垂光给他喂铜钱的时候,掩不住高兴,笑盈盈地说:“你是好貔貅!招财的本事越发强了。” 听着这样的话,尚琼却不像从前那样高兴了。从前这份荣耀是他独享,可现在他感觉赵秃子要分走一部分,并且是很多的一部分,叫他有些不痛快。 他想起何重绿说的话:旁人比你强,你就胜过他。 他苦苦思索,只不知道怎样才能胜过赵秃子。开店他是不会的,对此地也不熟,说胜谈何容易? 脚不沾地忙了近一个月,正逢吉日,赵金晖终于得空将两家人聚在一起,以贺乔迁之喜。他在自宅略请了几位宾客,又专门请人来烧菜摆宴席。 尚琼跟着看了看,只不耐烦他迎来送往,万垂光又和赵金桂不知做什么去,他便四处瞎逛,逛进厨房里。 赵家院落大,厨房不止一处,都忙得鸡飞狗跳,这小灶房却没有人。尚琼好奇地探头看,里头有个人影倒被他吓了一跳。 原来不是没有人。他见是个年轻厨娘,一双大眼睛骨碌碌转得灵,像是年纪不大,然而脸上偌大一颗痣,粉扑得直往下跌,头上插着红花蓝花,像是唯恐自己不够俗气,便多看了几眼。 厨娘也盯着他从头到脚看了两遍,问道:“你是赵家的人?” 尚琼连忙否认,厨娘便说:“你也不是万家人,那你是来帮厨的?” 尚琼胡乱点了点头,正要溜走,却被她叫住:“那边的菜给我洗了,这几样切一切。” 尚琼一惊,不想她老实不客气当真要自己做活。左右无事,他也见过万垂光干活,便拿起菜筐要走。那厨娘又拉着他说:“等等!”随后从筐里掏出一只油纸包,珍而重之地打开,露出两枚辣椒。 尚琼说:“这不洗?” 那厨娘说:“这不一样,怕你洗坏了。”又朝他炫耀一般说,“据说这辣椒极辣,在水里浸了,便辣得不好下口。我好不容易得来两枚,可不能浪费。” 尚琼说:“这样辣,谁吃得下?” “是呀,”厨娘喜孜孜地说,“谁要是吃不下,可就当众出丑了。一定难看得很。” 尚琼正纳闷,只见她提起一只辣椒盯着问:“说是这样说,不知道真不真?”随即便在当中掐破了,指尖点了一点,抵在舌尖品那滋味。 尚琼眼也不眨地看,只见她一张粉面骤然通红,随即皱成一团,伸出舌头来扇风,随即左右寻找,含糊叫道:“水!凉水!”满厨房寻不见,便急急奔出门去。 竟然辣成这样?貔貅看着她狂奔而去的背影不禁瞠目,便离那辣椒远些。 他想着厨娘的话,忽然有了主意:如果别人出丑,自己不出,不就是胜过他了? 他看旁边有数盅甜汤放在一个托盘里,便捏起辣椒,朝一只汤碗浸了一浸,唯恐不够辣,又浸了一浸:这才放回油纸包,又包好放在角落,等那厨娘自取。他端起托盘走进宴客厅,见还没人来,便将那碗加了许多关怀的甜汤正正放在赵金晖坐席。 他心里一个声音说:当众出丑,我看你耐不耐得住。 做完这事,毕竟心虚,他也不敢再回厨房去,便在厅外徘徊,只等开饭。 想到不久后即将发生的事,又暗自偷笑:待开了席,他尚琼势必把一顿饭吃得云淡风轻,那时谁才是风格稳健天之骄子,万垂光便能看得清清楚楚。 正得意,忽然眼角一花,余光瞟见像是有人进了厅去。 尚琼莫名心慌,思来想去刚要追去叮嘱,只听一声大叫,厅里冲出一个人来,无头苍蝇一般满院子飞跑,手里一只瓷碗落在地下,汤汤水水淋了一片。 小伙计从旁边赶着问:“二爷!这是怎么了?” 尚琼骇然啃起了爪子:那人竟是万垂虹。 只见万垂虹先跑到水缸旁,舀起半瓢水喝,又愤而抛弃,径直窜到井台,捧起桶来把冰凉井水咕咚咚连喝半桶,还要仰起头来啊啊地叫,像极了庙观里雕的大龙大蛇喷火。众人又惊又笑,纷纷都去问他。 尚琼哪有胆子上前?背靠廊柱,不敢作声。 这时只听万垂光在背后说:“他怎么了?” 尚琼不能不说,又不能全说,言简意赅道:“辣。” 又有伙计拾了碎碗,凑上来笑道:“二爷等不得开席,跑进厅里试菜,许是不合口味。” 万垂光看着二哥狼狈的模样拍手大笑,跳起来嚷道:“好!好!不会帮忙只会偷吃,该!” 尚琼被她欢喜的模样逗得也要发笑,内心暗想:虽没能让赵金晖出丑,像是也值了。 几个人边笑边去厨房装模作样找了一番,自然一无所得。因为喊辣的是万垂虹,此事也就不了了之,家宴照常开席。 ---- 貔貅(擦汗):呼 ~~ 赵金晖:怎么感觉后背麻麻的?
第19章 虽是家宴,赵金晖也请了两三位本地商人朋友;彼此多有往来,又自认不是什么大户人家,没那么多规矩,便在宴客厅设了两席,赵金桂和万垂光带着尚琼坐一小桌。 入席时,赵金晖又对来宾中看起来最富贵的一位郑重介绍:“王掌柜身为本地同行中的翘楚,今日亲临寒舍,堪称蓬荜生辉。” 王掌柜倒也热情,毫不见外:酒过三巡,便寻着由头找人单独对饮。满桌饮遍,又执起酒壶到旁边一桌邀酒。他在本地商行举足轻重,不开口旁人都要敬重三分,一站起来更是无可推辞,连不胜酒力的赵金桂也陪着喝了几盅。 万垂光本来对这些一窍不通,自己在一边吃得美,不想这王掌柜却又走到她身边,笑吟吟地邀酒。 垂光说:“我不要喝,你们自用罢。” 这句一出,气氛便冷了一截。王掌柜似乎许久没被人这样拒绝,打了个愣又说:“三妹可是不会饮酒?试一试便也会了。” 垂光只摇头,王掌柜脸色便沉了。赵金晖原本陪在一旁,见她丝毫没有举杯的意思,朝王掌柜笑道:“我替垂光饮这一杯。”说着便斟酒。 尚琼听着别扭,不解道:“垂光为什么要喝酒?又为什么要替?她又不买卖货物。” “这话说得不妥。”王掌柜说,“咱们买卖人,要的就是互相给个面子。无论有没有交易,面子都在的,下回才好往来。” 尚琼更困惑了:“你从前赚钱也不是靠她,自有许多人尊敬,又哪里需要她来给你面子?” 这一说连赵金晖脸上也挂不住了,又朝王掌柜道:“家里弟妹不懂事,我替他们两人各饮三杯。” 尚琼根本不领他的情,立即说:“我又没要你替……” 赵金晖朝两人奋力打眼色,万垂光伸手拦着尚琼,向王掌柜笑道:“要我饮酒,这有何难?” 王掌柜和赵金晖面色见缓,尚琼却十分不满,垂下眼睛想:她兴许又要说“算了”。正嘀咕,却听万垂光说:“咱们礼尚往来。我是练武的粗人,以武会友是习武之人的荣耀。今天王掌柜要是不同我过上两招,可就是不给我面子。” 尚琼噗嗤一笑,王掌柜却面色一僵,勉强道:“我自然不会功夫,又是在酒席上,妹子未免强人所难了些。” “这不要紧。”垂光大方地说,“不会便不强求:由我出招,阁下不还手,也使得。” 为表真心,她果然摆正小酒盅,一掌压住杯口朝下一按,一只酒杯一声轻响碎成了末。酒液横流,万垂光拉起衣袖抹干净沾湿的手,又轻轻抚过掌中磨起的数处老茧:“我的面子呢?王掌柜请。” 众人都不说话,她笑道:“我喜欢练武,为的就是不被人随意要挟。王掌柜以后遇见这样的人,就来找我——垂光不才,但一定杀到他片甲不留。这种人少了,咱们这样的亲朋好友,才好顺顺当当地吃个饭说个话,对么?” 尚琼看得开怀,赶着说:“对。” 王掌柜瞪着眼讪笑,勉强点了点头。尚琼见他额头微微渗出汗来,大觉痛快。 赵金晖忙道:“吃饭谈心,再欢喜不过了。今天请来的好厨子,大伙儿都尝一尝!”说着便和万垂阳一同倒酒,又有小伙计小丫头赶着布菜,一时热闹起来。 王掌柜飞快回席入座,连视线都避着万垂光;垂光却吃得十分自在,叫人添饭。众人都像遗忘了方才发生的事,说说笑笑吃完了饭。赵金晖带着万家兄弟送客,赵金桂却因为饮酒有些不适。垂光等她睡下才走,正遇着等在外头的赵金晖。 两人在庭院走着,赵金晖说:“今天这王掌柜,倒别跟他一般见识:以后万大哥有了积蓄万一自己做点买卖,也少不了他帮点忙。” 垂光说:“我大哥要做的活,不看他能否做得来,到要看他妹子能不能陪酒?” “不……”赵金晖苦笑道,“毕竟我是做买卖的,以后这样的事少不了,但你不喜欢便不用来,就只在家里。” “在家里?”万垂光想到了在大青县的程小姐和她娘。 赵金晖说:“你喜欢这里就住在这里,等你大哥和我姐姐婚事办完,咱们也办,大伙儿住在一处,岂不是热闹?若是你喜欢清静,咱们就单独住着。” 垂光说:“我不要定亲。” 赵金晖一听顿时慌道:“别啊!你今天生气我懂得,我给你赔不是!”又拦在她面前,“那玉镯不是聘礼的,你别误会我不够诚心。我另去找你大哥提亲的,三书六礼一样不缺!” 垂光一听这些头就要裂,皱着脸说:“不是这些,我在意的不是这些。我不要整日在家里在家里,我喜欢练武,我要出去的!” “你去就是,”赵金晖说,“城里城外,你想去哪里玩,就去哪里玩。或者也跟我去各地铺子瞧瞧,你喜欢什么,我就买给你。” “我不要那些!”万垂光想说却一时说不清爽,只知道江湖之大,和这些不可同日而语,“我根本不懂什么成亲生娃娃,我也不喜欢多想。” “总要有这一天的,你玩够了要回来。”赵金晖耐着性子说,“我知道你练武,可你出门在外受伤吃苦,这怎么好?你一个女孩子,本来就不需要经受这些,我心疼得很。” 垂光说:“可是家里这些我也不想经受。总之我不要定亲。那一对玉镯我自会还你。”说罢匆匆离去。 赵金晖站在门前,皱着眉久久不语。 垂光气冲冲回了家,直到第二天还不能释怀,便在房内运功,也不出去。正心乱时,听见门外尚琼说:“你是谁?” 一道娇嫩嗓音“啊”地一声叫道:“吓死人啦!” 她出去一看,一个年轻女孩身着淡黄衫裙,双臂抱在胸前,站在院里瞪着尚琼。尚琼手里拿着两个铜钱,显然是先看见她鬼鬼祟祟,便吃下铜钱显形,吓了她一跳。 垂光也问:“你来做什么?” 尚琼说:“她刚要朝你窗下躲。”
言情小说网:www.bgnovel.com免费全本完结小说在线阅读!记得收藏并分享哦!
75 首页 上一页 16 17 18 19 20 21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