪过头,笑道: “你不跟我一起去么?” 江端鹤微微颔首,答道: “我自然也是会同你一起去的。” “好,那下次你再去,还烦请带上我。” 却倾脸上虽是笑着的,却很快便放下江端鹤的手。 她没再多说什么,道过别便出去了。 却倾离开房间后,江端鹤才伸出手,碰了碰杯壁。 茶水还是满着的,杯上却已完全凉下来。 果然是凉的。 江端鹤垂眸,目光落在那杯盏上精描的花样之上。 * 远远地,却倾望见那个身披黄袍的孩子。 他笑得单纯,踢着脚上的蹴鞠,环绕地面上的一个棍子奔跑。 那是齐越甯姐姐的孩子。 她这样告诉自己。 母亲似乎就是应该爱护自己孩子的,而孩子,则仿佛天生就应该是感恩母亲的。 这对母子,却与所有人的常识与道德观背道而驰。 一条脐带,远不足以维系他们之间的情感。 那时的却倾,一味惦记着娘亲与自己的母女之情,并不能理解他们血浓于水,却相隔相离。 如今,却倾也在相似的命运里沉浮。 她才终于些许理解了齐越甯复杂的心绪。 孩子若不是自己情愿生下的,又何必还去浪费双方情感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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