震惊之后,便是失望。 赵欣燕见荀砚知不打算与她追究,这才松了口气,许多话又是不经过思考便直白地说出来:“其实我不是故意要用黄符伤你,可你当时怎么能在谢师兄的面前帮着奚茴而不帮我呢?明明你也看见了那个恶鬼,偏偏又要说谎。” “我不说谎。”荀砚知一时不知要如何与赵欣燕沟通。 赵欣燕虽是来求和,却仍旧不相信他。荀砚知一生不说半句谎言,这是他做人做鬼都恪守的底线,赵欣燕不信他,却又来求和,看似求和,又在抱怨。 凌霄花的另一边,奚茴眯起双眼伸手抓了抓鬓角的发丝,心里有些奇怪为何赵欣燕说荀砚知说谎帮她?他们俩是结契关系,与她有何相干? 再抬眸去看,奚茴心下一怔,连忙蹲下背对着墙壁,眨了几下眼后又皱眉。 就在方才那一瞬,她对上了荀砚知的视线。 那男的从方才就一直看向这边的凌霄花,只是他的眼神并不凌厉,迎着月色甚至有些柔和,奚茴以为他是在赏景,可刚才那一眼,他的确是直直地朝她看来的。 仔细想想,那道视线不像是有什么恶意。 他早就发现她了?从何时看见她的?该不会从一开始就知道了吧? 荀砚知看见围墙另一边的少女蹲下了,即便隔着一段距离,他也能听到对方的心跳声,在她发现他的视线那一瞬加快了些许,现在又稳定了下来。 奚茴出现的那一瞬,荀砚知就发现了她。哪怕隔着一堵布满花窗的墙,墙外还有一层盛放的凌霄花,可他就是能看见她,且一眼就认出了她。 因为她的手腕上,挂着一粒引魂铃,而那枚铃铛里有不同寻常的金灿灿的光。 “就当你没说谎好了,可是荀砚知,你是我的鬼使,你总不能帮别人却不帮我啊。那个奚茴不是什么好人,她身边有许多古怪的东西,恶鬼你瞧见了,却未瞧见还有一团黑气!”赵欣燕道:“我觉得谢师兄像是失了智,竟轻易被她诓骗了过去,荀砚知你这么聪明,总不能看不出她是好是坏?以后再有与她相关之事,你要记得站在我这边,别也被她装可怜糊弄过去……‘ 赵欣燕还说了许多,荀砚知已经没有认真听了。 他的视线顺着墙对面猫着腰一步步挪走的奚茴身影缓慢移动,直到对方走到了小院围墙的尽头,转身越过一簇美人蕉后,他便看不见了。 那抹金色的异光也一并消失。 赵欣燕见自己说了这么多荀砚知都不出声,不免焦急了些:“你有没有听我说话?” 荀砚知轻轻眨了一下眼,视线在落在赵欣燕的身上,最后看向她买来向他赔礼的物件,是一截崭新的金丝穗子,用于挂在那枚玉牌下面的。 荀砚知不禁笑了,眉目柔和又不见得多高兴,身影消失于月色下,留赵欣燕一人站在小院中一时哑言。 片刻后她嘀咕一声:“还说我脾气大,我看你的脾气也不小。” - 奚茴从赵欣燕那边离开后,回去的途中带着些小跑,九曲长廊弯弯绕绕,也不知经过多少个小岔口奚茴才找到云之墨的住所。 奚茴单独住的地方离云之墨的住处较远,他不是行云州人,自然不能被安排在行云州人入住的地方,便住在了客栈内要价最高的独栋小院里。 到了云之墨的住处外,独栋二层的小楼旁桂树洒下了一地碎金,院子里还打了个秋千架与凉亭,此刻云之墨就坐在凉亭内手中翻着一本书,眉心轻锁看得颇为认真。 奚茴跑过来时云之墨便将书合上,手腕一翻没了踪影。 “在看什么?”奚茴明显感觉到了他在方才那一瞬,不是收书,而是藏书,像是躲着她。 云之墨瞥她,反问:“找我有事?” “有!”奚茴连忙点头,还有些兴奋。 云之墨抿嘴微笑,见她轻而易举被转移了目标,于是惬意地单手拖着下巴,眯起双眼落在奚茴的脸上,视线从狐狸眼下滑,于她说话一张一合的嘴唇上停了片刻。 “影子哥哥,我本来今天晚上是想去杀赵欣燕的。”奚茴坐在云之墨对面,半边身子压在了石桌上朝他前倾过来,双眸亮晶晶道:“可是我半途想起来她有个挺厉害的鬼使,便想叫你随我一起去,放把火烧了她的院子,连带她的鬼使一起烧光。” “可。”云之墨点点头,颇为纵容地问:“现在吗?” “不不不,我现在不想烧她了。”奚茴舔了一下干燥的嘴角,朝他抬了抬眉:“我发现赵欣燕与她的鬼使闹矛盾了,且还是因为我!好似是几个月前在年城我塞她一嘴泥巴那夜,她向谢灵峙告我的状可她的鬼使并未站在她那边,反倒偏向了我,所以这几个月赵欣燕一直与他闹别扭呢。” 云之墨见她说得兴致勃勃,便顺话问:“那这与杀不杀她有何干系?” “我偷听他们说话被她的鬼使发现了,却在镇定后的片刻想到了另一个让赵欣燕更加痛苦的方式折磨她。”奚茴道:“年幼时她欺负我,说我是怪胎,就是因为我五岁时并未有鬼魂选中,也没有与鬼使结契。她赵欣燕为赵家千金,她的鬼使生前似乎也是个什么了不得的人物,故而她优越,她骄傲。” “秦婼怕小小灰飞烟灭,就是因为在他们的心里都认定没有鬼使的人是不配成为行云州人的,既然如此,便叫赵欣燕没有鬼使好了。秦婼都极度害怕的事若落在了她的头上,她岂不是要疯?”奚茴一下抓住了云之墨的袖子:“我是不是很聪明?” “杀人诛心,一般般聪明。”云之墨看她那意犹未尽的样子,便知道她的想法还没说完,故意配合她也卖个关子。 “我如何能这般轻易饶过她?自是要先让她与鬼使离心,让她的鬼使主动离她而去,让她从此再无鬼使相伴,最后再现身给她致命一击,这样赵欣燕才算死得痛苦。”奚茴伸手指了指自己:“他上次莫名偏向我,这次发现我在也没戳穿我,我觉得我能骗得了他。” “那小铃铛又打算如何骗?”云之墨微微蹙眉,听她这话中的意思,赵欣燕那个鬼使对奚茴打着什么主意? “没想到,先接触看看。”奚茴的热情降下了些许,她终于坐直了身体:“哥哥也帮我想想。” “我建议你……直接杀。”免得去接触一些别有用心的鬼魂,做出一些令他不悦的事情。 “那我自己想。”奚茴双手托腮,瞪了云之墨一眼,只当他是因为嫌麻烦,也未想到赵欣燕的鬼使是个男的,既对她特殊,自有特殊的道理。 而这世间男子对待女子特殊,除去谢灵峙那般因为亲情、愧疚,那多半另有企图。 云之墨不喜欢这个“企图”,不论对方图什么,都不可将眼神于奚茴身上多放一眼,就连谢灵峙那样的云之墨都嫌他碍事,何况一个他连见也没见过的鬼使。 见奚茴真沉默着认真在想,云之墨眉心皱得更深,手指轻轻弹了一下她的额头:“小铃铛。” “唔。”奚茴揉了一下额头,抬眸看他。 云之墨道:“你是我的。”所以不要摆出一副为他人费心费神的模样。 他理所应当地叫奚茴片刻失神,再眨眼,脸上不自然地爬上了红晕,从眼睑一路红到了耳根。 四目相对,细风吹过桂花树,摇响了秋千架上挂着的铃铛。片刻沉默竟让他们分外默契地想到了同一件事,随后奚茴触电般移开视线,再接回,有些局促,心跳加快。 云之墨将她一切细微的情绪与神色都看在眼里,眨也不眨,反而靠近,缓缓扬起嘴角戳破这层羞涩的窗纸,暧昧散开。 “你在想什么?”他问,声音低沉,轻轻柔柔的,像是刻意勾、引。 奚茴能想什么?她近来只要多看云之墨一眼,脑海中重复的画面都是在繁城住下的最后那一夜,他屋子里滴在她身上冰凉的水,与他潮湿又灼热的呼吸,还有……那几乎叫人溺毙的深刻的吻。 云之墨就像不知害羞为何物,奚茴的脸越红,他便越兴奋,勾起的逗弄欲如百爪挠心般非要将奚茴的眼眶也惹红了才算舒坦。 “为何不敢看我?”墨色的袖摆压上了奚茴的手腕,他靠近几寸,连带着身上的热气一并扑面而来。 为何不敢看? 奚茴的心跳几乎要从胸腔里蹦出来,她藏于袖中的手早已捏得指尖用力到发疼,手心不知被掐出多少印记,可她始终遏制不住云之墨朝她靠近时身体带来的陌生又局促的慌乱感。 明明没有生病身体却忍不住发汗,手脚发麻腰肢发软,浑身无力地像是要化作一滩水。 没什么不敢看的! 奚茴瞪了一下眼,直勾勾地朝云之墨看去,像是为了证明些什么,却叫云之墨如愿看见了她湿润的眼眶微微泛红,整个人像熟透了的蜜桃,只等人来摘。 云之墨的手指很烫,似是撩起了她鬓角的发,却若有似无地扫过了她的耳廓,如一团火烧过,掠夺了奚茴的呼吸。 “哥哥。”她哼出声,这一开口算是求饶。 云之墨的手指却没放过她,他的尾指贴着奚茴的耳垂,一只手便能捧起她的脸,两指掐着她的下巴将人朝自己这边拉近,而他早已半身越过桌面,手指抚着奚茴滚烫的脸颊,近在咫尺地感受她的心跳。 云之墨的指腹压在了她的唇上,脑海中重复着上一次吻上奚茴嘴唇的柔软与温暖,又在她唤他哥哥时心尖不受控地颤了颤。 这个时候叫哥哥,可不明智。 云之墨是个尊崇内心感受的人,如何想便如何去做。 一吻压下时奚茴便本能地闭上了眼睛,周身如烧起一团火,而她在火焰中屏息承受。
第55章 烈阳之风:三 ◎因为奚茴是特殊的。◎ 忽来的夜风吹过凉亭, 扫起满树飞落的桂花,月光落在两人身上投下了阴影,又在他们周围笼罩了一层朦胧的银光。 触碰的温度复苏心跳, 烧光了周围赖以生存的空气。 这次二人吸取上一回的经验,在双方都因无法呼吸而头晕目眩之前云之墨便松开了她, 直至唇抵着唇, 鼻蹭着鼻, 双眼同时睁开, 再近距离地看向彼此眼眸中的自己。 交错的呼吸急促, 心跳亦疯狂。 因近在咫尺,奚茴只能看见一双幽深的瞳,像是神秘的黑潭随时能将人的魂魄也吸噬进去, 而云之墨掐在她腰间的手指不安分地动了动,又捏了捏。 待这一口气喘平,第二吻又继续。 如此反复不知几回, 奚茴也不记得自己何时从坐在石凳上改为半边身子仰躺于石桌上, 高大的男人覆于上方, 宽广的袖摆铺在整片桌面,而她身前身后都是无可避免的热意。 云之墨极喜爱奚茴的唇珠, 几次亲吻都忍不住咬了两下, 于是便有了现在颇为滑稽的一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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