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垂虹懒得挪窝,托辞妻儿尚无音信,不肯就走。万垂阳笨嘴拙舌讲不清道理,赵金晖过来笑道:“二哥同着去,一面帮着大哥些,一面也攒些家底:只要勤快,总比这里过得好,旁人都高看一眼的。这里的消息有我姐姐托了人打听,不必亲自守着。” 万垂虹听说家底云云,喜道:“也对,赚些钱来,还能再娶新媳妇,要多少儿子没有?”说罢竟喜孜孜收拾起行李来。 搬家一事定下,兄妹连夜收拾利落,垂光叮嘱家人谁也不必告诉,只等车走。 尚琼看一切就绪,垂光却说:“还有一件事尚未做完,我得进一趟城。” 貔貅以为她要去寻程小姐,没想到她径直寻到集市上,走上前去一拍人家肩膀。 那人回头,尚琼内心发笑:正是卖艺时遇见的猛虎堂孙九爷和手下冬瓜、柿子,共计三条好汉。 万垂光说:“来交这个月的份子钱,还要不要了?” 孙九爷三人正在闲逛收钱,见她送上门来,深为纳罕,面面相觑。 垂光问:“你们总堂在哪里?” 冬瓜笑道:“想是妹子这回带的钱多,要进屋里数?” 垂光只催他们,跟着朝猛虎堂所在走去。走到门前,见屋宇也算齐整,门口栽着一棵尺把粗的老松树,却是蔫蔫的。她装模作样绕了一圈,说:“门口枯树,大为不吉,不如换棵新的。这一棵就顺便给你们堂里加些柴罢,讨个红红火火的好意头。” 说罢三两步冲到树旁,聚气出掌。多日来被何重绿逼着练功,一套丧败拳不但气劲见长,架势也更加纯熟。此时脚步平移双掌齐出,用的是一招“丧乱多”,一上一下拢共排出六掌,最后双手“啪”地拍在树干,那老松树咔嚓折断,就此轰然而倒。 孙九爷三人在她出掌时便瞪大了眼,及至手掌将树拍断更是惊呼不止,待松针落地时,已经喊不出声,只像遇见天外来客般瞧着万垂光。 万垂光站在飞扬的尘土中,拍去手掌木屑,客客气气道:“伐倒了树,还要劈柴。” “不……不必了!”三个呆若木鸡的好汉当中,唯独冬瓜反应最快,赶着道,“代为伐木之恩已感激不尽了,哪里敢再劳动妹子……不是!女侠!”脸上堆着笑,只不敢上前来。 孙九爷终于从震惊中醒悟,忙道:“女侠好身手!敢问尊姓大名?” 万垂光说:“行不更名,坐不改姓,青阳岭青阳派门人万垂光。还有什么事,咱们慢慢分说。” 孙九爷道:“你是四大拳门的人?怎不早说!”又催冬瓜,“把万女侠的份子钱还了。” “用不着。”万垂光说,“给了便是给了,我不是来要钱的。我毁了你们的树,只当旧账一笔勾销。只是从前的账好算,以后要怎么办?” 她走近三人说道:“收人钱财,替人消灾。你等身强体壮,不但不能锄强扶弱,反而自身便成了豪强。江湖儿女难道只有这点志气?外头的英雄好汉,来大青县见到你们如此行事,耻笑还来不及,哪里还会有一丝钦佩结交之意?” 她声音不大,孙九爷却额头见汗。 垂光又说:“假若几位还有几分男儿气概,便拿出收份子钱的一半勇武,保我大青县内妇孺在外不受欺压。只是……我对猛虎堂也不该有所期待。毕竟各走各路,也不必我多言,咱们就此别过。待我功力大成,再回来看望几位哥哥罢了。”说罢转身便走。 “女侠留步!”孙九爷在她身后道,“女侠教训得是,我虚长几岁,多吃几年白饭,反倒迷糊。从今日起,我和猛虎堂兄弟倒要在城里做点有志气的事。” 万垂光并不留步,冷笑一声扬长而去。 那时卖艺铜钱被夺,尚琼始终耿耿于怀,如今总算出了一口恶气,打从心底高兴,跑出来对万垂光道:“你功力进展如此神速!那棵树竟然一拍便断了。” 万垂光看看左右,冲他偷偷笑道:“我来城里这么多次,早就知道猛虎堂在哪里。昨天进城时,悄悄在树上划过几道——否则以我的功力,这样粗的树哪能干脆利落一掌拍断?想来想去,不如将五成功力夸大到十成,不过是半警告,半吓唬。从他们的反应来看,还算值得。” 尚琼哈哈笑道:“痛快,痛快!” 两人高高兴兴返家,便静等搬迁。有赵金晖的安排,搬家事宜进行得迅速而又顺利。不出数日,万家兄妹连带月亮便身处新宅,万垂阳跟着赵金晖手下的得力伙计勤勤恳恳又学又记,忙得脚底生风,脸色却红润。 新宅不大,也是租来的,万垂光跟着里里外外收拾,也不觉累。赵金晖在此地也有住宅,正好安置了姐姐。等两边都打理出个模样,他便赶到万家,取出一只锦盒放在桌上,微微笑道:“这个是给垂光的乔迁贺礼。” 赵金桂拉了拉万垂阳的衣角,两人便出去了。 垂光笑道:“这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还躲躲藏藏的。”说罢打开盒盖,却见是一对晶莹温润的手镯。 赵金晖说:“这是我娘留下的。当年是我祖母交给了她,如今我想送给你。” ---- 貔貅:这好吃么?
第18章 垂光一听,直觉不好,连忙说:“我不能要!” “垂光!”赵金晖按住盒盖,诚恳地说,“你不要急着回答。” 万垂光说:“你帮我家里搬迁,我很感激你……但,但是,但是我不能拿自己来还你这个人情。” 赵金晖失笑道:“你听听你说的什么话!搬迁这件事,本来是我还你救我的恩情;万大哥肯来这里,本来也是帮我的忙;我姐姐多年来不肯离开福顺里,我一直放不下心,如今姐弟团圆,也是我生受了好处:无论从哪方面说,这件事都是我受益,我做得欢天喜地、心甘情愿,怎么又成了我帮你、你欠我呢?” 垂光仍然道:“可是我……” “这不是人情,”赵金晖说,“我也不是要你还我什么。兴许是我拿出来的时机不对,可我已经不想再忍了,我恨不得早就把这个拿给你。自从我再见到你,就无时无刻不在想着你……” 万垂光哪里听过这种话,简直呆了,禁不住晕生双颊。 赵金晖看着她浓黑的眉毛和眼睫,那略垂的眼角此刻更加朝下倾斜,仿佛豆蔻年华不曾有过的少女心事都随之流淌出来。 他又问:“你知道我姐姐为什么这次跟着?” 垂光说:“桂姐姐愿意和大哥接近,我懂得。最近来往得又多,就……” 赵金晖笑道:“她从前订过亲,但最终也没出嫁,又不要跟着我享福,宁肯一直留在老家,就是因为她看中你大哥,不喜欢别人。” 垂光对这些了解不多,这时颇为惊讶。赵金晖又说:“小时候我欺负你,也是因为想多跟你一起玩,又不知道怎么说。再次相会,你已经变了样……咱们是青梅竹马,本已是难得的缘分;如今都大了,也该考虑这件事。” 垂光推着那盒子说:“可是我有事要做……” “做完总还是要回来。”赵金晖说,“你留下它,再想一想,好不好?咱们日子还长,过阵子先谈定亲的事。” 他抬起手,轻轻抚向万垂光浮着红云的脸,垂光向后一闪,脸红得更加厉害。赵金晖又忍不住笑,转身出门去了。 万垂光望着那两只玉镯发愣,忽然一个声音说:“这个要很多钱么?” 她惊跳起来,这才意识到隐形的貔貅还在身边。想到都被他听去了,更加羞赧,斥道:“你怎么刚才都不说话?!” 貔貅说:“我又不懂他是什么意思,能说什么……他说他总想着你,那就是相思了?” 两个人大眼瞪小眼,垂光说:“是罢。” 貔貅说:“他说要跟你定亲。相思相到后来就是要定亲么?” “就是……”垂光说到这个话题,毕竟和自己有关,不禁又脸红,“定亲以后不就是成亲了?他要我嫁给他。” 貔貅总算明白了过程,又问:“成亲以后要怎么样?” 垂光想了想说:“吃一锅饭,睡一张床,生了娃娃,喊爹和娘。大抵如此罢,就像我二哥二嫂。” 貔貅细细想来,大觉不妙:一旦如此,自己就要跟着垂光每天见到赵金晖,可这样有什么趣味?他内心十分别扭,如果说自己对垂光是相思,为什么又没想和她成亲?还是说……像赵金晖那样做才是对的? 想到方才赵秃子那掩饰不住的喜庆笑脸,尚琼无论如何不想承认他更对,担忧问道:“你真要和他成亲生娃娃?” 垂光一张脸红到脖子,想到桂姐姐和大哥,嘀咕道:“我又不知道我喜不喜欢他。” 尚琼说:“那我问你,你喜不喜欢你大哥?” 垂光说:“当然喜欢。” “那你二哥呢?” “嗯……”垂光一时难以回答,尚琼摊手道:“你看。不知道就是不喜欢。” 垂光苦恼道:“成亲最好彼此认得,知根知底:咱们看比武招亲的时候你就是这样说的。现在他不但是熟人,还打不过我,不是正好么?” “……”尚琼思索道,“也对。”然而总觉得哪里不对头,以他贫乏的理解又说不上来。 垂光心里也乱糟糟的,只觉过于突然,伏在桌上懒洋洋地说:“我哪里打算过这些?太麻烦……原本只想着安顿好了家里,就快些去住空谷送信。随后就回青阳岭好好练武,以防何重绿再来。” 说到这里倒来了精神,旁的都忘了,神情肃然对尚琼道:“他非要我一道练大灵虚掌,我实在不懂是为什么。那心法我都背熟了,今后还要一点一点忘掉。” 尚琼说:“你说他杀死过那边的掌门,莫不是也要去杀你们?” 垂光困惑摇头:“何重绿这样做,又有人来夺师门的信物,我总觉得不对,只怕哪里的谁要对四大拳门不利——到时候一并问问我师父。好在何重绿没有过问那件信物的事,也没问我去哪,到时候换条路走,他未必还遇得到咱们。” 赵金晖八面玲珑,将一切安排得井井有条。万垂阳生性忠厚踏实,又肯下力气,在新库房和同伴相处融洽,上手极快,顺利融入赵金晖的买卖链条不是难事;赵金晖朋友甚多,偶尔也替别人存些货,干脆都叫他们找万垂阳,自己省了许多心事,由此赚点小钱也全由他去分。 万垂虹初来乍到,尽管仍去喝酒,倒也知道帮大哥一把,好给自己赚点银钱花用,连黑狗月亮也跟着吃胖了些。赵金晖给这两兄弟预支了两个月工钱,一应吃用也都想得周到,只管叫他们放心做事;还给万家找了个小丫鬟,只因万垂虹动手动脚,又把人家送了回去。 家里都在朝着新的方向走,尤其大哥万垂阳每天精神奕奕。万垂光对赵金晖十分感激,每每见面彼此都是笑脸相对。尚琼看在眼里,有些说不出的滋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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