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音刚落,一道清越的铃声在风中响起。 那人见自己的话被证实,得意地一扬下巴:“看吧!” 两人并没有注意到,在风铃响起的方位,正在飘落的树叶有瞬间的停滞,再看时,却莫名离地面更近了些。
第77章 第 77 章 在视觉和听觉都被剥夺的黑暗中, 时间已经失去了其应有的含义。 一个瘦瘦小小的人影以受刑的姿势,一动不动地地悬挂在半空。 玄雾的意识在混沌中明灭,岌岌可危, 随时都有消散的风险。 被玄铁穿透的洞口大剌剌地敞开着,模糊粘连的血肉贴在冷沉的锁链上,仿佛成了一摊死肉,时不时有细密的魔气从里面钻过,带来森冷的寒意。 傀儡明明没有痛觉,但不知是否是做人时的记忆作祟, 他只觉得浑身又疼又冷,仿佛坠入很久很久之前, 在他还未成为傀儡时, 那被刻意遗忘的入骨绝望。 身处这一环境下, 他早就丧失对时间的感知, 只觉得久得仿佛过了一辈子。 脑袋越发昏沉,这种时候, 眼前的色彩却变得愈发浓艳。 在经躯体的囚禁后, 思绪也不可控制地飘远, 让他再次回忆起那些令人作呕的噩梦。 从他能记事以来,自己已经跟在那个男人身边。 男人从未告诉过他要如何称呼自己, 他也从未从男人口中得到过任何正式的称呼, 许是因为山上只有他们二人,所以根本没有指明的必要。 后来山上来了人, 于是他获得了人生中的第一个身份。 那人说自己和男人是父子。 什么是父子? 他不太明白。 直到他在山下看见一个同他一般矮的小人骑在同男人一般高的男人的肩膀上, 旁边的人说, 他们是父子。 他更加不明白了。 兴许有一方说错了,他想。 不过这并不妨碍他唤男人父亲。 而那一句句的父亲也并不妨碍男人取他血肉。 后来, 山上来往的人渐渐多了起来,扫淡了两个人独处的冷清。 但那热闹不属于他。 每当他好奇而懵懂地朝热闹的源头望去时,很快会被男人揪住后领,面无表情地拎回地下的密室。 一开始,因为处于地下,密室里头常年带着潮湿的霉味,随着时间的推移,慢慢地,挥之不去的血腥味压过霉味占据了上风。不过他接受良好,因为他太熟悉这里了,熟悉到这里的每一寸地面都留下过他血肉的痕迹。 随着年岁渐长,他逐渐知道了一些与他认知截然不同的常识。 比如寻常人受伤需要时间愈合,而不是第二日便能恢复如初;比如人生来该有喜怒哀乐,而不是像他一般毫无所感;再比如,用锐器损伤**的行为叫作伤害,而伤害累积到了一定程度,就会造成死亡…… 偶然一次,他看见一个死亡的人被装进逼仄的盒子,埋进土中。那是他第一次感受到恐惧。 ——他不想被埋进土里。 于是在男人再一次像以往一样将他的四肢固定在高台上时,他第一次做出了反抗。 不过结果到底不尽人意,男人在稍显错愕后,因为他的不配合,动作愈发狠戾。 **上的疼痛从未如此清晰,血液汩汩地往外流逝,一点点加深他对死亡的恐惧,直到触及临界点时,无数的情绪“嘭”地一声在他心头炸开。 在这肉身置于屠刀之下的同时,他的灵魂却像是活了过来。 从那以后,男人像是察觉出了他的变化,再也没放他出去过。 于是,在他刚懂得反抗后没多久,就被迫明白了何谓屈服。 后来男人收了两个徒弟。 那是同他一般年岁的小孩,但显然在男人眼中,两者是不同的。 男人教他们术法,教他们识字,教他们为人处事,真正像他一直以来唤的那个称呼——“父亲”一般,但他们明明喊的是“师父”。 一股没来由的难过和委屈袭上心头。 他应该讨厌他们的,但兴许是心底的渴望太过强烈,他看着他们脸上的笑靥,渐渐地只剩下遥不可及的羡慕。 所以当男人一改往日的冷漠,面带微笑地站在他面前时,他毫无意外的踩进了男人甚至没怎么用心布置的陷阱。 “从今天起,玄雾便是你的名字。”男人脸上的笑意点燃了他对未来的期待。 只是他没想到,那期待如此短暂,短暂得近乎于惨烈。 他死在了拥有姓名的当天。 在往后很多年中,早已不能算人的他才明白过来,“玄雾”,不过是男人为傀儡起的名字,而非那个自作多情又天真得可怜的小男孩的。 在与屠宰场无异的血腥中,名为“玄雾”的傀儡成了男人最完美的作品,得到了他生前可望而不可及的温柔注视。不过那时,他的眼睛成了男人掌控他的面门,再没机会看见这一幕了。 世界陷入似曾相识的死一样的沉寂。 因此当脚步声传来时,玄雾一时分不清是现实还是幻觉。 空旷的殿内,任何的动静都会被无限放大。 一重一轻的两道脚步声如闲庭散步般不疾不徐地朝他的方向走来,步履间透着和谐的韵律。 玄雾被关数日来第一次有了反应。 他微不可察地动了下脖子,朝来人的方向“望”去。 他好像……感受到了一股与他同出本源的气息。 那是一种很奇怪的感觉,和遭遇无关,更像是世间另一个分化出来的他。 “就是他吗?”孩童稚嫩的声线在殿内响起,在经过几秒的停顿后,点评道,“都破破烂烂了。” 玄雾沉默着,好像对方口中那个破破烂烂形容的不是自己。 另一道男音轻轻“嗯”了声。 话音落下的瞬间,周身的锁链应声而断,发出清脆的碰撞声。玄雾只觉身体一轻,回过神来,人已经被一股力道托着,完好无损地落地。 他愣了下神,这才握住身上断开的锁链,面色不变地从身上贯穿的部位拔出,只不过锁链一拔,身上的几处洞口看上去更大了,倒真同方才说的那样破破烂烂。 “你们是魔族?”玄雾长期未开口的嗓音透着几分沙哑,“为什么救我?” 他听穆志明说过,以这殿内的魔气,寻常人根本进不来,否则只能落得入魔的下场。 “不是。”男人用清冷的声音说着格外荒谬的话,“有人同我说过,要日行一善。” 玄雾被这个离谱中透着浩然正气的理由震得沉默了瞬,一时间不知道自己要说什么。 小女孩没有什么耐心地补充道:“所以你要和我们走吗?” 就在这时,男人长睫一动,似乎察觉到什么,下一瞬,长袖挥过,两人的身影连同气息在殿内消失得一干二净。 玄雾茫然地站在原地,在他身前,一道清浅的涟漪浮现,只见一道暗淡的靛青色光团吃力地化成一个熟悉的人影,出现在他面前。 “玄雾。” 玄雾抬起头,将视线对准声音的来源。 早在对方开口的那一刹,他就认出了来人的身份。 ——那个男人曾经最喜欢的徒弟,季宁。 对方明明一身狼狈,此刻却依旧唇角带笑:“师兄来带你回家了。” 直到两人的身影彻底消失,黑暗深处才重新走出一高一矮两道身影。 小女孩没好气地跺了跺脚:“那个蠢货!害我们白跑一趟了!” “幻想在被彻底打破前,总能轻易吞噬人的理智。”男人脸上的表情没有丝毫变化,似乎对这一发展毫不意外,只是淡淡说,“走吧。” - 当手腕上的玄玉亮了一瞬时,虞初羽意识到人应该回来了。 果不其然,下一秒,一道虚弱的声音落入耳中:“先离开这里。” 没来得问季宁是否成功将人救出来了,虞初羽不动声色地环视一圈,见没人注意自己,路过第五峰,目不斜视地朝前走去。 然而就在经过第五峰的一刹那,虞初羽意有所感地抬起头朝峰内某个方向望去,眉心微蹙。 但很快将这毫无缘由的异样感压下,快步离开。 回到洞府布下结界后,季宁这才带着玄雾从寄身的玄玉上现身。 “你没事吧?”虞初羽看着他若隐若现的身形,语气不免带上几分迟疑,生怕他来一出现场托孤。 “无妨。”季宁轻咳了几声,“养养魂就好。” 虞初羽这才松一口气,看向对方好不容易救回来的小傀儡。 说实话,如果不是事先知晓,她根本想不到眼前的小孩会是一个傀儡。 玄雾如今一副遍体鳞伤的模样,连脖子下的红色咒印都显得暗淡几分,减少了几分诡谲,紧闭双眼透着几分乖巧无害,看上去别提多可怜了。 “他身上的伤口要怎么处理?”都惹了一身腥了,虞初羽也不介意好人做到底。 不过傀儡这一块委实涉及到她的知识盲区了。 玄雾:“没关系,明天就恢复了。” 虞初羽被他的突然开口惊了下:“你会说话啊?” 玄雾乖巧地点点头。 虞初羽没忍住,半蹲下身摸了摸小孩柔软的发丝,倒是能理解季宁的坚持了。 “明日我下山给你带几件衣服。” 玄雾抬起头“望”向她:“谢谢姐姐。” 虞初羽看着他紧闭的双眼,抿了抿唇,回头看向季宁:“你们今后有何打算?” 季宁看向玄雾,目光温柔:“我们师……我们二人相依为命,离这里、这些纷争远远的,匿于人海,去过寻常的生活。” 虞初羽听着他的说辞,不置可否。 且不说第五峰会不会追着他们不放,就说玄雾本身的特殊性,就注定和“寻常”二字无缘。 树欲静而风不止。 不过这显然不是自己该操心的。 她解下腕上的黑绳递过去:“保管的期限到了。” 季宁没有接,反而看向玄雾,沉默片刻后语气艰涩地说:“我看了那本手札,上面说这是由你的眼睛制成,如今还有办法恢复吗?” 时至今日,他仍无法将记忆中谆谆教导的师父同那本骇人手札的主人联系起来。 玄雾歪了歪头,语气困惑:“你要还给我?” 季宁:“它本来就是你的,穆峰主手上的我会想办法帮你拿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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