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年温声笑笑,他语气温柔:“你该睡觉了。” 蔺绮下意识对这种带着命令式的言辞感到不满。 她想,明天就想个法子让你滚。 但当她抬头,看见青年那双泛着湖冰一般的,清冷干净的眼睛时,蔺绮忽然又觉得: 她可以忍一忍。 毕竟他的眼睛真得很漂亮。 ——让她想起青要山落雪的冬天。 *** 夜色深沉。 高楼之外,刺骨的冷风拍屋打瓦,洋洋洒洒的大雪落下来,空中清寒一片,冷气顺着窗檐漫进来。 但蔺绮并不觉得寒冷。 蔺浮玉送来了不少被褥和暖石,屋子里温暖如春。 蔺绮把自己埋在软乎乎的被褥里,阖着眼,意识昏沉。不知道为什么,她梦到了青要山。 梦里的青要山落了雪。 大雪封山,鸟兽藏迹,是个极寒冷的日子。 洞府的石门被掩上,室内却并不昏暗,清白的自然光顺着窗子打进来。 绒白的地毯上,摆着一些红彤彤的暖石。 暖石里,小小的姑娘坐在正中间,手里捧在一碗奇奇怪怪的汤,汤里放了一颗黄色的种子,带着一点淡淡的土腥味儿。 她似乎刚醒,迷迷糊糊的,一小卷黑发翘起来,她揉了揉眼睛,低下小脑袋,小口小口抿木碗里的汤。 那汤的味道极古怪,又甜又咸,还带着泥土和草药的苦涩气息。 但小蔺绮特别乖。 她一小口一小口,全部喝完了,还把种子也吃下去了。 姐姐总喜欢给她吃一些奇奇怪怪的东西,正常人的吃食却很少给她。 没办法,家里穷,姐姐能给她找到吃的,就已经很好了。 小蔺绮早早就明白了家里的艰辛。 她吃完了早饭,把碗放在石桌上,小小一只,坐在暖石中间,她等了一会儿,也没有等到姐姐,不开心,低着小脑袋生气。 霜白袖摆自眼前拂过。 小蔺绮重重哼了一声。 梦中的青年停下,轻轻笑了声,他手里抱着一卷书。 小蔺绮含糊,问:“你是不是忘记什么啦。” 青年垂下眼睫,眸光温和,看着她,嗓音温温沉沉,带着笑:“我忘记什么了。” 小蔺绮眨了眨眼睛,奶声奶气谴责道:“我还在这里呀。” “嗯。”青年略一颔首,眸中满是笑意。 “我还坐在这里,都没有人来抱我,难道要我飞出去吗!” 小蔺绮很生气,她都暗示得这么明显了,姐姐还是听不懂她的话,都不来抱她。 她仰头,气呼呼看着苍白漂亮的青年。 青年不为所动,又笑:“袖袖可以走出来。” 她气死了,声音脆生生的:“就要抱!” 娇气得要命。 青年很轻很轻地笑了一下。 他俯身,霜白袖摆垂散及地,把小小的姑娘拢在怀里,抱起来,对上小蔺绮湿漉漉的目光,他眉梢微弯,语气不轻不重:“怎么捡了你这么娇气的小孩儿。” 青年身上带着清苦的草药气息。 极浅极淡,像冷绿树林间,沾了碎雪的松霜。 *** 蔺绮昏昏沉沉的,有些恍惚,待清醒过来时,天光顺着窗子打进来。 霜雪天已然大亮。 蔺绮起身下床,随意披了件鲜红的披衣。 她晨起时喜欢喝杯甜茶,正要去煮,就发现木桌上,放着一壶花茶。 指尖触上壶壁,还是温热的。 她倒了一杯,咽入喉中。 茶水带着点淡淡的梨花的清香,似乎又加了花蜜,喝起来有点清爽的甘甜。 蔺绮有些茫然。 她觉得阿稚今天周到得有些过分了。 乌黑长发散落而下,她眉眼间尚带睡意,打开门出去,高楼里很安静。 她轻轻拈了拈指尖,觉得有点奇怪,下楼去寻阿稚。 然后,她就在一间落满了灰的厨房门口,看见了极神奇的一幕。 厨房里陈设极简单,只有两个灶台,和一堆柴火。 似乎已经被打扫干净了。 苍白漂亮的青年立于灶台边,他披着一件黑色长袍,微微垂首,手上沾了些白色的面粉。 他神色温和,垂眸看着小道童,眉梢带着点笑意。 阿稚双手拿着一篮子白萝卜,高高举起递给他。 而雪白的幼虎,现下正坐在灶台边,粉白爪爪早已黑得不成样子,它还在一下一下往里面添柴,爪爪握着柴火,它玩儿得不亦乐乎。 蔺绮立在门口,很茫然。 这时候,虎崽崽注意到她,飞快跑出来。 幼虎蹿到蔺绮面前,挥起爪爪,指了指灶台边的青年,很激动:“呼噜呼噜!” 坏女人,那个人做饭特别好吃,你要留下他! “嗯?” 蔺绮听不懂这虎崽子的话,轻轻嗯了一声,尾音上勾,带着点疑问。 阿稚跟过来,悄悄给她翻译。 乌黑长睫覆下,蔺绮淡淡道:“但他只是借住。” “呼噜!呼噜呼噜!”幼虎上蹿下跳,软软的爪子拍了拍蔺绮的衣摆,它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呼噜——” 你笨啊!大小姐不是都有禁脔吗!你可以把他收作禁脔啊!这样,他既能给我们做饭,我们还不用给他工钱! 蔺绮下意识去看阿稚,想知道幼虎在发什么疯,一抬眼,正对上青年清冷诧异的目光。
第12章 蔺绮觉得这目光特别奇怪。 温和,错愕,还带着一点不敢置信。 好像听见了什么大逆不道的话。 “怎么了。” 她长睫微垂,轻轻开口。 大概是还没睡醒的缘故,蔺绮语气闷闷的,带着点湿漉漉的潮意:“它说了什么。” 阿稚不知道该怎么翻译,他耳尖红红的:“大、大小姐……” “没什么。”斯斯文文的声音。 那人看了幼虎一眼,拈了下指尖,他眉梢轻弯,温和道:“吃饭吧。” 蔺绮垂眸,去看幼虎,对上它无辜的目光。 她有些奇怪,微微皱起眉毛,捏了捏幼虎的下巴,眸光冷漠,以示警告。 阿稚早在听见青年说吃饭的时候,就已经巴巴跑去摆碗筷了。 蔺绮很不开心。 这到底是她的仙童,还是那个人的仙童。 为什么要听陌生人的话。 蔺绮走到桌边坐下,长睫覆下,有些烦闷,阿稚吧嗒吧嗒跑过来,端来一碟碟吃食。 她单手撑着下巴,目光散漫,看着阿稚:“你为什么那么听他的话。” 语气中显而易见带着些不满。 但她说完,又发现自己在听见那人说话的时候,就已经走到桌子边,乖乖巧巧等吃饭了。 “……” 大小姐更气了。 她觉得自己多半是还没睡醒。 漂亮的少女垂首,手里捏着木箸的中间,一下一下戳着碟中的黑糯米糕,半阖着眼睛,唇抿得像一条直线,看起来很郁闷。 容涯被她刚醒时,有气没地撒的小模样逗笑了。 他推过去一碗莲子粥,将她眼前那一碟子黑糯米糕解救出来,语气清温,笑道:“先吃些粥,用的是今早新摘的莲子,很新鲜。” 蔺绮刚想反问,霜雪天里是冬天,霜雪天外是秋天,哪来的新鲜莲子,你是不是把我当小孩儿哄,又忽然想起这是仙门,没什么是拿不到的,沉默了。 她低下头,拈起木勺,喝了一口莲子粥。 粥熬得很稠,还是温热的,顺着舌尖流下去,胃里升起一股暖流,清甜醇香的浓粥在唇齿间流连,轻轻咬下一颗莲子,莲子的清香带着一点甜味儿瞬间迸发。 蔺绮享受地眯了眯眼睛,她单手撩起乌黑的长发,小口小口喝着粥,很认真。 她对好吃的食物向来报以最高的敬意,连带着看容涯也顺眼起来。 蔺绮想: 这个危险的陌生人,不仅眼睛很漂亮,做饭也很好吃。 还是有可取之处的。 她喝了一小碗粥,抬头,看见对面的青年安安静静的,垂眸轻敲桌案。 看在吃食的份儿上,她难得露出个真心且乖巧的笑:“仙使大人不吃吗?” “林。” 那人嗓音温沉,“林清听。” 容涯眉眼轻弯,说:“当不起姑娘这样称呼,直接称名字就好。” 蔺绮反应了一会儿,才发觉林清听是他的名字,她想了想,道:“岂敢直接称呼仙使大人的名字,不如,我还是称师兄吧。” “师兄。”她乖乖叫。 对面那人听见她叫师兄,似乎愣了愣,半晌,苍白指尖捏了捏眉骨,他很轻很轻地笑了一下,颔首应:“嗯。” 很多年前,他还会陪袖袖吃些东西,但自从三年前闭关,他已经许久不食五谷了。 如今看袖袖低着小脑袋,乖乖吃饭的模样,他难得生出些食欲。 他给自己盛了半碗粥,又把荷叶鸡、萝卜糕,和几碟小菜推到蔺绮面前。 霜雪天的雪总也不见停,窗外清寒一片,冷冽肃杀。 楼阁里,蔺绮认认真真吃饭,容涯安安静静看她吃饭。 阿稚仔仔细细,跟幼虎普及人类说话的礼仪,幼虎两只爪爪扒在桌子上,抱着木碗往嘴里倒,时不时点点虎头理他一下。 *** 有虎崽崽在,容涯做的吃食被吃得很干净。 容涯捏诀将桌上的碗筷都整理干净了,向蔺绮告辞。 他穿着霜白麻衣,披了件黑色的披衣,转身就出了楼阁,踏入霜雪天洋洋洒洒的大雪里。 雪白幼虎趴在雪地上,难过得虎头都耷拉下来。 “呼噜——” 大爷舍不得你,你就不能留下来做饭……呸。 你就不能留下来吗。 它蔫儿巴巴的,水汪汪的眼睛里满是渴望:“呼噜!” 大小姐也要你留下! 容涯拈了拈指尖,垂首轻轻咳嗽了声,笑:“假传圣旨可不好。” 冷白指尖轻轻捏了捏幼虎的耳朵,他语气温和:“我有点事去处理,你保护好她。” 话音落下,指尖一抹蓝光灌入幼虎的眼睛。 幼虎眼睛睁大,似乎听见了什么不可置信的话。 它怔怔盯着眼前斯文漂亮的青年,在蓝光灌入的瞬间,它感受到一股来自灵魂深处的战栗。 意识恍惚间,它似乎看见风雪之间,神明临世。 神明眉梢带笑,语气温和,话语却极霸道:“妖族少主,本尊以一成修为做交换,与君结生死契,令君常伴袖袖左右,为其生,为其死,终生效忠,永不叛离。” “如有不臣,即违天道。” 幼虎:“!!!” 它心跳如擂鼓,看着起身整理袖摆的漂亮青年,虎头都精神得抬起来了,青年对它轻轻笑了一下,转身离去,黧黑披衣消失在风雪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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