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漂亮吗?”秦丹听他一说,高兴地捧着脸颊,眼睛忽闪忽闪。 尚琼又觉得头痛,只得道:“漂亮的。” 秦丹高兴劲过了,又嘟起嘴巴:“她没有要成亲,也没有丢下武艺……那她为什么不告诉我?” “你年纪还小,跟你说这么多有什么用?”尚琼说出这句话,自觉倒有了做长辈的威武。 “唔。”秦丹噘着嘴,回身不知捣鼓些什么,忽然跑出门去。 尚琼见她害羞,也便作罢。旁的都好说,唯独抱养这件事,他不知道该怎么办。万垂虹几乎没有一日不醉,早已养成一觉醒来将前尘往事尽皆忘却的过人本领,这时自然也不知道自己曾经说出过什么惊人之语,仍然嬉皮笑脸;可尚琼不能当做什么都没听见过。 无论他是搬家时才趁乱看到了那封文书,还是早就明白这件事,这时总归泄露了消息。也许像赵金桂说的,别说,别多事,对垂光才是最好的。 尚琼和秦丹没有商量过,却默契地谁都没提。垂光仍旧练功不辍,只是尚琼再看她在眼皮底下进出,又像是不一样了。 过了几天,秦丹又来,死命拉着万垂光出去,央求道:“你听我一回!跟我去了,我以后都听你的!” 垂光看她几日来都算乖顺,便答应着,不想这一去却直走出二十多里地,不禁一路都在问:“你又打什么主意?” 秦丹也一路都在赔小心央求不绝,到了另一处市镇才说:“在这里!”拉着两人进了一家铺子,问人取了什么又笑盈盈跑来,对万垂光一摊手,“你看!” 她掌中擎着一对小小的金环,造型圆润精巧,油光水滑崭新崭新。秦丹笑道:“我跑了这样远,才找到一家满意的工匠,给你补成这样。比原先还好看了,你喜不喜欢?我想让你来瞧瞧,有哪里要改的再改。” 看万垂光不说话,又撅起嘴来:“你准是又要怪我多管闲事了,对不对?” 万垂光忍着笑,上前就着她的手看了看,故意带着一点嫌弃说:“还行。给我戴上罢。” 秦丹“嘻”地一笑,两只眼睛弯成两个月牙,凑近来给她戴好,一边小声说:“我也挺想你的,前几天的事你别怪我啦。” 戴完耳环,万垂光也小声说:“我自然懂得:你把钱都花啦,我只能管你吃饭。”说着却不见秦丹回应。抬头一看,她盯着自己身后不语,目露意外之色。万垂光回过身来,浑身血液一凝。 尚琼被人像拎鸡仔一样捏在手中,而他身边的人微微笑着,正是何重绿。
第21章 万垂光如坠噩梦当中,不禁失声问道:“你怎么来的?” 何重绿说:“你那耳环七扭八歪,少见第二对。要不是这位小妹妹,我也不能轻易跟过来。” 原来他虽不认得秦丹,却认得这对耳环,见她向工匠打听,便一直跟着她来到此地守株待兔,果然牵出了万垂光。 秦丹一听不妙忙要说话,万垂光立即抢在前头说:“你真是千里眼,顺风耳。我千里迢迢赶到这里来看我师妹,竟又撞上了。” 秦丹的大眼睛眨了眨,便不言语了。万垂光看师妹识相,心下略宽。 何重绿一手捉尚琼,一手捉秦丹,对她一笑:“有这两人,不必捉你,你就跟着来。”说罢便出了店门。 万垂光果然跟上,心事重重:秦丹能找到她,自然是先去了福顺里,又对她的事知道得详细,千方百计打听了,才能摸到新家;何重绿得到的消息却一定是模糊的,因此才没能找到家中。然而尽管他不知道一家人搬来此地,却也离着不远,仅仅隔了二十里路。 她十分害怕这个人寻上门去,此刻也没有别的法子,只能跟着他。 何重绿显然已在此地蹲守数日,轻车熟路走向附近一座旧祠堂,随手便把秦丹甩了进去。万垂光见她倒地不动,连忙去扶,却听嗖嗖作响,只见何重绿抛出一条亮晃晃的绳索,已将尚琼缠在柱上捆了个结实。 秦丹被他捏得一昏,这时醒来看他绑了尚琼,惊问垂光道:“他是谁?为什么捉咱们?他力气好大,我方才都挣不脱!” 何重绿根本不看她,对垂光说:“你这师弟旁的不成,轻功倒好。上回被他逃脱,这回请出这条九缚金索,看他还能跑出多远?”说罢便来拉秦丹,手中又有一条绳索,俨然也要将她绑住。 秦丹惊叫起来,垂光伸手一拦:“别碰我师妹!”何重绿横剑抽来,二人便在祠堂中动上了手。 何重绿一柄长剑并不出鞘,只朝她四肢招呼;垂光近日来苦练不辍,当下将一套丧败拳流水般打来。丧败拳势头不冲,招式甚至隐含输阵求败之意,劲力却刚猛无俦,因此身法古奥,时有诡异妙手。垂光此时被他剑势如网缠住,丝毫不敢分心,双臂双腿趋避进退之间配合得宜,自觉竟比初遇他时好使了些。 拆过二十来招,何重绿忽然卖个破绽,垂光不及多想,化拳为掌,右臂向前疾探,眼看便能捉住他的手腕,内心忽然犹豫起来:这一式“罔君子”她总是用得不好,从前是因为内息卡在中枢穴,气力难以为继;上回虽突破这一关隘,每练到此处却仍是用不圆熟。这时虽自然而然打了出来,只怕…… 然而不等犹豫的瞬间结束,她的手已经碰触到了何重绿持剑的手腕。垂光暗中惊讶不已,没想到自己已能使出来了。她心头一喜,发力便朝他手臂几处穴道按去,却被他反手滑出,剑鞘狠狠抽在肩背,身不由己跌飞出去,撞翻了破旧的神案。 垂光重重落地,秦丹大叫:“师姐!”却被何重绿拎起来捆在了神案边。 垂光被他这一击搅得气息一窒眼冒金星,深悔方才出招有误,只听何重绿说:“你还没意识到罢,你所熟记的内功心法已经起效了。” 她一愣:“什么心法?” 何重绿蹲在地上笑着:“我那时教你怎么记的?” 垂光默默想来,何重绿要她背《大灵虚掌》那本册子的方法很怪:他那时把心法文字分为几部分,叫她和丧败拳的心法一起记诵。每日查问,有时要她从头背起,有时挑着背,有时便一段一段交叉来背,一旦出错自然免不了挨打。 何重绿又说:“背得古怪艰难,一旦记住便印象极深。况且入门本来不难,你记心又相当不错,尽管那时骗我说记得不熟,实际早已倒背如流了罢?你背得越熟,练功越勤,一些细碎之处越是忍不住会用那法诀。” 垂光大为震惊,自语道:“我本以为可以慢慢忘却……难道不能?” “记性不好自然忘了。”何重绿说,“可你不一样,你不但记得住,看得懂的那些还能用得上。否则这月余时间,怎会有这样大的进境?以你从前那招‘罔君子’的本事,又怎会碰得到我。” 垂光讶然无语,没想到自己平日练功已然将大灵虚掌的运气法门纳了进来。如果他所言为真,或许就算没有特意去练,只要记得够牢,那些小股的细碎内息也无意中按照那口诀走了。 何重绿见她不语,指指被绑起来的两个人说:“除了一个傻子,又多来一个蠢材,也没你有用,最多杀了吃肉。你不怕我把这两个晒成人干,就想法子跑;否则现在就练。” 秦丹面现惊恐之色,朝尚琼道:“你认得他?他说真的吗?” 尚琼头回听说这样的事,不知是真是假,却明白他出手打人杀人并非虚言,因此双目圆睁,却无法否认。秦丹见他如此,更加畏惧,红着眼眶小声说:“我不要死……” 何重绿只管微笑,万垂光恨得咬牙切齿,却只能坐下运功。何重绿要她按照两部心法运气,一样一遍;她从未这样练过内功,按他所言走上一轮,每个周天的内息走向大相径庭,便觉督脉剧痛,气喘吁吁道:“不成,这根本不是正经练法。” 何重绿笑道:“时日还多,我摸到你家里去,把你家人个个杀净,这就是正经练法了。” 万垂光只得再练,痛得面容通红,汗流如注。想到家人安危,便觉还能再忍几分,至少将今天的份练完。 秦丹认得垂光数年,从没见她这样难受,看得几乎流下泪来,一直在旁大骂何重绿,早已骂到他的九宗十八代;这时见状便道:“你要杀我便杀,别折磨我师姐!” 何重绿说:“你又管得了他的家人?” 秦丹骂得热血上涌,高声道:“好狗贼!你杀也没有用,那又不是她亲哥!” 尚琼骇然暴喝一声:“你!” 秦丹这才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把嘴巴抿得严严实实。 垂光明明听见了,又像是没有听见,问道:“你说什么?” “她说你哥不是你哥。”何重绿一见有了新热闹,显然看得津津有味,竟帮着解释起来。 垂光看着她,猛地起身扑过来。秦丹从未见过师姐这般目露凶光的模样,能叫却不能躲,被她牢牢抓住。 垂光说:“什么我哥?什么亲哥?” 秦丹因后悔害怕而犹豫,又看见尚琼在后头拼命冲她摇头,自然说不出话;何重绿却说:“既然没事,那便接着练。”说罢又伸二指在垂光头顶百会穴,竟是以自身内息逼她运功相抗。 垂光本来着急,又被他发力一压,顿时倒地,爬都爬不起来便匆忙运功,浑身轻轻颤抖,更加咬紧牙齿。秦丹并不知道何重绿要她练功的内情,只目睹她被人要挟身受苦楚,想到她并非万家人,深觉师姐平白受这样的罪太不公平,张口便将万垂虹喝醉失言、自己和尚琼偷看抱养文书的事竹筒倒豆子一般说了个干脆,最后说道:“他们跟你不是血亲,将来各有各家,谁又管你?你何必为他们受苦,叫这人尽管去找他们就是!” 尚琼眼看挽回无望,长叹一声。何重绿撤回手来,但笑不语。 垂光听得呆住,甚至觉察不到他收功,仍维持伏在地下的姿势。 师妹讲得明明白白,有字据为证,也有貔貅为证——在这紧要关头,她是没必要骗她的。 胸腔里有一处觉得堵,堵得她有些痛。差点被万垂虹卖掉的时候,她虽然难过,却并没这样痛苦:那时候她以为至少家里还有大哥。就算以后大哥也成家立业,远离了她,至少她还拥有过父母的温暖,是万家的一份子。 可现在忽然有个人告诉她,这些都是另一件事。大哥也好,父母也好,一切都因怜悯而起,那些温暖不过是施舍给她的——他们永远清楚明白地知道,万垂光是外人。她不过是一片小小浮萍,在福顺里打了一个转儿,却还是漂浮的。 哪一刻都好,为什么是在这个时候知道?垂光从没这样恨过万垂虹,恨他喝酒恨他乱说话,恨他害她突兀地知道这个消息,没有一丝体面可言。她正被人打倒在地,脸上还沾着地面的尘土,满身酸麻疼痛之外,又加了这样一层重压,压得她十九岁的身躯喘不过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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