尚琼忽然说:“我看不止如此,任掌门应当盼着四大拳门都管他叫爹才好。” 这话说得流畅坦诚,纯属发自心底,然而想来又正确无比,垂光忍不住喷笑出来,秦丹笑得抱拳道:“还是你高屋建瓴,领教了!” 任清浊涵养甚好,对三人视而不见,示意众弟子上去带人,三人便乖乖跟着朝忘忧川而去。 到了忘忧门,原本各有住处,秦丹坚决要跟垂光一起,三人便分作两处比邻而居。任清浊不阻挠他们见面,叫人以礼相待,却每天准时来找垂光“切磋”,竟是认真研究功夫。 垂光曾在何重绿剑下苦撑近一年,却是应对招式居多,如今大为不同:任清浊谙熟拳门功夫,尽管每次切磋不到一个时辰,内劲却丝毫不能懈怠。这对垂光是极大的负担,她深深纳闷为何这位大行家反要按着自己切磋,两三天下来身上却又有穴位疼痛。垂光暗自心惊,知道是运功过度,却只怕尚琼和秦丹惊慌起来没了主意,因此绝口不提,苦苦支撑。 除此之外,三人饮食起居都有人精心服侍,住处也陈设雅致,风景优美,俨然贵宾。 树海深深,三人各怀心事,攀上庭院极粗的大树朝远处眺望。 垂光说:“远处那条河就是忘忧川,据说这里离从前乔木庄旧址不远。” 尚琼说:“说不定忘忧门首任掌门就存着野心,每日都用乔木庄警示自己,什么时候一统四家,什么时候就能搬回乔木庄去住。” “我不喜欢这里。”秦丹说,“等级森严,伺候咱们的都细声细气,那些弟子也都低眉顺眼,根本不像武学门派。一比才知道,青阳派一看就穷,却比这里好得多。” 垂光轻声说:“任掌门若控制了青阳派,咱们早晚也要变成这样的。” 秦丹自然知道任清浊把师姐留在这里是为什么,这时心中也默默盼着春茶早些继任掌门,到时三个人就能肆无忌惮逃跑了。 正说着,树下有人唤道:“丹儿,来吃饭呀。” 秦丹一怔,尚琼和垂光对视不语。这话语温柔动听,竟是齐之涯来了。 齐之涯每餐都亲手做了点心小菜叫人送来,只因秦丹拒不见面,三天来连院子也不敢进。这时赶上三人上树聊天,听见女儿的声音,再也忍不住跑了来。 垂光见她一脸小心翼翼,心中不忍,便拉着秦丹依言吃饭。四个人在院中八角亭摆开一桌,尚琼看垂光的眼色保持沉默,秦丹却更加沉默。齐之涯支走了侍女,只顾给三人布菜,在她眼中这是女儿和她的朋友,因此眉眼间全是满足。 吃过饭,她又一趟趟地拿了些新衣裳,以及各种女孩儿家日常所用之物,无不精美富丽,琳琅满目摆在一旁,一件件地介绍,格外温存小意。 秦丹随手抓起一件外袍,一穿刚好合身,显然是特意做的。再一看四季厚薄衣裳都有,便将身上的脱下丢在一旁,扭头看窗外。 她不说话,垂光只得说:“任夫人,贵派招待已经极周到了,这些实在用不了。师妹也只有一个身子……” 齐之涯面对着她,眼睛却瞟着秦丹的背影说:“这是给丹儿路上用的。” 垂光一顿,秦丹扭脸来问:“能走了?” 齐之涯见她回头说话,大喜过望,连忙将声调放得更柔:“丹儿先走,垂光他们我再想办法。” 秦丹一听如此,又把头扭了回去:“我不走。要放你也先放师姐。” 垂光和尚琼自然十分感动,可母女间的事也不好随意插话,只能老实听着。 齐之涯劝道:“分头走也是一样,好不好?娘巴不得多和你待着,可这里毕竟……”她含着一缕歉然看了看垂光,又对秦丹说,“这个时候把你送出去,娘才放心。” “因为我最没用!”秦丹忽然跳起来,一掌击在桌上,“我不如师姐那么有出息,脾气不好,说话难听!你一定希望她是你女儿。你从一开始看着我就是失望的!” “不,不是这样!”齐之涯愕然道,“我知道你是我女儿的时候,你不知道我有多高兴……丹儿,是娘对不起你,我只希望你能平安长大……” 秦丹一张俏脸气得通红:“你说得天花乱坠,当初连个生辰都不懂得问一问,就到处认女儿?我今年几岁你不知道吗?!” 齐之涯急得眼眶含泪,赶着回答:“我知道的,我永远都记得!只是想着这是件大事,还是慢慢打探,不能急在一时……”她满脸都是后悔和自责,“没想到事态变得那样快,都怪我……” 女儿的眼睛又望向别处,齐之涯连忙换成笑脸哄道:“过去十七年的生辰贺礼,娘都给你预备下了,每年都不一样,连今年的也有,过会儿我带你去瞧?你要不想走,就还跟垂光在这里住着;还缺什么,娘都拿给你,好不好?” 秦丹冷眼瞥着她华丽的衣饰,冷笑道:“是了,我要什么你都有,毕竟你是忘忧川的掌门夫人。任清浊原本不必管我,他肯带我来这里,多半为了讨你欢心……我什么都不要,你杀了任清浊,我就最痛快。” 此话一出,三人同时色变。垂光拉了秦丹一把,秦丹梗着脖子说:“现在做不到,就滚出这个门,跟他过日子去!” 垂光忙说:“任夫人先回去休息,师妹倦了,要午睡的。” 尚琼脚下生风,一溜烟把齐之涯送出了院,回来看见垂光正劝,秦丹攥着拳说:“我就是生气!我不知道我气什么,也不知道我该气谁,可我生下来就有错吗?!谁又管过我?!”说罢气得捶桌,又抬头说,“我就是要她杀任清浊!” 尚琼坐在一旁,叹口气说:“即便真要动手,哪怕咱们做得,她也做不得。” “根本不能动手。这不是一两个人的事。”垂光压低声音说,“你想想乔木庄那时候乱成什么样?忘忧门不是傻子,要报仇又要乱起来,咱们小门派难道能沾半点光?何况春茶师姐走马上任,难道上来就要给她拉仇家?” 秦丹虽气急,却都听得进,想来想去面色便缓了,恨恨地说:“难怪都想做大,大门派就是不一样。” 这一闹不为人知,没有掀起任何波澜,此后一切如常。垂光硬撑几天,架不住任清浊内力浑厚,颓势渐露,正琢磨后头如何应对,却敏锐地发现四周的看守变严密了,她暗自猜测或许齐之涯当真在想办法放走自己。 是夜睡得正熟,房门却忽然洞开。 垂光和秦丹警醒跃起,进来的人正是齐之涯,一改素日打扮,劲装结束不施粉黛,手持双锏朝两人示意:“快走。” 垂光头回见她这样朴素的江湖装束,忙问:“这是怎么了?” 齐之涯一面关切秦丹,一面低声说:“你们新掌门上任了。” 垂光和秦丹相视而笑,心知任清浊必然不会放过她们,立即准备逃跑。垂光知道齐之涯必定是得了消息就冒着风险前来,不禁叹道:“你这样做,便不再是任夫人了。” 齐之涯一双美目流露出亦喜亦忧的神色,只催促道:“别管这些,跟我来。”
第56章 齐之涯对路径了然于胸,将路线大致告诉了垂光,便带着两个女孩悄悄出门。垂光翻去隔壁叫尚琼,发现沿路睡倒几个弟子,心知都是齐之涯下的手,欣慰感激之余,也为她捏了把汗。 尚琼飞快起身,两人跟上齐之涯,沿着说好的路线默默疾行。齐之涯带着秦丹,秦丹虽不情愿,也忍着不作声。 夜色如墨,不时闪过忘忧门的灯影,映着四道身影先后一掠而过。忘忧川的流水伴着风过树梢的哗哗声,也遮掩了脚步的声响。然而走得越远,反倒觉得人迹不减反增。 四人功力不一,穿墙越脊难免有失察之处,终于在一堵围墙之外听见一声询问:“什么人?” 随后有人道:“在这里!” 四人都是一惊,脚下却未停,齐之涯极快极小声地说:“守夜排班有所变动,尽量不要正面交锋。”说罢拉着秦丹躲在一块巨石后。 垂光懂得她的意思:齐之涯必定对守夜安排了然于胸,才能带他们走得这样顺利;这时忽然生变,一定是任清浊有所提防。对方人多,一旦交手,四个人只会越拖越弱。 她也引着尚琼要朝旁侧去,尚琼却朝更远处一指:“去那边!” 垂光循声望去,一道瀑布垂挂而下,水势洪沛,声响甚大。 尚琼说:“那水墙后头有什么门道。”此时来不及多讲,便言简意赅,“香。” 垂光当即明白,他既这样说,瀑布之后必定别有洞天,有值钱的物件藏在里头。那瀑布流水坠入水潭,透出一股寒气,却并非遥不可及。如果追兵功力不足,倒是逃跑的好路子。 她约略目测着距离,很快便选好了落脚起跳之处。 这时追来的人声已近在十丈之内,明晃晃的火把越来越多,齐之涯看他两人指指点点正要解释,垂光却携了尚琼的手,犹如离弦之箭朝瀑布一跃而去,手中一粒石子激射而出,早已穿过水幕,落地有声,果然里头另有立足之处。 身后几名弟子当即高声惊叫:“禁地勿入!!!” 秦丹一听,便趁齐之涯不注意,也发足朝两人狂奔。垂光心里有数,双手拉着尚琼和秦丹,飞身窜入瀑布当中;齐之涯见状也毫不犹豫跟了上去。四人冲过流水,置身一块五尺见方的石台,只听身后众弟子喊声仍急,却没人敢追来。 秦丹朝齐之涯问:“这是什么地方?” “这里头珍藏着忘忧门的掌门信物。”齐之涯说,“因此是门派禁地,常闭不开。” 既是禁地,自然无人。眼前两道铁门关得紧紧地,垂光二话不说,运足功力双手拍落,铁门应声洞开,现出一条窄而短的通道,尽头一座小小塑像非神非佛,是个男子立于树桩之上,底座雕成莲花样式。 垂光打量那塑像,见是个光头,样貌魁梧英俊,便说:“或许这就是当年乔木庄最后一任庄主方思泳了。” 尚琼没见过这样逼仄的禁地,困惑道:“这里这样小?” 齐之涯率先进去,扳动莲花座,那塑像忽然吱吱转动,其后墙壁随之扭转,原是一扇门,后头仍有空间。 齐之涯将手中一条铁锏投掷进去,压住地上一块石砖,对三人说:“绕着走就是。我只知道这些,再往里也没去过了,不知有没有别的出口。” 几人静悄悄鱼贯而入,只见是间正经厅堂,摆设比门中居所更为讲究。 尚琼低声说:“果然人家三大拳门都有这样一个放信物的地方,只有你们,竟然放在茶杯里。” 垂光不屑道:“连我都住不进这样的地方,我还管信物?” 尚琼想想青阳岭的小破房子,也觉得言之有理,笑道:“以后给你盖个大的。”
言情小说网:www.bgnovel.com免费全本完结小说在线阅读!记得收藏并分享哦!
75 首页 上一页 63 64 65 66 67 68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