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南蝉恼怒的清声在帝宫中回荡。 “…我知道。” 时琉声颤,又慢慢归寂:“但不到最后终局前,我不会放弃。你也不必劝了。” “——” 南蝉气极,她红着眼圈狠狠瞪着棺材前的少女,只觉得她和棺中人一样可恨可恶——却又可恨可恶得那般相似。 都是疯子,傻子,九死不悔的痴愚! 南蝉恼怒到极致,气到无力,反倒是慢慢泄去了情绪。 她走到侧旁的庭栏前,望着那无尽云海,许久后才终于找回涩然的声音:“凡界,有他一缕神魂本源。” 死寂过后。 棺材旁的少女僵滞地抬头。 时琉不敢信自己听到的,她怕眼前一切只是她被逼到绝望的幻觉,那样她真的会疯,她得救他,她得保持清醒,所以她小心翼翼,连确认都不敢重声—— “神魂本源,是需要温养万年,才能反哺神魂的……” “我自然知道。”南蝉打断,在庭前回身,她深深望着她,“那是两万年前凡界妖祸时我重伤后向他讨要的一缕本源之力,只是未曾用过,而今就在凡界。” 时琉确知并非幻觉,她撑着从棺材旁起身,跪坐太久而几乎踉跄,她却顾不得,极力跑到南蝉面前。 少女眼圈红得彻底,盈盈的泪在她眼眶里打转。 她却不敢叫它流下,便咬着唇睖着南蝉:“在哪里。” 南蝉轻叹:“你当真要取吗?” 时琉想都没想:“就算是死,我也要把它带回来。” “可它若是已经被注入旁人神魂之中了呢?” “……” 时琉兀地一愣,几息后她喃喃轻声:“注入旁人神魂,是什么意思?” 南蝉像是抵不住面前少女那样叫人心碎的眼神,她偏开脸。 “非我所为。我曾将它温养在一个特殊的地方,那里那时封了件…灵物,于它有益。只是后来我才知道,为我照料的人监守自盗,将它注入了一个原本生下来便将死的孩子的神魂里。” 时琉眼神一栗:“若取出本源,那个孩子会如何?” “大概会……” 死字终于还是咽了回去。 南蝉转身:“散去修为,与凡人再无异。” 时琉眸子微颤,她心有不忍,可她更无法放弃酆业这唯一的希望:“可那是他的神魂本源,他只有最后这一点可能了……那家人想要什么?只要他们救他,要什么我都给,九窍琉璃心也没关系。” 南蝉凝眸,半晌轻叹:“我知道了。” 她转身向外。 时琉正要跟上,却被她话声拦下:“你不必去,也不能去。” “我不会对一个孩子做什么的。”时琉忍泪停住。 “与这无关。只是不必,你在这里照顾好你的人,神魂本源之事本就因我而起,自然也该由我而终。” “……” 南蝉的背影终于没入帝宫外的云海里。 而后云消雾散。 面前已不再是中天帝宫,而是人间,凡界,玄门后山。 山涧瀑布长流直下,如雪如练。 瀑布最底,站在飞溅上水沫的青石旁,年青人听到身后动静,手里折扇轻拢起来,他慢慢回过身。 “你来了。” 他一顿,像叹声问:“她还好吗?” “她是还好,至少还活着,”南蝉一顿,“你却未必了。” “……” 溪水潺潺地流过身后。 林间清风拂面,而青年低了低头,像无奈地拿折扇抵着额角轻笑了声:“借来的东西,迟早要还的,不是么。” “为何不让我告诉她。” 晏秋白神色间笑意淡去,他认真地望着南蝉:“这件事和她有什么关系呢。” “终究你是为她才——” “鸣夏师妹……不,南蝉仙帝,这件事自始至终,与她无关,”晏秋白声轻而郑重,“即便我不曾认识过她,今日之决依旧是我的选择——你方才所言于我不是夸赞,而是轻侮。” “……” 南蝉默然许久,终于还是低了头:“抱歉。” “没什么好抱歉的,”凝重之色拂去,晏秋白眼尾轻柔地垂下几分笑色,“让南蝉仙帝平白喊了许多年的师兄,该抱歉也是我才对。” 一个人生死当前,他的玩笑话,南蝉笑不出来。 她反而难过,难过至此叫她自己都没想到过:“你大概会死。” “我知道。” “你就没有一丝愤恨或遗憾么?” 晏秋白垂眸,认真想了许久,他抬起那把不复旧日模样的折扇,下意识抚过早已没了白玉扇钉的扇尾。 然后晏秋白回神,他垂眸笑了:“没有。不死固然很好,但死也没有什么关系。” 南蝉像是难信地望着他,“为何?” “因为,我来过这人间了。” 晏秋白转身,望着身后青山,绿水,流云,花树,他眼神留恋而又释然。 “我来过这人间。” “我笑过,怒过,忧过,乐过,我爱过什么人,也被什么人爱着——如此,我便算真正活过这一世。” “我没什么好遗憾的。”
第102章 玉京溯仙(十八) ◎小石榴,你要选神还是魔?◎ “自神魂本源还于酆业体内,已过去三百日了,师姐,他为何还未醒?” “……” 天光将将好,刚准备小憩片刻的南蝉被偏殿探头的少女吵醒,她面无表情地睁开了眼睛,默不作声盯着殿外少女。 时琉不解:“师姐?” “可能因为,”南蝉缓声,“你前面二百九十九日也是这样来问的。” “?” 很难指望时琉有心思参悟她的嘲讽,南蝉叹着气从软和的美人榻里起身,挽着绊臂走向殿旁的茶案—— “那日我便说了,帝阶神魂凝化非百日之功,你有的等。” 最近将近一年里,南蝉显然已经习惯时琉隔三差五便到自己这儿报到,比南蝉帝宫的仙侍们到得还勤。她攒了三千年的云湖青和碧云淬,不到一年时间,茶罐内俨然要见底了的节奏。 南蝉掀盖瞄了眼,心痛地皱了皱眉。 但身为帝宫之主,怎么能连这点气度也没有。 于是南蝉在抬头前已经收敛了神色,淡淡回问:“今日饮哪种茶?” “不劳烦师姐,今日不喝茶了。”时琉站在殿外,闻言顺手一舞,掌中有她半肩宽的重剑凌空挽了个轻快的剑花。 少女收剑,明眸凉淡带笑:“许久未去西帝帝宫走走,今日便去一‘叙’。” 看着那柄再熟悉不过的由她送出的重剑,南蝉眼皮一跳—— “依你这般恐吓,昆离便是已经不疯,也要继续装疯了。” “师姐忘了,”少女轻笑,眼神却凉,她抬手点了点自己眼角下,“他瞒不过我。” 南蝉叹气,转回身去:“随你吧。” “……” 却未曾想,少女离开得快,回来得更快。 不过盏茶工夫,南蝉手里的茶壶中初泡还尚未醒,少女风火雷动似的重剑已经杀到了她侧殿殿门前。 伴着一声惊天裂地似的震响,南蝉惊得回眸。 正巧见时琉急停在殿门前,难得见少女失了淡定,面色焦急而潮红的神态,南蝉蹙眉转回去:“这么大的动静……你把西帝帝宫的殿门劈开了?” “不,不是,”时琉轻稳呼吸,“界门下,翊天好像——跑了。” 南蝉托起茶壶的手一僵:“?” 她扭头:“跑了?” 几息过后。 时琉与南蝉的身影已经前后出现在界门之下。只见原本支撑界门的擎天玉柱荡然无存,除了玉阶庭上四分五裂的裂隙——这一年来早就逐渐增多,并不值得意外——之外,原地只剩下了一个巨大的窟窿。 见南帝亲至,在场的低阶仙人们仿佛找到了主心骨。 最早到的一位仙子上前,似是惊得面色青白,讲话也字句磕绊才叙尽了自己方才亲眼所见的景象—— 盏茶之前,翊天忽从沉睡中“醒”来,鸣声响彻一方天地,而后震开了原本就裂痕密布的玉阶庭,待庭下现出空洞,它便向下方的无尽虚空遁去,转瞬就逝影无痕,不知所踪。 ——简而言之,确实是跑了。 南蝉脸色变得微妙起来。 “好了,这里余事由我处置。你们暂回各自仙府,不必声张。”南蝉放出神识,将围观的仙人们劝走。 待百丈之内再无旁人神识窥视,时琉看向南蝉:“这么大的动静,他们很难不声张。” “我知道,托词罢了。”南蝉神色微肃,“我刚刚查探过了,界门暂时无事,你跟我走。” “嗯?”时琉不解,“去哪里?” “能召动神刃翊天刃灵如此相随的,数万年来只那一人,我若猜得不错……” 南蝉轻眯起眼,表情不善地看向中天帝宫:“有人已经醒了。” “——?” 时琉一惊,跟着她便回神,早南蝉一步消失在原地。 南蝉顿停,像梗了下:“整日师姐长师姐短,这时候就不记得还有师姐了……” 话如此说,南蝉还是跟着身影一晃,出现在中天帝宫殿门外。 只稍晚这么几息,她已见着时琉难能惊慌地从殿内跑出:“师姐,琉璃棺空了,酆业不见了!” “……”南蝉:“?” 时琉如何也不曾想到,南蝉探查过两界之后,却是在幽冥天梯前寻得了酆业的气息。 不同于仙凡两界,幽冥造化是由酆都帝所创的天地规则,自万年以前,这里便是仙界所有仙人的禁地。 昔年南蝉曾为酆业追入幽冥,闹得举世皆知,而她也付出了不小的代价,将养千年才算恢复。 再来一次显然是不可能的。 “你与我们不同。幽冥之限,整座玉京仙庭内除了他,也只有你能破禁。”南蝉根本未至天梯前,似乎几已经对此事笃定。 时琉隐隐有所察:“为何?” “如果说中天帝宫是他的正宅,那幽冥就算是他的后花园了,”南蝉神色有些复杂地看她,“那个人必然是为你做好万全准备后才去赴死的,既如此,他的家门‘钥匙’,怎可能不留给你。” “……” 时琉对南蝉的这番话并未全信—— 直到通过天梯,她畅然无阻地下抵幽冥,却没有受到哪怕一丝天地规则之力的反噬后。 站在天梯下的少女一时怔然,神思有些难过得恍惚。 但时琉没有那么多时间再执念他如何打算而赴死,当务之急,她必须先找到“失踪”的酆业,确定那人此时的神魂状况,他又为何会在醒来后先到幽冥。 希望不是出什么事了。 时琉不安想着,身影迅疾掠过幽冥穹野,同时她放出神识,不遗漏所经过的每一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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