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日便是中秋宴席,流程仪式同往年一样,只是轮到武幸这里有些尴尬,五堂弟子各有各的地方,往年她跟着宋宁也在云堂的桌上待着,现如今她是日堂的堂主了,自然要到日堂的地方来,日堂的桌椅已经好几年都没有动用过了,况且日堂如今就她一人,一人独占一桌吃食,不说吃不完,她也觉得孤单。 她想起之前听来的消息,老教主去后,那一代的日堂堂主没多久也去了,新教主即位万事不理,也没有任命新的日堂堂主,日堂弟子清闲了好几年,很是觉得没意思,于是这十年间,要么走关系换到了其他堂里,要么求了外派的活计,才会有如今武幸光杆司令的局面。 武幸倒还不觉得特别尴尬,彭雪奡就先受不了了,武幸的日堂堂主可是他亲自任命的,怎么能这么没牌面?圆润的猫眼狠狠的瞪了自家阿爹一眼,惹得后者讪笑着摸了摸鼻子。 彭雪奡有着迷之自信,坚信日堂一定会壮大起来,阿武这么厉害,怎么会没有人臣服呢? 只是眼下阿武年纪还小,等阿武长大了,一定吊打他们所有人! 这般想着,彭雪奡拉着武幸一起进了启祥殿的内殿,这还是武幸第一次进来,内殿的圆桌上,彭泽扬和程素柔一左一右坐在上首,大长老苦无坐在彭泽扬下首,程砚秋坐在程素柔旁边,彭雪奡吭哧吭哧又搬来一个凳子,放在自己旁边,于是就变成了彭雪奡挨着大长老,武幸挨着彭雪奡和程砚秋。 大长老看到武幸进来,面上似是有些不虞,淡淡道,“我不是吩咐过了孟寻,今年把日堂的殿门打开,好好清扫一番以供使用么。” 孟寻是事堂的堂主,这些事确归他管,可殿门是打开了,也清扫了,桌椅摆设却没换,还是十年前的,都陈旧了。 武幸摸不清楚这是孟寻的意思,还是大长老的意思,反正两个人都不太喜欢她,孟寻她知道,是因为小满。 大长老又是为什么呢? 桌上都是长辈,武幸摒心静气不敢讲话,彭雪奡却是胆子大,“阿武那边只有她一个人,那有什么意思,反正她吃的不多,又不会跟我抢,一起坐嘛!” 中秋佳节,大长老也不想跟一个小孩子置气,从鼻孔里轻轻的哼了一声,便不再吭声。 彭雪奡占了上风,嘿嘿笑着夹了一筷子桌上的菜到武幸碗里,献宝道,“阿武,你尝尝这个雪里红,厨子新整出来的,你在山下一个多月,肯定没吃过这么好吃的菜!” 宴席结束后,武幸独自一人回松烟院,松烟院内她房中的东西几乎已经被搬空,只剩下些许衣服被褥,凑合过了这一夜,明早她便又下山去了。 而彭雪奡,因为一个没看住,又让他偷喝了不少酒,醉倒在了程砚秋怀里,还晕晕乎乎的砸吧着嘴道,“怎么这味不太一样,我再尝一杯,再尝一杯就知道了!” 十五的圆月清冷澄亮,将武幸的影子拉的很长很长,她慢吞吞的走着这条回松烟院的路,这路不长不短,不远不近,她几年来已走过上千遍,路上的一草一木都如此熟悉而又亲切,她闭上眼睛都能想象的到。 微冷的夜风吹起枯黄的落叶,还夹杂着衣料摩擦的走动声音,却不是先生,先生轻功极佳,走路时难免习惯性脚步轻盈。 武幸回头看去,却见到一个让她意外的人来。 来人穿着水波纹的黑斗篷,相比几年前长高了不少,身形挺拔,面容却有些憔悴,他走到武幸面前停下,似乎是有话对她说,嘴唇蠕动迟疑着,“阿武……武堂主。” 武幸一噎,她还从来没想到,会有人用武堂主这个称呼来称谓自己,听起来有些怪异,她摇了摇头,轻声道,“你还是叫我阿武吧,有事?” 唐飞霜自从绒花镇分据点惨遭丹徒林家屠杀以后,就整个人都颓废了起来,自请值守英魂祠,上次武幸去给魏烟愁上香时,还见过他,经过几年的沉淀,他似乎已经从失去父母的阴影中走出来了。 第145章 壮大日堂 唐飞霜没有听武幸的话,自顾自找了一个顺口的称谓,便打开了话匣子,“阿武堂主,我之前听说,在绒花镇出现过的那个黑衣高手,上次在太阿门也出现了是吗?” 武幸点了点头,不明白他问这话是什么意思。 唐飞霜垂下眼睫,低声道,“那么害死我父母的人,并不是丹徒城一个普通世家,而是太阿门,太阿门指使林家对绒花镇动的手。” 虽然黑衣高手在祭台刺杀时也出现过,可光是以武幸亲眼见到的来说,黑衣高手确实与太阿门傅家非常的亲密,那么唐飞霜的这个逻辑,似乎也没有什么不对。 武幸眨了眨眼,抬头望向他,“那么你想做什么呢?” 唐飞霜犹豫了一下,还是低下了头,单膝跪地有些艰难的发声道,“弟子唐飞霜请阿武堂主收我入日堂门下,弟子定为堂主肝脑涂地在所不惜!” 所有人都知道,现在的平静只是暂时的,早晚有一天,阴月教和太阿门,这世界上只能存其一,可是唐飞霜为什么要入日堂呢? 武幸有些不解的问出声,“你在云堂,一样可以为圣教效力,征战太阿门。” 唐飞霜摇了摇头,“宋堂主待我亲近,况且因我父母的关系,他决计不会同意我去涉险,可阿武堂主不一样,阿武堂主曾经被太阿门掳走受尽折磨,难道就不恨,不想报仇吗?可是阿武堂主要跟在先生的身边,能有出手的机会吗?弟子不才,愿为堂主分忧,在这几年内纳入训练营内精锐弟子,壮大日堂,使阿武堂主能独领一支!” 其实武幸……并不觉得恨,她不知道恨是什么感觉,可是唐飞霜好不容易振作起来,她并不希望他再颓废下去,想必宋宁也应该也不希望,他心中必定是左右为难,一边想着要照顾好旧部的遗孤,一边却又不想阻拦唐飞霜为父母报仇的决心,所以才会放任他来找武幸吧。 这样其实也挺好,唐飞霜还能帮她收揽日堂弟子,日堂是属于彭雪奡的日堂,若是壮大起来,阿雪一定会觉得很有牌面,高兴极了。 而且距离再一次大战还不知道要多久,到时候,再跟宋宁也商量到底让不让唐飞霜涉险吧。 想到此,武幸点了点头,“今日起,你就是日堂除我之外第二个弟子了,明天我会去跟宋宁也说,之后就会下山,日堂初开,弟子匮乏,殿内厅堂陈旧,就拜托你多费心了。” 唐飞霜猛地抬头,眼睛映出星光,瞬时便改了称呼,“属下定不负堂主所托!” 心中所装之事解决,唐飞霜整个人都轻快了不少,“那属下先告退了,堂主早些歇息。” 武幸点了点头,复回到松烟院,练了一会儿功,等到子时,便等到了程砚秋从梧桐苑回来,还带着那碗长寿面。 他面上带着无奈和些许歉意的笑,“迟了些许,阿雪醉了酒,实在是太闹人了些。” 阿雪醉酒,惹的程素柔生气,偏偏彭泽扬也是个贪杯不知数的,醉眼朦胧的嘿嘿笑说儿子像老子,应该的应该的。 程砚秋忙了好一会儿,才腾出空来给武幸煮长寿面。 武幸懂事的摇头,“没关系。” 只要先生心里还记得她就好了,其他的都不重要。 隔日武幸去跟宋宁也知会了一声,便又带着暗堂的一包袱卷宗下了山,这次的距离有些远了,有几个目标甚至在常阳。 常阳没了关家,化虚门又闭门自扫,有些人的心思便活泛起来,单子都敢下到阴月教来了,不过这也是好事,证明阴月教的影响是越来越大了,阴月教暗堂的生意越来越好了。 武幸摸了摸下巴想了一下,就算是这样,她也不能大摇大摆的穿着缠枝莲花纹的黑斗篷出现在常阳,她长相寡淡,稍微打扮普通一些便泯然众人,于是便将身上黑斗篷脱下来放在自己买的小院子里,穿上一身锦绣衣裳,装扮成个普通的富家公子模样,子母碧连环戴在手臂上藏在衣袖里,带上些银子干粮,骑着快马便往常阳赶去。 一路行来,她才发现,江湖上是乱了很多,她身量小,又是独自一人,总有些不打眼的以为她是个好捏的软柿子,可惜打不过她,都化作浮生蛊的养分了。 也许等到九阳之地全数尽归于阴月教统治以后,江湖上才能风平浪静吧。 可是先生似乎并不同意这种做法,江湖上几大门派并立,互相牵制,这才是天家所想要看到的景象,若是一家独大,天家便要心生忌惮,这些话先生和彭雪奡讲过,他说这叫帝王心术,江湖中也是一样,没有哪个门派是真正齐聚一心的,做上位者,最重要的是要讲究平衡。 就连彭泽扬也知道这个道理,所以,当程砚秋一入教,便大大方方的分了两堂给他管,免得底下人只知大长老,不知教主。 也辛好大长老和程砚秋都不是有野心之人,不然早就踹了他自己上位了。 武幸想起自己见到的李二郎,他就是天家,若是阴月教真的一统江湖,他就会出于忌惮做出措施吗? 可武幸不想再让江湖上有有这些人存在了,他们害死了秋月慈,害死了魏烟愁,可是圣教做错了什么呢? 世人总说阴月教是魔教,可是魔教,也从来没有主动挑衅过他们啊。 甚至,若不是最开始化虚门逼反谢嫦,根本就不会有后来一系列的事情发生,若说真正的罪魁祸首,应该是杨清竹和关山越才对。 不对,谢嫦救关毓清暴露浮生蛊,是因为玉剑山庄三公子被掳走一事,这件事到现在都还被所有人认为是阴月教所为,可这明明不是阴月教做的,那么又会是谁呢?竟然隐藏到现在。 是了,一切矛盾的开始,都是因为新历八年玉剑山庄那场周岁宴。 “呃!” 武幸抬手按住太阳穴,不能再想了,她的脑袋又开始疼了。 抛开思绪,武幸抬眼看去,周围略微有些熟悉的景色,这才发现,她不知不觉中,已经到常阳了。 几天的风餐露宿,显得武幸有些风尘仆仆,她找了家客栈住下梳洗了一番,便打开随身所带的卷宗,仔细点了点,共有三个人,其中最容易解决的,是一个富商,他家的住址和最常出没的地方。 杏花楼?竟然只有夜间才营业,这是什么地方。 自己家其实是一个人最松懈的地方,可是潜入别人家杀人,未免太过于大胆了些,而且后面还有两个人呢,若是他们起了警惕之心跑了怎么办? 要是跑的再不是同一个方向的话,那就更浪费时间了,她还想早些回东阳。 虽然不能日日时时见到先生,可只要知道和他待在同一个地方,她就觉得莫名安心。 还是去杏花楼好了。 做好决定以后,武幸穿上便于行动的衣服,入夜时分后便潜入了杏花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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