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徐颂声不知道,还在端详那截伤口。她比周澄午矮许多,即使周澄午微微弯腰其实视线也比她高。 他垂着眼睫去看徐颂声,beta那种平静的,没有什么大表情的脸上也没有心疼或者别的什么情绪。 徐颂声不经常熬夜,但是有点黑眼圈,镜框在她下眼睑落下两道杠的阴影,她站得离周澄午好近,近到周澄午能闻到薄荷味牙膏,苹果味洗面奶,复合香型洗发水——等等混杂的气味。 她从旁边洗手台上抽出一张洗脸巾,按上伤口,擦干净流出来的血。 然后再从洗手台底下的抽屉里拿出创可贴。 创可贴不是原皮,粉色的,印着库洛米。 她把创可贴贴到周澄午伤口上,离得很近时周澄午的呼吸落到她镜片上,没有度数的蓝光眼镜立刻起来一层白雾。 他能从上方窥探到,镜片后面女性长而并不翘的眼睫,眼尾覆盖下来的阴影。 镜片上起白雾的瞬间,徐颂声抬眼看向周澄午。 不是透过镜片看,而是透过镜框上方的空隙,二人视线相接。 周澄午眉心一跳,险些控制不住自己的信息素。 分明已经不是发情期,他也足够冷静而理智。 一种冲动猛然涌上心头,他不自觉往前,挤得徐颂声后退贴上墙壁,冰冷的瓷砖紧挨着她细瘦的肩膀,她伶仃的锁骨小幅度动了动。 像一只蝴蝶挣扎的翅膀。 下一秒就有巴掌落到周澄午脸上,他被打得偏过脸去时,脖颈上青筋微微跳动,呼吸亦急促起来,两手撑着墙壁没动。 在这个‘意外’发生之前,他分明已经努力做到了整整一周都在和徐颂声平安无事的相处。 徐颂声打完他巴掌,又用手轻轻捏住他下巴,将他被打偏的脸掰回来,面朝着自己。 她的脸被狭小空间闷得微微发红,语气却仍旧平静,甚至有些冷漠,“要去葬礼了,衣服记得选全黑色的。” 周澄午眨眼,慢半拍的回答:“好。” 徐颂声说完要说的话,松手后一蹲身,从他手臂缝隙底下钻出去。
第44章 快步走出浴室的范围,外面陡然清新的空气令徐颂声呼吸都更顺畅了一些。她挺直脊背若无其事,只有自己知道自己的心跳有多快。 奋力工作的心脏猛撞着肋骨,剧烈的跳动让她有些轻微的耳鸣。 刚才那一瞬间,年轻Alpha凑近时散发出来的,极具侵/略/性的信息素,几乎要让徐颂声窒息。 她不是Omega,无法对Alpha所谓的信息素产生任何欲/望。她唯一能对这种东西所产生的情绪,就是本能的恐惧。 徐颂声几乎要以为周澄午失控了。 坐到沙发上,后背靠着沙发靠背时,徐颂声才后知后觉的意识到自己后背冒了一层冷汗,将里面的衣服打湿了。 她沉默片刻,目光转移到茶几上那个插满鲜花的玻璃碗——今天的花是向日葵。 被修剪过的花枝长短得宜,娇嫩的鲜黄色花瓣上还沾有晨露。不难想象它还盛放在白塔温棚之中时,是怎样的灿烂夺目。 以前徐颂声只当周澄午单纯的喜欢鲜花。 但是仔细想一想,喜欢鲜花的话其实去花店买也是一样,周澄午并不缺乏买花的钱。他每天都从白塔温棚之中采摘新鲜的花朵带回来,这一举动大约并不是因为他喜欢鲜花。 而是出于一种对自身力量的炫耀和肆意攀折珍贵花朵的自负轻慢。 这些都是掩藏在周澄午那张美丽面孔之下的本性——在那张犹如温室花朵一般鲜妍美好的皮囊底下,毫无疑问是顶级Alpha的本性。 善于掠夺的,充满进攻性的,没有自控力的,犹如野兽。 “颂颂,今天早上你想吃什么?”刚刚还展露了一点攻击性的Alpha,此刻靠立在浴室门口,眉眼笑意盈盈的望着徐颂声,询问她早饭,就好像早上那点意外从未发生过。 他那样的表情很有迷惑性,除去身高体型外完全是柔美无害的模样,尤其是那双眼角钝感的眸,甚至显得天真又纯洁。 完全披着天使的皮囊。 徐颂声站起身,心跳已然平复,拿起自己的保温杯,“去外面买来吃,现在做饭的话会赶不上葬礼。” 带狗去参加葬礼无论怎么看都有点不太礼貌,所以徐颂声把狗腿留在了家里,自己和周澄午一起搭乘地铁出门。 葬礼举行的地点在郊外某处墓地,先送棺材下葬,然后留下来吃晚饭。 徐颂声带着周澄午到了现场之后,注意到来参加葬礼的人里面,有不少是戴着黑色抑制环的Alpha和Omega。 她想起周澄午也是一个Alpha,于是转过头,目光扫了一眼周澄午的脖颈。他的脖颈修长而光洁,连一点抑制环的痕迹都没有留下。 徐颂声对他招了招手,周澄午弯腰侧身,半边脸贴近了徐颂声。 徐颂声凑到他耳朵旁边,低声:“你不带抑制环没有关系吗?” 周澄午:“我的发情期已经过了,没有关系的。” 徐颂声:“我听说如果被信息素刺激过度,不是会进入强制发情期或者出现过激反应?” 周澄午笑了一下。 他这样的笑容对徐颂声而言并不陌生——徐颂声上次看见他露出这样的笑,还是在他听见自己问他是不是喜欢自己的时候。 是一种听见了超级好笑而且完全虚构的笑话的好笑。 徐颂声觉得自己在白问,于是把头转开——周澄午黏黏糊糊的挽上她胳膊,“颂颂在关心我吗?我好感动哦。” 徐颂声把胳膊从周澄午怀里抽出来,面无表情:“我只是不想惹上麻烦。” 周澄午:“不用担心,我和他们的信息素根本不是一个量级的东西,就像蚂蚁不可能搬动大象一样,他们也根本不可能用信息素影响我。” 徐颂声把脸转回来,又看了一眼周澄午。 他今天出门,确实按照徐颂声所说的,穿了一身黑衣。但和参加葬礼的其他人比起来,周澄午那身黑衣就显得不那么正式。 他穿的是黑色短袖和同样颜色的运动长裤,许久没有打理过的头发长得很快,已经长过脖颈。 在回答徐颂声问题时,他唇角微微上翘,尽管是甜蜜温和的笑,语气间却又有一种浑然天成的倨傲。 徐颂声倒是丝毫不意外于周澄午的态度。不管外表装得多好,本质上都是Alpha。 献花需要排队,徐颂声从装满白色百合花的巨大花篮里抽走一束白色百合,默不作声站到队伍之中。 队伍移动很快,不一会儿就轮到了徐颂声——她站在新立的墓碑面前,空气中都是一股泥土刚被翻开的沉闷气味。 在墓碑后面是紧合的棺材,现在还没有盖土,在棺材刷了黑色漆面的木板上,放满客人扔进去的白色百合花。 过于洁白的花瓣上面沾着湿润泥土。 负责主持婚礼的女人穿一身黑色长裙,面容憔悴而带着几分悲意。站在她身边的,则是房东的儿子;他好像终于明白失去母亲意味着什么,不停的流着眼泪。 徐颂声把百合花扔进坟墓,对着家属们鞠了一躬,轻声:“请节哀。” 真正为死者难过的人并不多,大部分人更关心晚饭在哪家餐厅吃。徐颂声献完花后就走到外面,外面靠着矮松站有一排年轻人,有几个互相认识的人在攀谈,剩下的都在玩手机,手机屏幕被敲打的声音和墓园里的哀乐混合,有种难以言喻的滑稽。 徐颂声挑了个人不多的角落站着——今天尽管是葬礼,但天气却并不随着人的心情变化而变化。 所以仍旧是晴朗的天气,太阳前所未有的明亮,烤得柏油马路路面都滚烫。 徐颂声很不适应这样暴烈的太阳直晒,眯着眼睛四处寻找能完全挡住太阳的阴凉地。 被修剪过的矮松太矮又过于稀松,根本挡不住太阳。 左右看了看,徐颂声靠着周澄午的小腿蹲下来,慢吞吞挪动位置,直到完全挪进周澄午的影子里。 她抱住自己膝盖不动了,单手拿着手机开始看论坛。 网络冲浪爱好者们有许多五花八门的论坛,其中又因为使用者的技术力而让这些论坛被分为了三六九等——徐颂声没有分级的习惯,什么论坛都会进去逛一逛。 一周过去了,论坛上仍旧在热烈讨论着宝石玫瑰之心的下落。 到饭点时人群陆陆续续往餐厅移动;为了方便用餐,晚饭的餐厅就定在墓园附近。 徐颂声看着旁边的人慢慢离开,她也收起手机起身。但在站起身的瞬间,一阵头晕目眩,徐颂声身体晃了晃,还没来得及条件反射性的去抓住一些什么东西,旁边周澄午就已经迅速扶住了她的小臂。 那种高度突然变化而引起的眩晕,令人有些想要呕吐。 “还好吗?”周澄午的声音从她头顶传来。 徐颂声靠着他换了一会儿,眼前视线慢慢清晰。她摇了摇头,自己站直,周澄午扶住她小臂的手顺势往下滑,握住徐颂声的手。 大约是因为蹲得太久,徐颂声的手有点凉,被周澄午这样握着,倒也还能接受。 所以徐颂声就只是垂眼看了看周澄午的手,却没有甩开他。 周澄午在握住徐颂声的瞬间,表面上风轻云淡,实际上相当紧张。毕竟按照他的一贯经验,这种时候,十有八九,徐颂声会把他的手甩开。 徐颂声很少会同意牵手,对他的接近大部分时候只适应到止步挽着手臂。 但是一秒,两秒,三秒,四秒…… 徐颂声已经迈开步子,随着人群往前走了。周澄午跟着她走了两步,眨眨眼,低垂眼睫,目光落到被他牵住的手上面。 徐颂声没有甩开他的手。 他翘起唇角,故作平静的脸上露出几分真心实意的笑容来。 很快就到了餐厅,已经有不少人入座。徐颂声环顾左右,挑了个角落的位置,拉着周澄午走过去坐下。 从他们走进餐厅开始,托周澄午那张脸的福,就有不少人明里暗里的视线投注过来。 徐颂声无视了那些视线,拆开座位上随赠的布丁——拆布丁的时候,她看了看旁边其他人的布丁,口味是随机的,周澄午那份是原味,她的是草莓味。 心情微妙而毫无理由的转好了,徐颂声边用勺子挖布丁吃,边等待上菜。 这时有人推着一个巨大的玻璃箱子到了餐厅中央,滚轮咕噜咕噜的声音,吸引了所有人的视线。 徐颂声咬着布丁勺子看过去,看见玻璃箱子里关着一只巨大的鳄鱼。 大得有点超乎徐颂声对于正常鳄鱼的认知。 一般来说这种大小的鳄鱼,不管怎么看都不太正常吧? 隔着老远的距离和一扇十分坚固的玻璃,徐颂声对上鳄鱼那双明黄色的,兽性十足的竖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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