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人闻声出了来,万垂光抬手便是练熟了的“南山岩”,只将招式隐去,运足功力照脸直劈,同时出腿横扫,将他打进水中,手里不知拿的什么,在水面洒成一片;第二人随即也出了来,被她故技重施,一拳击中面部,却防范有度,当即反击。万垂光并不多打,瞅准空隙将他一推,便推向舱门另一侧—— 眼见那处横生一支船桨,尚琼迎着来势只管一拨,这人不及反应,便也落入水中。 此时尚没出正月,河水虽未封冻,却仍是冰冷刺骨。水中两人一时不能上来,剩下第三人听见动静出来看时,先被一支船桨绊了一绊,踉踉跄跄便被迎头痛击,陀螺一般也落入水中,与同伙作伴去了。 三人纷纷要爬将上来,被万垂光挨个踹回水里。尚琼朝岸上一指,如见亲人一般高声唤道:“管船的官爷已来了!在这里,在这里!” 那三人虽识水性,到底心虚,被他一喊,便转而上岸,护着方才抢夺的金银之物迅速逃窜。 万垂光看他们走远,这才回头上船。船舱内一个女孩水红衣衫已被扯得凌乱,正哭得梨花带雨,几个男人都被捆住手脚,头上套着从旁边随手拿来的麻袋。两人连忙上前,一一松绑。垂光先给女孩拉好衣裳,那女孩逃过一劫,拉着她的手又哭。 垂光把她扶去一旁,尚琼正解了绳子,船夫一面作揖一面说:“多谢两位英雄仗义相救!” 尚琼头回被人称做英雄,心中甚美,小声对垂光说:“毕竟是三个人,这样冒险,万一赢不了……你怕不怕?” 垂光说:“我知道危险,也知道害怕,可总不能见死不救。”她忽然带出一抹笑,“别人害怕是应该的,我却学过武,有师父,当初也给祖师爷磕过头的。我见死不救就是做了亏心事,回去要被师门活剐的。” 这时尚琼去为最后一人解绳子,万垂光伸手将他头上麻袋拿了下来,待和对方四目相对,不禁一愣:“怎么是你?” 原来那人正是饭馆里替她付账的那位公子,船舱中不够亮,两人看不清他的衣着;近了才见被塞着嘴巴,脸上沾了不知哪里的尘土,显然比在饭馆外狼狈许多。 那公子讪笑道:“我本为行商,只因不愿久等,方才便乘小船上来接。本以为这次也是平安归来,谁想天有不测风云,竟遇上这些恶人。” 尚琼本来看他不大顺眼,小声说:“必定是来捉你付饭钱的。” 万垂光对准他的脚狠踩了一记,尚琼便扶着几人出舱去,叫他们各自去忙,处理剩下的货物。 闹了这一场,当真是迟了,渡头也没有小船可乘,垂光便要先寻客栈住上一夜。那年轻公子听闻忙道:“我在这里有个住处,二位不嫌弃,可到我家留宿。” “不不不!”两人同时发话,垂光诧异地看了尚琼一眼,又对那公子道:“我与阁下素不相识,哪能如此搅扰?” “你我再怎么说,也算不上‘素不相识’罢。”那公子笑道,“萍水相逢第二次了,上回不认得也罢,这回竟还没认出来么?”
第14章 万垂光极少同外人来往,这时听他说得亲热,难免困惑,皱眉不语。尚琼忍不住问:“你认得她?” 年轻公子哈哈一笑:“这位兄弟也就罢了,垂光竟已经不认得赵金晖了?” 乍闻此名,万垂光愣了一愣,一时只觉耳熟,却想不起是谁,冲口问道:“你说什么?你是谁???” 那公子十分无奈,看看左右,压低了嗓门,用几不可闻的声调说:“赵秃子。” “哈?!”万垂光和尚琼同时惊呼出声,向后跳出一大步。 垂光叫道:“你不是秃子么?” 尚琼叹道:“可是他有头发!” 赵金晖忍着笑,把自己茂盛的头发向后一抹,全部挡住,只露出面孔。万垂光瞪着那张挺俊的脸愣了片刻,突然指着他大笑起来。 赵金晖看她笑得喘不上气,眼中流露出温暖之意,缓声道:“一别多年,变了模样。” “是……”垂光边笑边说,“你可比小时候好看得多,对面相逢应不识了。” “哪里哪里,这话该我说才是。”赵金晖说,“士别三日,刮目相看。隔了这些年,我就算再刮出一双眼睛,也看不尽你的变化。” 尚琼听着他这般说话,在一旁感到全身发寒,避到垂光身后悄悄说:“真是赵秃子?打他!” 然而垂光并没有打他,两位儿时玩伴瞬间熟络起来,叙上了旧。赵金晖找人将货物运走,张罗着带两人回城。垂光这才知道,原来他幼时离乡,在此地跟着本家亲戚学习经商,如今已是管着几家铺子的年轻老板。不想经此一场风波,倒和她在异地相认。 “真是缘分,缘分!”赵金晖笑道,“白日里我忙着取货,便没多说,本想着过阵子回趟老家,问问我姐姐和万大哥,说不定还能再碰见你;谁想这么快便又见面了!咱们必得好好吃一顿。” 垂光说:“方才不是吃过饭了?饭钱还是你结的,这就忘了?” 赵金晖这才含笑朝尚琼一比:“你跟我熟得很,一切好说;只不能亏待了这位英雄。敢问这是……”后头便只微笑等她回答。 尚琼本以为置身事外了,谁想他忽然说到自己头上来,一时也不能造次乱说,便看万垂光;垂光知道他过不多时便要隐形,也不想叫赵金晖瞧见,随口胡诌道:“这是我师门的师弟。既然不走,晚上他也有事要办,就不吃饭了。” 赵金晖一听是师弟,笑逐颜开道:“这有什么?既是朋友,自然同饮同食,我也饿了,都去都去!”又朝尚琼极热情地说,“船上那位姑娘是我朋友的妹子,搭着捎回此地,多亏兄弟和垂光相帮才得安然返家,感激不尽。兄弟有什么事,待会尽管去办,我叫人跟着你,晚间再接你回去——就当回了自己家一样。” 垂光忙道:“不必麻烦,他自去就是了;也不用接,随他住在哪里,明早再跟我一起走。” 赵金晖更加开怀,引着两人便到了城中一处好馆子,唤作得月楼。他显然轻车熟路,几句话便有人来带,径直进了雅间。果见富丽堂皇,满室陈设都透着一股贵气。想来今日没有旁人进来过,四把光泽沉郁的木椅挨着整块精料制成的八仙桌,摆得整整齐齐。 小伙计笑嘻嘻跟着进来,赵金晖却悄悄将他打发出去,随即自己抢在万垂光前头走到桌边,扶着那精雕细刻的椅背笑道:“这里椅子怪重的,我给你调一调。” 万垂光听得一个“重”字,习武之人的担当立即充溢全身,哪里忍心让这位儿时玩伴下力气?忙把他往旁边一推,说得一句:“我来!”随即伸手一拉,沉重的紫檀木椅应声而出,又朝他一笑,“你坐。” 貔貅说:“就是!” 赵金晖被她一推直推到墙根,扶着墙壁愣了一愣,随即微微一笑:“好。” 尚琼看他拉不动木椅,心中暗笑,自忖身为神兽,怎么说也不会败给一把椅子;谁想拉了一把吱吱嘎嘎仅拖出三寸,只得也朝垂光尬笑。 待三人就位,吃不多久,尚琼便同二人告别,自行出了得月楼,只在外头等。垂光本不甚饿,又怕貔貅乱跑,也就催着走,又不能直言相告,只吞吞吐吐说:“我也有点事……” 赵金晖了然一笑,话不多说,很快便结账走人。 他素日来得月楼,必定早让店里传信给住处,叫人来接;这回却只字不提,只带她慢慢朝家里走。一路闲谈清风明月,待进了家门,亲自引着她到了客房。 廊前不知种了什么花,散发出淡淡幽香。万垂光深吸一口气,亮晶晶的双眼映着灯火。 赵金晖说:“这里安静,咱们好好聊聊。” 万垂光茫然道:“聊什么?” “方才你说有事,”赵金晖含笑问,“是什么事这么重要?” 万垂光最重要的事只有一件,此刻不假思索地说:“我要练功。” 赵金晖微微一怔,想说什么,又忍不住笑,点头道:“练,练你的。明早我来叫你。” 垂光关了门,尚琼跟在两人身后走了一路,这时终于说:“走得这样慢,他是不是腿脚不好?” 次日赵金晖把万垂光送到码头,便要赶回城里。告别之际对她说道:“等再回乡时,咱们福顺里再聚。” 貔貅蹲在僻静处,直到他走了,才吃上自己的早饭,现出人形来。 两人随渡船慢慢经过河面,远远望见一座高阁,气势颇为恢弘。听同船人和船夫说起两句,万垂光便问:“老丈,那阁楼瞧着漂亮,是什么地方?” 老船夫答:“姑娘眼力不错,那叫会江阁——这河水往下不久便是百卉江了,因此都管我们这处叫河尾。阁楼是河边顶好的观景之处,亦可吃酒。渡河贵客都愿意上去瞧一瞧的。” 这河景在福顺里和大青县都是瞧不见的,垂光和貔貅相视一笑,便跟着身旁数人一同登上去玩。 酒楼尚未开门迎客,四周平台宽大,游人只沿着台阶登高望远。凭栏极目,远处水面更加开阔,江水滔滔,江风浩浩,朵朵白云倒映,更显得波光清明,令人精神一爽。 万垂光心情舒畅,望着云朵笑道:“在门派中时,我师父饮酒,曾经唱过一首词,我还记得。” 尚琼好奇道:“那是什么?” 万垂光开口吟道: “清夜无尘,月色如银。酒斟时、须满十分。浮名浮利,虚苦劳神。叹隙中驹,石中火,梦中身。 “虽抱文章,开口谁亲。且陶陶、乐尽天真。几时归去,作个闲人。对一张琴,一壶酒,一溪云。” 尚琼对诗词歌赋一窍不通,只觉得词句畅妙,韵律可人,当下跟着念道:“一张琴,一壶酒,一溪云……” 万垂光嘿嘿笑道:“好不好?美不美?师父说人生诸般不如意,都要看得开些。等万大侠归隐时,就找个这样的地方,我也写。” 尚琼并不知道写这些难是不难,便道:“你既喜欢这般情境,在这里住着写就是了,何必还要做什么大侠?” 垂光眼望流水,慢慢地说:“做了大侠再写,才是不一样的……以前听我娘说故事,她总说她小时候遇见过一位侠客,飞檐走壁,对她极温和的——那以后她也想做大侠,只是后来便忘却了。可我自从听过她说的话,就始终记得,因此才去练武。” 她伏在栏杆上,托着腮笑:“咱们昨天帮了赵金晖他们。虽然事先没有十足把握,可毕竟还是成了。练武这几年来,我有许多事不懂;如今终于知道我是怎样的人,能做怎样的事。我真高兴。” 两人盘桓许久,饱览美景,便要下阁去。尚琼望着平坦石台说:“这里宽敞,再来一回比武招亲,倒也合适。”
言情小说网:www.bgnovel.com免费全本完结小说在线阅读!记得收藏并分享哦!
75 首页 上一页 10 11 12 13 14 15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