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即把今天一天发生的事情倒豆子一样对小满倾囊而出,说着说着就走到了房间门口,末了还意犹未尽的端起小茶几上的杯子一口气喝光。 小满仔细听着,笑道,“既然跟着先生,以后一定要好好听先生的话,若是想小满姐姐了,就来找姐姐说说话聊聊天。” 武幸答应着,开始收拾起柜子里的东西,一会儿还要回去写大字呢,二十张大字,一笔一划工工整整的写完可需要不少的时间。 索性她也没什么东西可收拾,来时空空荡荡,也就只有几件圣教发的小衣服,和先生给的零嘴儿小玩意儿,武幸把这些打成一个小包裹,抱在怀里。 “你都当上先生的徒弟了,就用不着穿这些仆役的衣裳了,还带着做什么?”小满见武幸连上山时穿的那件蓝棉布短衣都带上,有些奇怪。 “都不能穿了么?”武幸有些可惜,这些衣服她一共也就穿过几次,想起之前在村子里她只有一块破布蔽体,现在实在是太奢侈了。 “你若是想穿,也没人会拦你,只是你现在是先生的弟子,你若是还穿的跟个仆役似的,丢的可是先生的面子。” 武幸懵懂的点了点头,可是她穿着仆役的衣服跟先生一起去吃饭,先生还抱她,也没说什么呀。 罢了,小满姐姐也是读过书的人,懂得多,她讲的也有道理,武幸看了看已经打包好的小布包,想了想还是带上了,大不了以后不穿这些好了。 见武幸好像没听太懂的样子,小满又提醒,“你还要带着?” “当个纪念嘛。”武幸答道,天色不早,她抱着小布包赶紧跑回去,“小满姐姐我先走啦,回去还要写大字!” 小满站在门前目送武幸小小的身影,稚嫩的小脸上露出了一抹微笑,显得有几分愉悦。 第22章 白玉发带 回到先生的院子里,武幸把小布包里的东西规整的放进柜子,柜子虽小,但武幸的东西更少,堪堪只填满了一小半,不过等日后时间长了,武幸长大了,个子长高了,衣服总会把柜子填满的。 满意的看着整理的整整齐齐的小房间,这都是跟小满姐姐学的,以前在家里的时候孩子多,爹娘又忙,东西都是乱放,哪有现在这样整齐干净。 关上房门,武幸赶紧到书房去练字,照着以往先生教的那样先研墨,铺开的纸用镇纸压住一头,铺展平整,落笔时却犯了难,写什么呢,先生没说。 先写自己的名字好了,先生说字如其人,不见其面,可知品行,签名落款都可以看出一个人的生平性格,那就先练自己的名字。 小手提起笔,凝神静气的写下两个字,写完便皱了眉,明明很努力在控制自己的手指了,怎么写出来还是不及先生的万分之一好看呢? 不行不行,再写一个。 武幸本来就与那些普通的爱哭爱闹的孩子不同,她若是没人理她,没人告诉她该做什么,她就能在一个地方窝着发呆一整天,极为安静,于是写着写着,她就忘记了时间,直到肚子里的饥饿感提醒她。 日暮西垂,原来已经写了一个多时辰了,武幸揉了揉自己有些酸痛的手指,数了数纸张页数,才写了十五张大字。 不如先去吃饭吧,可是先生还没有回来。 武幸有些纠结,最终还是前者战胜了后者,反正先生说过不必等他,自己先吃也没有什么关系。 提了食盒回来,厨房习惯性的给了两人份,夜色渐渐在四周弥漫开来,山林中起了夜雾,路上大大小小的院落都亮起了朦朦胧胧的烛光,武幸走在路上,隐隐约约看到先生的屋中,窗上也透出了淡淡晕黄的光亮,连忙加快了脚步,可待走进了,才发现并不是烛光,只是窗花反射出来的光亮。 不禁有些失望,将食盒放好,默默吃完了自己那一份。 又写了十张大字,深夜寂静,只闻得几声秋蝉余鸣,食盒里留的饭早已冷透,烛火也燃到了底,惺忪的烛火被烛泪没过,只剩寥寥几点火星,武幸看着最后一点烛光逐渐消失,抹黑透着模糊的月光把笔墨收起来,钻进了自己的小房间。 直到天边即将破晓,武幸迷迷糊糊快要睡着的时候,才仿佛听见轻微的门柱开合之声,鼻翼间闻到一丝若有似无的血腥味。 血腥味?先生是去杀人了么? 武幸没有对这个既知的结果感到一丝惧怕,反而更多的在乎先生的回归,因为先生的回归,为她一直无眠的夜晚带来了些许心安,她也因为这一点点的心安而沉沉入睡。 睡了一个时辰多一会儿,武幸就起来洗漱了,她并不认床,就算昨晚是在新的环境里,一想到隔壁就是先生,便觉得心安,也算是睡了个好觉,拿出昨日新买的衣服,武幸挑来挑去不知穿哪身好,都是先生买的,她都很喜欢,犹豫半晌,穿了那套天青色的青绸短衫,她记得先生也有一套跟这一身款式差不多的,若是先生也穿那一套,那他们俩走出去别人一看就知道是一家的。 可惜先生没有给她买帽子,不知是忘了还是觉得她不需要戴帽子了,武幸摸了摸自己头顶短短的瓜皮发型,前端垂在额头上有些遮眼睛,随手一扒拉把额前的头发撸到后面去,露出饱满的大脑门,耳房里没镜子,她也不管有没有扒拉整齐,只要不遮挡视线就好,反正这么短的头发,怎么捯饬都不好看。 趁着先生还没起床,就先去打了热水,又把早饭取来,才去叫先生。 先生三更才回来,要不要再等一会儿再去叫先生吧,武幸踟躇着,却听到隔着门先生的轻咳声。 奇怪,上次也是这样,她都还没说话,走路也很轻,远远站在院门外,先生就知道她来了,武幸想着就把这句话问出了口。 “先生怎么知道我在外面?” 门内传出先生窸窸窣窣的穿衣声,还有极淡的轻笑,“习武之人耳聪目明,莫说说话声脚步声了,便是呼吸声,也能轻而易举的分辨。” “而且江湖中人哪个没几个仇家?惯来警惕心极重,稍有动静便会草木皆兵,你若是遇到,可要离远些才好。” 顿了顿,先生又自嘲的笑了声,这担心实在有些多余,武幸未长成之前定然每天都会跟着自己,怎么会遇到其他江湖人?难不成真是年纪大了,就爱操心? “这些等你将来武功小有所成后自能领悟,无需多加在意。” 先生说着,打开了门,露出天青色的衣袂,白色的内衫不染纤尘,外罩天青色的儒衫,颇有一股魏晋时期文人雅士的风流,青丝未束,柔顺的披在身后,他看到武幸头顶杂乱的翘起来的呆毛有点惊讶,没有多说什么,示意她进来。 武幸不是第一次进先生的卧室了,大方的进去就熟门熟路去拿了梳子,要给先生梳头,她唇角微弯带着小小的窃喜,不知该说是缘分还是巧合,先生穿的正是跟她款式差不多的那套天青色儒衫。 “阿武怎么把自己弄成这样?”先生没有让武幸帮自己梳头,从她手里拿过梳子,将她头顶凌乱的头发梳理整齐,乖顺的贴服着头皮,武幸将额前的头发捏起来,示意先生看,“挡到眼睛了。” 先生恍然,将武幸的额前头发拢起来,可惜实在有些短,不能够束起来,手一放下,碎发立刻又落在额头上,先生有些苦恼的摸了摸下巴,看了一眼桌上的发带,会心一笑,有了主意。 他将那条镶银嵌玉的白玉发带拿起,有玉的部分放在额前,将贴着额头的头发支撑起来一个小小的弧度,剩下的发带在脑后打了一个蝴蝶结,垂下轻盈的飘荡在脑后。 武幸摸了摸额中间的那块白玉,触手微凉,质地莹润,应该是很好很值钱的宝石吧,可这一条发带是先生穿的这套天青色儒衫配套用来束发的,先生头发那么长那么多,不束发肯定比她遮眼睛还要难受。 武幸看向先生的头发,先生一笑,仿佛知道她在想什么,又拿起一条发带,与她头上这条款式相近,只不过是青玉的,“这条就送给你做抹额用吧,我还有很多。” 武幸踮起脚尖伸头看桌上的镜子,映出半张小脸和一对黑漆漆的眼睛,垂在额前的碎发隐隐约约露出下面泛着光的镶银白玉发带,颇有种英姿飒爽的味道。 第23章 先生其人 武幸摸着发带,觉得自己也应该礼尚往来一下,遂拉着先生让他坐下,拿着木梳一下下把那长的几乎拖地的头发梳拢在一起,只是她手小,抓不住,不能把头发盘起来,只能勉勉强强扎出来一个像模像样的马尾巴,用青玉发带高高束起。 先生对着镜子左右看了看,还算齐整,尚能入眼,也就默许了这么一个发型,心中庆幸还好今天自己穿的是宽袍大袖的儒衫,扎个高马尾也算相配。 站起来后面的马尾随着动作轻微摇晃,让程砚秋有些控制不住自己,颇为自信的一个甩头,便要招呼武幸一起吃饭了,没想到这一甩头甩出一小缕不务正业的发丝来,撩起一看,发现是武幸失误没有把它扎进发带了,便多出来这么一小撮飘飘欲仙的蟑螂须,可巧这蟑螂须坠在耳侧前方,不仅没有让人觉得邋遢,反而增加了几分帅气。 武幸有些心虚的不敢看那缕蟑螂须,捏着衣袖小声道,“先生这样,好看。” 相处时间虽然不长但也不算短,武幸已经初步了解先生在她面前是个什么样的人了,表面温和有礼,文质彬彬,见人先露三分笑意,却又能面不改色的做出心狠手辣的事,让不知情的人以为他是个笑里藏刀,口蜜腹剑的人,但其实先生在武幸眼里并没有圣教其他人那样看待的可怕。 先生其实是一个温柔的人,脾气也好,他对素不相识的武幸有一丝怜悯同情,便随口相助让她生活的更好,且救了她一命,对他养的鹦哥也好,买各样好看的笼子和配饰,吃最好的食物,也不像圣教里的其他人那样,仗着自己有武功有地位便对底下人耀武扬威颐气指使,他对所有人都是一视同仁。 先生也是一个很冷漠的人,虽然帮了武幸却也并不关心自己的所作所为会给她的生活带来什么不同,甚至还把她忘了,若不是先生的鹦哥死了,恐怕现在武幸还在仆役所里给人跑腿吧,虽然武幸不喜欢自己因为鹦哥而得来的名字,却也不得不感谢鹦哥带给她的好处,先生对于他不关心不在意的一切事都很冷漠,观刑的时候对于那些地上的囚犯和手拿匕首的少年少女都是一片漠然之色,对于教内犯错弟子的处罚也是毫不留情。 但先生还是一个很幼稚的人,喜欢干净,喜欢打扮,不仅打扮自己,还喜欢打扮他的所有物,比如鹦鹉和武幸,虽然作为圣教里地位极高的上位置,很多时候他面上不说也不能表现出来,但是心里很喜欢玩闹逗趣,以前逗鹦哥,现在逗武幸,还有些异想天开,总会在有时候作出一些让人意想不到的事情,就比如哄武幸玩的那首诗,武幸想起来就觉得耳根子开始泛红,先生还像个小孩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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