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侍卫见却倾赤着脚就到此处了,还颇有些惊异, 但最近皇城中奇怪的事也不少, 愣了愣便进去通传。 “进来吧。” 他都没想好该怎么称呼却倾。 却倾终于见到她两个可爱的小朋友。 远远立在一边,便瞧见向光,她仿佛并不很高兴,执着丝帕子, 哭个不停。 “向光, 怎么不高兴啊?” 却倾勉强扯出一个笑容,却再没有从前的美好。 她方才不过是略微清理过, 便走来了,浑身还沾染了些许洗不褪的血迹。 向光见是却倾,忙擦去眼角的泪珠,扯了扯身边的哲吉帝,随后便转身朝却倾笑了笑,道: “却倾姐姐。” 原来什么时候开始,她也到了被旁人叫姐姐的时候了。 “远远看见你在哭,还以为你想着江端鹤死了,心里不高兴呢。” 却倾笑得很难看,说出的玩笑话更像是在自己心口割刀。 “哪里?”向光一听说却倾这话,忙擦了擦脸说道: “我很高兴呢,因为有姐姐你,总算是可以给皇后娘娘报仇雪恨了,我很高兴,真的。” 明明知道向光是为着怕自己担心她,却倾听得这样的话,还是心如刀绞。 她艰难地顿了顿,复又问哲吉帝道: “向光在这里哭,你怎么也不劝一劝她?” 哲吉帝方才明明是劝着呢,一听却倾开他的玩笑,便又撇撇嘴,环抱着双臂,不满道: “女儿家就是好哭的,朕能管的了什么?” “那你们男人就连是话也不会说?” 却倾嗔怪道。 向光见二人有要打起来的架势,忙劝慰道: “姐姐别生气,方才小皇帝是劝我来着,这不是没劝成么!” “那就好——” 却倾拖长音道。 “哼。” 哲吉帝将脸别向一边。 “对了,向光,此事过后,你打算去何处?” 闻说此言,哲吉帝方才舒展几分的眉头,便复又紧紧颦起。 向光微微一愣,方道: “姐姐,见了你,我突然想着,是该重新打算了!” “此话怎讲?” “我要先去周边国游览,赏万里风光,而这一切,便交由你来安排啦。” 向光伸手搭在哲吉帝肩上,冲着他笑了笑。 “这是喜事呀。” 却倾面上浮起笑容。 却见那哲吉帝,原先分明是流露出几分惊喜的,一瞬便又收了辞色,道: “你要去,也不先跟我商量,眼下国库空虚,哪里有银子来供?” 见向光呆愣了颜色,却倾忙替她说话道: “还皇帝呢,真是好不小气。” “就是。” 向光也学着却倾的样子,指责哲吉帝道。 哲吉帝有些无奈,便换了个话题,道: “那你呢,这之后,你要去何处?” “我得回家了,小皇帝。” 却倾笑了笑。 她现在总是不理解自己为什么要发笑,其实仔细想想,也似乎并不觉得十分开心。 哲吉帝点点头,道: “嗯,朕嘉奖你降妖除魔,护卫我朝有功,嘉奖你黄金百两,要你风风光光地回归故里。” 他说得认真,以至于尹却倾都在恍惚间以为,他们一直都在同一阵营。 其实若不是江端鹤太过强大,而缺点也太过明显,或许哲吉帝也并不会理会却倾。 “不必了,小皇帝,把那些黄金拿去给向光,这样她可以多去些地方。” 向光忙道: “我自有我的,姐姐立了如此大的功劳,合该也是要拿一份的呀。” 对于如今的却倾而言,拿那许多的钱财,又有何用呢。 她只是走过二人,淡淡道出一句: “没事,回去后,过得是神仙日子,凭我要什么,有的是呢。” 向光是旁人说什么就信什么的,很快便笑笑,说道: “那真是太好了,姐姐。” 哲吉帝却看出却倾从容中的无奈,问道: “你说的,可是真话?” 却倾翩然回身,笑面嫣然。 “那当然了,我从来不骗人的,尤其是小孩子。” 随后,却倾便向前走去,再没回过头。 本以为那两个孩子会说些反驳着说自己并不幼稚的话。 可他们沉默了片刻,却向着远处的却倾喊道: “一路走好。” 不懂事,那是对快死了的人才说的。 却倾抿抿嘴,并没回答,只一味向前走去。 真要走在路上,细细瞧望四周之时,才忽然觉着,原来今日天色这样好,自己却不曾发觉。 不过现在发现了,细细赏看过,也不算是太晚。 又快要到傍晚了,身上的雨水也渐渐干得透彻,却倾不愿多留,展开双翼,振翅飞向高空。 【小鸟,你知道吗,我们终于可以回家了。】 却倾这样告诉神鸟。 她们现在都很需要慰藉。 不论是却倾,还是神鸟,历经过这一天的她们都太过乏累了。 【你也很恨他,我知道,就是他把我们关起来的。】 闻说神鸟问了关于江端鹤的事,却倾便这样回答道。 【我不后悔。】 这是却倾第一次打断神鸟的话。 但她说得那样坚决,神鸟便也不再坚持,只是问了另一个问题。 【他于你而言,是什么?】 却倾沉默了许久,方才有所答复。 她告诉她,自己并不知道。 不知道,她真的不知道么。 还是说从头到尾,都不曾用过心思。 所以他走过后,才能如此释怀,仿佛那个曾经在她生活中渗透过多的江端鹤,从未存在过。 “别思虑那些事了,还是今早赶路吧。” 却倾口上说着,明知道她们之间可以直接交流的,却还要说出来。 其实她掩饰的方式总是很拙劣,只是身边人从来不戳穿。 【很快,一切便都会结束了,都会按照你所愿景的那样。】 却倾轻轻抚弄着双翅,眼神无比依恋。 就像她也无比地怀恋这世间,不论遇到什么,也从来不愿离去。 至少,从前是那样的。 【因为我们都有必须要完成之事,我知道。】 不必多少交流,她们便可完全明晓对方语中之意。 有时候却倾也会奇怪,为何自己这样晚才解放神鸟之力。 甚至于也会念及,如若是早些,再早一些,一切是不是就会与现在完全不同。 或许有时候,如果,才是这世间最残酷无情的词汇。 也不知是否因着却倾对返乡极度的渴望,飞行之速亦愈发快了些。 如今她成了个半仙,也不再需要饮食,每日便可不知疲倦地飞行。 这样仿佛将光阴过得无有穷尽的生活,开始时还会使她颇有些不适应。 但很快,在与日日明识共感后,却倾便也安宁许多。 对于自己份内的事务,她总是能处理得完全,但绝算不得上佳,从来如此。 而且现今也无人可再倚靠,若是还不能迅速成长起来,那才真是枉顾了她经历过的这样许多。 明识身为下凡之神鸟,观看世人的眼光,也总多为淡漠而平静。 ——而她对故国所有的依恋,都来源于历代使命的麻痹和却倾的感知。 在她影响之下,却倾的思想也日益变化着。 * 经过比先前几次都要更短暂些的时间,却倾便抵达桉城附近。 那已经成为敌国的领土,其实她大可以开口向哲吉帝讨要。 但她清楚那个孩子,在政事上是半点情面也不顾的。 自己若是按着原先的轨迹生长,或许也会同他那般,成为一个冷心冷性之人。 【明识,前面便是故乡了,你也知道这样的事么,我自然知道你晓得,只是兴奋之余,不免多重复了几句。】 挥翅穿云,却倾终于抵达桉城附近。 亦或是近乡情怯,她竟一时不敢靠近。 于是她收起双翅,躲在小山丘上。 【明识,那是我们的故乡,我们……】 约莫过了些时候,却倾才终于鼓起勇气,拨开遮掩在面前的草叶。 几辆坚固的木板车,由军队簇拥着,从远处经行而过。 上面装着的,不是货物,亦非军队。 都是女孩子,衣衫褴褛,一个个的,连哭也不敢哭。 被掳走充作贡品的女子,周身的衣衫尚不能得件好些的,那囚车,却是制作精良,十分牢固。 而最前边,木制围笼里的,则是身着圣女服饰的少女。 ——这也是神鸟的寄宿者,同却倾一样。 而她身后,成十成百的女子,哪个又不似从前的却倾。 却倾才绽开的笑容,骤然僵在面上。 原来这个国家,从来都不曾更变过。 一位帝姬好不容易带着神鸟【明识】回来,他们便可编排着,再送一位出去。 也不知是不是那段时日,拿却倾换来的片刻安稳,于他们而言,实在是太好过了。 所以才恨不得立刻便再上贡另一位贵族少女。 可既然她被迫要走,却倾回来又是为的什么呢? 却倾目光落在那少女平和的面上。 她显然已经接受既定的命运。 也是,若是她还不能安定,大吵大嚷地控诉命运不公,那后边囚车里的女子,岂不都要闹翻了天去。 【难道,我们也是帮凶么?】 却倾木然向前探望,不觉间已是满面寒霜似的泪水。 而她面上原先的凡人相貌,眉角眼梢,都渐渐染上泛光的银,薄薄嘴唇,渐渐化作鸟喙,只下巴还残存着本来样式,像是戴上一只覆了羽毛的鸟雀假面。 她富有生气与情感的墨色杏眼,也完全更为淡漠的青蓝翠瞳。 淡彩色的瞳孔,其中晶莹,却总是要比深色的更冰冷,颇有种缺乏真实感的无情与空寂。 却倾周身的服饰,更变为涧石蓝的浮光云纹衫裙,样式是简朴些的,但那料子显然不是凡物。 她裙摆间刮了一串玎珰银铃,其上饰有七色鸟羽,抚去,片片轻柔,色彩灼目。 【我们不会再回去了。】 这是明识告给她的。 但这一次,却倾已无须再做出任何回应。 她们都已然成为彼此。 ——自己同自己说话,是无须任何答复的。 此时,阙国都城城墙之上,仍旧封印着其余六尾神鸟。 神鸟虽战力薄弱,但都有其不可代替之效用。 阙国先祖拥有神鸟后,并没过多思考神力可用在何处,反是一股脑将她们全然封印在城墙之上,形成自以为足够坚固的防护屏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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