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梦里有两个仙女隔着雾气问他：“李铁，还记不记得屠娇？” 李铁慌慌张张给两个会发光的仙女跪下，结巴道：“记得，记得。” 但是屠娇已经死了二十年啦，他早就记不得年少时喜欢的姑娘长什么模样了。 仙女继续问他：“若有来生，可愿与她做和美夫妻？还是你记恨她，下辈子跟她相互折磨？” 李铁一惊，连声否认道：“我怎会恨她……我是极念着她的，下辈子要真能做夫妻，我说什么也要和她好好过日子的。” 仙女没再说这个话，反而问他：“屠娇曾有一女，如今在何处？” 李铁浑身一抖，语气沉重又悲伤：“小茹早随她阿娘去了……就在阿娇死后没多久，被她亲爹抱走沉了潭。” 小枇杷倒吸一口凉气，与灵犀面面相觑。 灵犀听得没头没尾，从只言片语中总结了一下：“嗯，这男人喜欢你的客人，然后还给她和别的男人养女娃？” 实在是个冤大……大好人。 小枇杷再问沉潭缘由，李铁道：“他是个狠心的，拿自己女儿去与‘山神’求富贵！小茹死了不久，他全家都搬到镇上瓦房去了，还有钱开了脚店，另娶娇妻美妾。” 灵犀听得津津有味，人在做梦的时候不会说谎，所以李铁说的都是事情。 她出声问：“山神在何处？它要活人婴孩祭祀？” 李铁说山神就在山里，只有有缘人才能见到，不要求山下的农人主动祭祀。 出了他的梦境，小枇杷愁道：“这可怎么办，屠娇看上去更看重女儿，要是知道小姑娘早就没了，不晓得多难受呢。” 灵犀奇道：“为何她不知自己的孩子死啦？酆都的鬼这么多？没碰见过？” “许是没想到吧，”小枇杷也不确定，不过小孩鬼一般是鬼差提着进地府，也不准它们在酆都街道上乱窜的，“鬼是真的很多，遇不到也有可能。”
第29章 拍喜 因着问姻缘要问三遍，给足被求缘一方思考的时间，小枇杷思索片刻，决定回酆都请人查查屠娇的女儿是否已经转世。 灵犀拉着她，指着背阴的大山问：“你不去看看吗？我还不知哪方山神这样大的排面，竟要活人婴孩祭祀。” 为凡人除害？ 小枇杷摇头：“我不行。” 万一是什么打不过的邪神就不好了。 她还劝灵犀不要冲动，“要是我们贸然过去，谁也不晓得咱们的去向，不过是白白搭上性命。” 说得在理，灵犀眼珠一转，化作小枇杷现在的模样，她道：“那我在这里看着，你快去快回，顺便叫几个能打的。” 说完她又嘱咐，“还记得传送仙法的口诀吗？出了地府直接传我。” 记得是记得，但小枇杷不太放心：“要不我们一起……” “嗨呀，我能干什么呀，绝不会自己进山的，你放一百个心好啦。”灵犀嫌她黏黏糊糊，直接就近选了一条小道让她走了。 小枇杷回了酆都，直接跑回去问锦竹仙子在哪里能查鬼婴转世的记录，锦竹仙子很是无言：“我哪里晓得这个？” 还是翎罗公主醒来，懒洋洋道：“我将晏珏唤来，你想知道什么尽管问。” 使唤阎王爷？小枇杷可没有那个胆子。 忙不迭说不敢，凑上去给翎罗捶腿捏肩，是个不熟练的狗腿模样：“殿下，您知不知道还有什么神仙能给凡人带来财运呀？” 这个“还有”用得十分巧妙，将财神直接排除在外。 翎罗不善交际，出生两百年来大多数时候都在睡觉，她当然不知道答案。 但她有锦竹，锦竹仙子给翎罗奉上花露，对小枇杷道：“那可多了，江河湖海的水神们，坐拥无尽宝藏的山神土地，就连财神殿里满地爬的小童也都能给凡人财运。” 范围太大，无穷无尽。 小枇杷把张开的嘴合上，心道那大关山上大约是有个走了歪路的山神。 翎罗睨着她，指尖施法，把小枇杷乱糟糟的头发重新挽上去，这样利落，方便她跑来跑去。 “怎么着，你打算给熟人求点财运？” 小枇杷连连摇头：“不是呀，是我在人间时，从一个凡人口中听闻一个‘山神’，它却要收有缘人的婴孩做祭品才能给人财运……” 翎罗稍微正色一些，“这实在是个很严重的事。” 小枇杷还没体悟到这是个多么危害众生的事，就见翎罗公主从软榻上起身，身后曳地的裙摆极长，闪着细碎银光。 她将小枇杷夹在腋下带着就跑，只给锦竹仙子留下一句：“我去人间处理此事，晏珏要是来了你让他乖乖等着，不然我可不回来了。” 这话当然不用锦竹仙子带，因为翎罗还没过三途河，晏珏就追上来了。 他先是紧张极了地问翎罗要做什么，翎罗把夹着的小枇杷调整个姿势搂在怀里，很是坦然：“人间有一处灾祸，我去处理。” 晏珏放缓语气：“你伤势未愈，这种事交给手下人去做就好。” 手下人，小枇杷。 翎罗将小枇杷的下巴掐着给晏珏瞧：“手下人不中用，我还是亲自去才放心。” “也好，是该出去走走，”晏珏双眸一眨不眨地盯着翎罗，以及她怀里的小枇杷，语气越发轻，“我陪你一道去，好不好？” 翎罗毫不犹豫就拒绝了：“你乃地府鬼王，怎可随意离开地府？” 身份尊贵的夫妻俩争执，小枇杷大气不敢喘。 晏珏得不到翎罗的允许，神色阴郁，情绪止不住的焦躁。 他看着翎罗怀里埋着头装不存在的小枇杷，怎么看怎么碍眼，觉得她简直像自己妻子养的外室，现在翎罗宁可带着这个小精怪去人间也不愿意带着他。 看他憋着不说话，三途河的鬼却都不敢再惨叫，它们都感知到了阎罗王的狂躁和杀意，浓郁的黑暗从头顶压下来。 翎罗本也没抱可以出去的希望，这下见好就收，她松开手，手肘抵在小枇杷的肩膀，打了个哈欠：“突然很困，又不想去了。” “……”晏珏看着她，没说话。 黑暗褪去，又隐约能窥见青色的苍穹了。 翎罗冲他弯起嘴角，没有笑得很热烈，却勾得晏珏往前一步，“那我们回去吧……” 似乎自己也觉得自己太好哄了点，他又道：“我送你回宫，我那里还有些事要忙的。” 翎罗却道：“不急，有个事问你呢。” “？” “酆都的小孩鬼转世能查到记录吧？我找个小孩。” 晏珏警惕地看着翎罗，小枇杷惊讶抬头，忍不住轻轻喊了一声殿下。 他便知道这是为小树精问的了。 “鬼婴罪行少，转世轮得很快，”晏珏抬手召唤一只传讯乌鸦，离得最近的判官得令，迅速出现在三途河旁，“不过只要有生辰八字，都还能查。” 来的判官是个清瘦的小白脸，恭恭敬敬弯腰：“拜见阎罗王，五殿王妃。” 翎罗这才满意了，将小枇杷推出去：“继续玩儿去吧，我也乏了，下回再陪你去人间晒太阳。” 说完她就原路飞回去，晏珏自然紧跟其后。 小枇杷把手拢成小喇叭喊:“多谢殿下！” 煞神离开，三途河里的鬼又哭嚎起来，赶来的判官拢袖朝着小仙子福了福身，险些一头栽倒。 把小枇杷吓了一跳:“您没事吧？这是怎么了？” 判官站稳脚笑了笑，也挂着两个黑眼圈:“我等判官都是如此，终日待在各殿堂看折子，难免体虚。” 哦，这让小枇杷想到第四殿的女判官，她的黑眼圈比眼前这鬼还严重，不眠不休了几百年啊这是。 来的判官从属第六殿，名唤无暑，小枇杷带着他去找屠娇，按着她给出的出生年月翻看了转生记录，却发现那孩子未入酆都。 屠娇茫然又紧张：“什么意思？我女儿，我女儿她……” 事已至此，小枇杷便和盘托出，直言道：“小茹在你死后不久被亲爹抱走沉潭……李铁说她是死了，但是现在发现小茹的魂魄没来过酆都。” 未入酆都，不曾转生，却不见得还留存世间，也许被茫茫然晒为风尘，也许被其他强大存在一口吃下进补。 屠娇当场便痛哭出声：“怎会如此！那天杀的怎么忍心！不怕遭报应吗？” 没了无暑的事，他再拜了拜，回第六殿继续忙碌。 小枇杷被屠娇抱着大腿哭，她想着“山神”的存在，安慰屠娇：“其实，其实也不是全无希望，我再去人间一趟，看看她是否还有些许残魂……” 残魂也比什么都不剩了强，屠娇一个劲给小枇杷磕头，千恩万谢请她去人间，最不济，能给她找到女儿的一小节骨头也是好的。 小枇杷出了地府，仙术传送到大关山，却见灵犀躺在树杈子上啃一颗青苹果，同时瞧着下面的热闹。 “那是在干什么？”小枇杷坐在另一根树枝上，凝神看了一会，发现是四五个高矮胖瘦都有的男人举着棒槌木柴在打人。 群殴对象……竟然是个瘦小狼狈的女人！ 小枇杷当即就要跳下去救人，灵犀用仙术捆着她：“急急燥燥干什么？那些人不打完是不会罢休的。” “可是，可是她都快要被打死了啊！” 相比较小枇杷的急切，灵犀冷静多了：“你不知道，他们的目的就是要把她打个半死，最好回去养不好，直接撒手人寰。” 小枇杷以为她在讲恐怖故事：“为何？这女子所犯何事？” 灵犀在村里转悠个遍，摸得清清楚楚：“什么错也没有，就是嫁入夫家五年，只生下两个女儿。” “……”大月女子地位不低，但在极其偏远的地方还是重男轻女。 看来大关山就是其中一个。 小枇杷没动了，那女子被棍棒伺候，头破血流，在一群男人的拳打脚踢之下只能抱着自己哭，随着时间流逝，哭声也低微下去。 这时候跑出来个拿竹筐子的男人，从里面抓一些红枣花生桂圆之类的东西丢在男人们和那女子身上，喜气洋洋向他们道谢。 “……”小枇杷呼吸不畅。 灵犀吃完了苹果，看着那男人将自己被打得奄奄一息的妻子背走，地上只剩沾了血的干果，鸟雀虫蚁都不愿去吃。 随手将果核丢进泥土，灵犀解释：“这习俗叫拍喜，女子进门几年无所出，便叫上男人的朋友将其打成这样，说是沾了福气，就能生了。” 小枇杷：“不是生养两个女儿吗？” “不稀奇，凡人有些认为无子便无后，经过拍喜的女子要么残了，要么死了——死了就方便男方再娶。” 灵犀伸着懒腰，变成自己的样子晃了晃腿：“你猜我怎么知道？” 小枇杷猜不出来，灵犀便道：“就在方才，我在村里溜达，那男人的亲娘跑来问我定没定下人家，又说她儿子没媳妇——老毒妇，紧接着就催儿子打媳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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