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回去吧。”沉樱避开她的眼,吹灭桌上烛火,“先不要睡,不久后我会叫你们过来。” 虞念闻言眉头狠蹙了下,被姜月霜扯出门外。 “晚菲,苏音。”半炷香过后,沉樱敲了敲旁边的墙,“可以了。” 须臾过后,虞念和姜月霜已来到她面前,手中武器在夜中透着红光。 沉樱掌心向下幻化出红色权杖,落地之时敲出巨大的红色法阵,一圈跟着一圈,快速重叠起来。 她瞬间闭眼,身下法阵愈加鲜红起来,一道道血痕落在地面上,随着她口中术语越来越烈。 虞念和姜月霜在她身旁挥动武器,将力量注入到法阵中央。 下一刻,红色的风卷地而起,霎时间吹落她们身上的斗篷。 不过眨眼间,那道法阵已将她们的神识完全吞没进去。 沉樱狠狠握着手下权杖,入眼的黑在她脑海中不断游走。 她凭着三巫之间的相互牵引慢慢上前,每一步都走的缓慢。 她看见一道道门,和一个个冰冷的脸孔。 他们脸上没有笑,拥有的只是一份刻骨的法则。 冥君就是他们的法,在此处,他拥有唯一的掌控权。 听闻从未有人见过冥君的真正面容,他可以是幼年少女,又可以是翩翩少年,还可以是稳重长者,但唯独不是他自己。 沉樱尽量无视掉那些冥界之中的存在,一步步走向更深处的黑暗。 然而就在她走到一扇门前之时,脚步突然间被牵制住。 沉樱恍然抬眸,心跳霎时停了下来。 找到她了。
第六十一章 这样暗无天日的时光, 究竟过了多少年。 云归缓缓睁开眼,一身黑衣似这无止境黑暗的零星陪衬。 她是唯一一个并不属于冥界的人。 久到她都记不清的那一年,一些人出现在她面前, 将她称之为是黑巫女。 就这样,她被他们带走关了起来。 那一日, 云归被迫离开了家人, 深陷入这冰冷之中,每一刻都是煎熬。 一开始, 她还期待着有一日能重见光明, 可后来她发现——没有人能来救她。 如今此处就是她的世界。 一个人的世界。 自从被关入这地牢之后,她再没见过一个人。 惨叫声和嘶吼声从四面八方传来,扰的她不得安宁。 云归日夜失眠,到了今时, 人已消瘦许多,肤色苍白。 唯一不改的,是那副冷艳的容颜。 云归以为他们早已忘记她的存在了。 忘记这黑暗中还关押着一个她。 直到有一日,门打开了。 阴冷黑暗的地牢下, 她跪坐在地上, 手脚被铁链拷住,一头灰发如瀑披散。 她生来便是灰发。 当她的头发全部变为黑色, 到那时, 生命便走到了尽头。 临咎同样身着一袭黑衣入内,几步行至她面前, 弯下身来。 云归抬起垂着的头, 闯入眼帘的是一容颜清秀的少女。 看她模样, 似是比自己还要小上几岁。 临咎平静的注视她,模样温和亲善, 声音清润如和煦春风:“你就是黑巫女。” 一道视线在她身上若即若离,轻轻打量着她。 她沉着清冷双眸,并未作答。 “原是哑巴吗?”临咎两指捏住她的下巴,像在把玩一件无趣的玩具,扭头瞥了一眼,“泽寒。” 被唤作泽寒的蓝衣神将上前,轻飘飘地说:“回禀冥君,不是。” “那就是不愿说话了。”临咎目光落回去,脸上没什么表情,指尖狠狠一握。 血腥味即刻在她唇中扩散。 云归深深一咬牙,愣是一声没吭。 “倒是块硬骨头。”临咎淡然松了手,起身抚袖,居高临下睨着她,“想尽办法让她开口说话。” “是。”泽寒温声回应道。 待临咎离开,陆引鹤一步上前,歪头盯着云归看:“让我来。” “星斩——”泽寒正欲上前阻止陆引鹤。 陆引鹤回头冷冷觑他一眼:“你没听到吗?冥君说了,无论如何,都要让她开口说话。” 下一瞬,陆引鹤来到云归身边,落指折断了她的胳膊。 她表情微变了瞬,仍是没有开口。 他玩味的看了她一眼,抬手就把骨头给她接了回去,声音里带着凉凉的笑:“还真是块硬骨头啊。” 然而他话音刚落,又亲手打断了云归的腿。 这一回,云归倒吸一口冷气,将唇咬出了血,却一点动静都没落下,模样实在惹人爱怜。 可惜这里是冥界,六界之内最寒冷无情的人地方。 没有人会心疼她。 泽寒蹙眉看了几幕,最后转身出去。 冥君的命令,无人可以反驳抵抗。 陆引鹤每折断她身上骨头一次,要不了多久又会给她接回去,如此反复,打了十余日,云归终于开了口。 泽寒来到临咎面前时,他又换了一副少年模样。 “冥君,她说……要见您。” 临咎落眸逗着身旁那只黑猫,面无表情道:“你退下。” “是。” 当他再次踏入那间地牢之时,云归先开了口。 “我要与你平等的对话。”她掀眸盯着临咎,拎起束缚她的铁链,满眼冰冷的倔强,“解开。” 世人皆言冥君有数十副皮囊,云归对此深信不疑。 她只见了冥君两次,他已换了两副面孔。 可她仍然确信,面前之人就是冥君。 容貌易改,神态难换。 临咎走过去,挥袖卸下她身上的铁链,走到她身边,盯着她的眼睛,一语未发。 “为何关着我。”她同样直视着他,纵然浑身是伤,瞳眸也未曾流露一分胆怯。 橘黄色灯盏高悬于上,柔和的光飘落至俊美的脸,却依旧挡不住他眸中凌厉。 “我关住的,是黑巫女。” 听闻黑巫女可以让黑白不再有界限,随时都会混淆;亡者可以生,生者可以亡;世间因果皆可倒着走,只要她愿意,时间都可以倒流。 临咎眼中装了半分冷,抬手扯住她的衣襟将她拽至面前。 “让我看看,黑巫女的能力。” “我不会。”她无所畏惧。 那一瞬,他的目光悠远了些,早已不在她身上。 “我从不留无用之人,等你能与我抗衡时,再说与我平等对话。” 临咎松开手,冷声吩咐一旁的陆引鹤。 “锁上。” 泽寒跟着临咎走出去,听见他的声音沉冷坠下。 “红、白巫女尚且需她牵制,待她无用时,就丢了吧。” 泽寒跟在他身后,很快点了点头。 “遵命。” 那扇门被再次重重合上,云归想着那双冷漠的眼,一瞬丢了神。 陆引鹤扣上锁链,起身笑着看她:“其他女巫师十六岁已可独当一面,你已活过十八载,却什么都不会,实在稀奇。” “兴许是你们抓错了人。”她闭眼不去看陆引鹤,淡淡道:“所谓黑巫女的能力,我没有那种东西。” 一身的伤落在她身上,倒像成了无物。 这么多日夜过去,她身上那副高傲的硬骨头一寸都没被磨掉。 他们说她是黑巫女,她却从未这样说过。 “你以为我们之前没遇见过其他黑巫女吗?”陆引鹤言笑晏晏,俯下身凑近她,如白玉般五指没入她的发间,“她们与你特征别无二致。” 云归也不躲他,唇边提起微弱的弧度:“每一任黑巫女,你们都会抓住关起来?” 他被这句话问的一时失了兴致,冷笑一声抽了手,环臂于身前:“你是第一个。” 静默良久,她微微启唇,话里皆是不卑不亢:“总有一天,我会逃出去。” “然后再被抓回来吗?”他用剑鞘戳了戳她的胳膊,一派怡然,“别好了伤疤忘了疼,白费力气。” 云归再次无话。 冥界那些人第一次出现在她面前之时,她才第一次得知黑巫女这个称呼。 在此之前,从未有人这么叫过她。 此后,是十二年的不见天日。 她生下来就成了孤儿,但从不孤单,被城中的人保护的很好。 然而她六岁生日那一天,热血流成长河,伏尸遍布满城,冥界神将星斩从天而降,满目笑意将她带走。 她的家人没有了,亦没了家。 陆引鹤却说他们一家人,已在冥界团聚。 不过,只剩下她一个活人。 云归一度以为那日是她生命中最深的磨难,却不想,一切只是一个开始。 待陆引鹤离开后,她垂眸摊开手掌,一道细长的黑纹从指尖蔓延至手腕,狰狞可怖。 这就是诅咒吧。 若非受了诅咒,她又怎会背负这样的命运,仿佛一生都要被禁锢在此,再不见光明。 若她的命运真是如此,那么尽全力抵抗的话,又会是什么结果。 思及此,她肃然起身,带着一身锁链走至门口,沉声几字叩地。 “我要见你们冥君。” 那时云归并不知晓,自己会因临咎而受伤,失去意识。 在云归倒下去的那一瞬,临咎目光轻轻一动,满眼皆是温柔。 “看来,是有客人来了。” 被发现了。 沉樱心中一怔,当机立断带姜月霜和虞念离开法阵。 强行撤离法阵的那一刻,她的身体遭受到法阵的巨大反噬。 不过瞬间,她被一股力狠狠压制,整个人跌在地上。 “红巫大人!”姜月霜和虞念异口同声唤她,同时伸出手想要扶她。 沉樱手持权杖半伏在地上,抬手制止了她们的动作。 “我没事。”她猛地口中呛出一口鲜血,将那红唇浸染的更加艳丽。 好险。 只差一步,就要被冥君抓到了。 若是方才被冥君抓了去,怕是真的要同黑巫女相见了。 她们会在冥界黑夜之中相遇,长此以往,不见天日。 可那不是沉樱想要看到的情景。 她垂眸盯着化成尘烟的法阵,眸中灰了一片。 临咎方才已彻底毁了法阵,她们无法再靠同样的阵法进入冥界。 “不愧为坠落至最黑暗深处的神。”沉樱用手背轻逝去鲜血,抬眸望向即将降临的白昼,“不过既然已经知晓了黑巫女所在之处,想要带回她就变得容易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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