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音未落,便有人往阁上冲来,转瞬间人越聚越多。要是被堵在这上头,一耽搁就是半天,这还怎么赶路? 垂光按着他的嘴说:“算我求你,这种话别再说了。”便拉着他逆着人流挤向台阶。 正走时,不知谁嚷一声道:“竟来了这许多人?大伙儿齐心合力,再无不成之事。” 不远处便有一个白胖道士飘飘而来,微笑点头:“说得也是,实在不少。” 尚琼听话音熟悉,回头说道:“这不是比武招亲看见的那‘也是道人’?” 垂光说:“还有那红衣裳姓冯的,也在这里。” 尚琼一看果真如此,又要去人群中找也是道人的徒弟,这时只听有人问道:“各位施主何故到此?”声音粗哑,俨然便是老翁。 两人循声望去,只见一个灰影一起一落掠过人群,转过身来,竟是一位比丘尼,神情宁静,虽上了年纪,却看得出面目甚是秀美,只是嗓音不辨男女。那也是道人便行礼道:“妙生法师。” 垂光悄声道:“咱们出门没卜上一课,这是赶上帮派聚会了?” 那尼姑随即还礼,又问:“不知哪位英雄如此热心,特在渡口茶棚招待布施,贫尼在此多谢了。” 这时又有人说:“法师如此,我也如此:是在茶棚有人送吃送喝,又让大家伙儿没事便到这里来。” 旁侧有人应道:“老子也是,不能白拿人家的,便来瞧瞧是谁?” 尚琼和万垂光下了船便直奔会江阁,并未吃喝,因此错过了,此时才明白这些人是被有意叫来的。 这时那姓冯的红衣人排开众人,走到也是道人和妙生法师身旁,笑道:“我冯几度的贱名何足挂齿?些许茶钱,诸位不必挂心。只因过河时远远望见一条船上像是有个大恶人的身影闪了一闪,却看不真切,上岸便不见他人影;我便想了这个法子,让大伙儿来碰个面,彼此留心。” “远远望见什么恶人?”有人不屑道,“就为这个?我看你一定是来找这里河尾帮会的不痛快,上回你们结过梁子。谁知道你说的恶人是真是假?” 也是道人便道:“也是。” “放屁!”冯几度说,“那恶人胆大包天,竟然大摇大摆从此路过,若有心作恶,可大为不美——只可惜谁叫他被我瞧见,老冯此生唯独爱管闲事,偏不叫他遂了心愿。” 妙生便问:“天下恶人无数,冯施主说的又是哪一个?” 冯几度说:“我瞧着是何一玄。” 众人听到这里,才惊讶道:“竟是他?他来这里做什么?”就此议论起来,有人便朝下打望。 冯几度闲事不白管,终于不再被人质疑,笑容满面。 尚琼看万垂光默不作声,又看身旁立着一条大汉,手握一柄铜锤,也像江湖人士,便靠近些问:“大叔,这是什么热闹?” 那汉子转脸来只看见一双求知若渴的年轻眼睛,忙回答道:“你没听说过?可赶上好的了!那何一玄是凌云山的弃徒,传闻他身负双剑杀人如麻,暴戾得很,这一两年甚少露面。若在这里碰上,也是难得——说不定竟被大伙儿一举拿住。你仔细看着,千万别走哇!” 尚琼尚未应声,万垂光却赔笑道:“有道理,有道理。”说毕却拉起尚琼转身就走。 尚琼恋恋不舍回头张望,不解道:“不看了?” “贪图热闹,当心出事。”万垂光说,“咱们要去的地方还远,这里人又杂,万一真有打斗,可不比昨日招亲……” “有打斗不是正好?”尚琼说,“你喜欢练武,多瞧瞧他们打架,也是好的。” 万垂光眼睛望着人群,面孔上同样恋恋不舍的神情还未隐去,口中却道:“我怕事发突然,有什么意外,我顾不及你。” 尚琼才是当真意外,笑道:“怕什么?多等一刻他们便看不见我,我跟着你就是。” 垂光却摇头道:“不妥,咱们还是先避开。”又把声音压得极低,“他们提到那何一玄,你听见了?” 尚琼说:“是那恶人?” 垂光点头道:“我在青阳派,你也是知道的。青阳派和忘忧门、芙蓉洞、灵虚楼三大门派,都以手上功夫见长,在江湖上合称‘四大拳门’,彼此也是有渊源、有来往的。我在师门听说过,灵虚楼前任掌门功夫很好却死于非命,便是那何一玄下的手。” 尚琼吃惊道:“想必这恶人厉害得紧?咱们还是走罢。” 两人边说边离了会江阁,刚走出不远,忽然有人追跑喧闹,声响便朝这边传来。尚琼一见许多人又吵又嚷直奔自己所在,顿时叹道:“这就来了!跑不跑?” 正逢大路转弯,垂光拉起他疾走,左右一看,街边孤零零停着一辆大车,既未套马,也无车夫。垂光当机立断道:“先上去躲一躲!”说罢扯着貔貅朝那车中一跃,躲进了车厢。 厢内黑乎乎地,刚踏入一步,便听有人抖抖索索问道:“什么人?” ---- 垂光提到的词,是宋朝苏轼的《行香子·述怀》。
第15章 她定睛一看,原来里头已经躲着个人,缩在车厢一角。日光从车窗透入,照见他眼神中全是戒备。垂光正要相问,却听他又问:“你是这车的主人么?” 垂光刚吐出一个“不”字,他已发出第三问:“你们也是来打架的?” “哪里的事!”垂光忙道,“我怕他们打起来,上来躲一躲。” 那人松了口气,却又问:“那……是不必丢我下去的罢?” 垂光这时已经看清了他的长相,三十来岁年纪,书生模样,一件青褂两缕长须,不时瞥着窗外;眼神虽然清澈,神色却显然十分担忧。她离得远远地坐了,尽量和善地冲他一笑:“自然不必,和先生同进一车,也是运气。” 说话之间,有人高声长啸,已从长街这头奔到另一头,又沿街返来,转眼跑了一大圈。 两人坐在不同位置,一同瞧着外头。顷刻已有不少人奔到近前,只听冯几度说:“你只管跑什么?把我们引来这里,何一玄呢?” 一人应道:“这话不对,我自行追逐,并未引你,是你自己跟过来的,反倒问我?” 原来正是也是道人那位徒弟“也不是”。也是道人听了他的话,也便点头,冯几度又嚷道:“你师父见了你在街上高叫狂奔,自然以为有动静,才跟着你来。” 也不是答道:“这更没道理。我狂奔便是见了恶人么?又不是打起来,我师父何必寻我?再说即便他寻我,又关你何事,你们非要跟着来?” 冯几度被他噎得吹胡子瞪眼睛,袍袖一扬便朝他下巴打去。 万垂光低低叹道:“他打不赢的。” 尚琼正想问,却听角落那长须男子先开了口:“为什么?” 垂光说:“他下盘虚浮,劲力不足,却非要拿袖子打人;也不是奔跑啸叫气息不乱,中露山玄门内功练得扎实,比他高明得多。” 这时果见道袍飘动,也不是脚下踩着八卦步法,疾疾转身,后背接了他一道劲力,人虽黑瘦,仅仅顺势向前滑出两尺有余,便又转过身来。 尚琼笑道:“果然打不赢!” 垂光忙去捂他的嘴,谁想冯几度已然听见动静,冲到车前将车窗布帘一掀,怒冲冲道:“谁嚼舌头?” 窗口露出万垂光和尚琼两张惊恐的脸,尚琼仍道:“你本来没打赢他,说不得么?”垂光使劲掐他,却也晚了。 众人见是一对少年男女,便将冯几度扯了回去,纷纷劝道:“何必同小辈计较?莫要自己人里混打起来,那何一玄此时来了,不是坐收渔翁之利?” 这时只听也是道人问道:“你为何朝这里奔来?” 也不是答道:“未必是朝这里,我先去了西边,只因有人偷我包袱,才追赶至此。”说着抬手笑道,“已找到了,盘缠还在。” 众人一听,面面相觑,只得道:“虚惊一场,小道爷此后细心些罢。”便三三两两散去,有人高声抱怨道:“我说必是看错了人,什么何一玄,他突然来这里做什么?” 妙生法师转身便走:“贫尼先回阁楼去。”最后一字吐出时,声音已在远处,可见身法之快。 余下诸人便也慢慢跟着冯几度返回,商议着分头巡视的事,却没什么底气。 眼见清净了,那长须男子说:“这是不打了?” 万垂光说:“想是不打了。”松下一口气,便要下车去。 长须男子伸手阻道:“方才感激姑娘允我躲在此地,此刻就该我下去瞧瞧,再让你出来,这才公道。” 万垂光看他认真,笑道:“那好。” 那人下得车去,果然左右看个仔细,才叫两人下车。 尚琼说:“那冯几度应当是看差了,吵了这半天,倒闹个笑话。” 这时那长须男子腿一软,便倒在车旁。垂光和尚琼忙将他扶起,那人摆摆手说:“不用管我,二位尽管离去。我这心疼病也是旧疾,都怪里头气闷,片刻便好。”说着又看天色,“待我去送件衣裳,也便回家了。” 垂光看他面色唇色一时煞白,于心不忍,想了想便道:“先生要去哪里?我同你过去。咱们同车避过,也算相识了。不知该怎生称呼?” 那人微喘着说:“你可称我重绿真人。” “难怪仙风道骨,”垂光恍悟他身上青褂也是道门衣衫,“原来也是修道之人?”见他要走,便跟了上去。 “修什么道,不过瞎混。”重绿真人道,“古之真人,不知说生,不知恶死……”自言自语一般念念有词。 垂光说:“方才如果不乱,趁着也是道人在,倒可以切磋切磋。只是不巧。”她边闲谈边悄悄朝尚琼摆手。时辰已到,貔貅会意,便走得慢些,路过拐角时又将身形隐去。 重绿真人又走几步,发现少了一人,面现惊讶,垂光笑道:“我师弟有事先去前头等我。” 那重绿真人毫不在意,显然颇为快活,一路都在摇头晃脑低声念着,有些痴迷之色。 走出数条街道,眼见倒得一座废园,重绿真人阻拦道:“我去也。”便直直朝里走。 垂光一看,里头像是有个水塘,也没人影,他却径奔水塘而去。她看这人举动貌似有些痴相,脚步也轻重不一,怕他一脚踩空栽进水里,连忙赶上去问:“你说送衣裳,送来这里么?” 重绿真人笑了一声,随手扯下身上青褂一丢,里头却是白衫飘飘;他伸手入池,从水中提起一把长剑,看也不看随手一甩,又朝背后一放,手法之娴熟,非常人所能及。 万垂光后背渗出冷汗,问道:“真人你……哪来的剑?” 重绿真人微微一笑:“这本来便是我的。”又伸手一捞,“这一柄也是我的。” 身负双剑……垂光想到众人议论的话,汗珠涔涔而下,又说:“你……你俗家姓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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