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午的阳光热烈至于刺目,一身着白底太阳纹道袍,玉冠束发的女子缓缓走上台来,她并未看卫渊一眼,径直走到那灵力充沛的却月刀边。 她伸出手来,那灵刀便落入她手中。 “蒋门主不必忧虑,您若归去,仙门总不至于没有别人在。” 林雪庚站在高台上,怔怔地瞧着这个熟悉又陌生之人,眸光震动。 她看着策玉一步步走上高台,坐在属于扶光宗的那一席之上。 这个名为“策玉”之人神色淡淡,周身灵力浩荡拒人于千里之外,冷静又高傲。明明是全然相同的容貌,可林雪庚却无法从中看到一点相似的灵魂。 “谢玉珠……”她喃喃说道,声音低不可闻。 蒋琸望向策玉师君,探究道:“师君灵力恢复了?此前在天上城,许多人曾见师君使用灵器……” “彼时我灵脉受损,危急关头当有轻重缓急,若为救人有何不可为?总比为一己之私,枉顾人命要好得多。” 策玉师君转头看向蒋琸,淡漠道:“你说呢,蒋门主?” 待蒋琸面色铁青,灵枢台上之事一桩桩直刺于他,他环顾四周之后,终于还是拂袖离席。 策玉的目光移到林雪庚身上,道:“愣着做什么?坐下吧。” 林雪庚身边便是那预留给万象之宗的一席。 闻言白云阙主眉头紧锁,道:“师君,林雪庚此人……” “太清坛会的许诺断没有收回的道理,如今叶悯微不在,然而她的魇兽听凭林雪庚命令,林雪庚便如叶悯微的魇兽,便也如叶悯微。” “坐下。” 策玉师君再说出这两个字时,林雪庚只觉得被一股强悍的灵力压着在席位上坐下,白鹿魇兽亦匍匐于她腿边。 那曾经属于谢玉珠,总是充满笑意和天真的眼睛里,只有一派波澜不惊。 林雪庚只觉这个人陌生得可怕。 周围议论声渐小,白云阙主朗声道:“太清坛会今年本该由扶光宗来主持。只是因为诸多大事接连发生,无暇举办轮换事宜。” “然而既然策玉师君归来,白云阙愿奉策玉师君之令。这太清坛会和大论道,自该一并交给策玉师君吧。” 这史上赫赫有名的大论道首日,逍遥门主被众仙门赶出道场,而闭关多年的策玉师君归来。 由此在策玉师君的主持下,开启为时十日的大论道。 这一日也发生了一件小事,微不足道,以至于无人记载,只有寥寥几人得知。 谢家六小姐忽染急病去世,这金枝玉叶的谢家幺女,江南首富的掌上明珠,才刚刚过了十八岁。
第122章 回还 大论道上各路仙门各抒己见, 激烈争辩,卫渊亦代表朝廷参与其中,终于在论道五日之后, 由策玉师君主导下做出定论。 太清坛会将收回持有灵器者为匪类的法令, 从此之后认可苍晶与灵器的存在。 而朝廷将设立御灵局, 仙门参与其中, 统管天下灵器流转及使用的制度及律法。 而仙门将建天下学宫,教授苍晶灵器铸造及使用之法,除修士及魇师之外,九州各地选贤举能,选得平民进入学宫学得灵器之术。 这天下学宫的第一任祭酒,将由林雪庚来担任。 冬夜天光暗淡, 山林里飘起小雪, 风声萧萧。林雪庚站在长廊之中, 手里拿着她的烟杆,周围飘渺的也不知是烟气还是她温热的呼吸。 白鹿便伏在她身边,安然无声。 一个白衣的身影从长廊尽头而来,她步履沉稳, 走过一盏盏灯笼之下, 衣衫上的金纹灼灼闪光,腰间玉佩摇曳。 如一尊玉像一般高贵又宁静。 长廊里响起声音,林雪庚低眸看着烟壶里升起的烟气, 淡淡发问。 “策玉师君为何要力保我坐上天下学宫祭酒之位?” 那白衣身影停下脚步, 一双深邃如万丈深潭的眼睛转过来,看向林雪庚。 “你本就是最合适的人选。” “为我能成为祭酒, 你甚至折损了许多扶光宗的利益来安抚白云阙。我并无根基,你让我坐在这个至关重要的位置上, 今后还不知道有多少明枪暗箭,腥风血雨。你保我一次,难道还能保我一辈子?” 烟雾缭绕之间,策玉平静道:“若你需要,我便是你的根基。以你的能力,很快就能站稳脚跟,不会需要我保你一辈子。” 林雪庚冷笑一声:“做我的根基?你与我很熟吗,素不相识之人……” “那孩子很了解你,她消失之前嘱咐过我,要我替她好好照顾你,作为你的师姐,她为不能保护你而遗憾。” 林雪庚攥紧了烟杆,她沉默一瞬,低声道:“说什么师姐……我原本有师父,还有同门,明知师父已经离去,她还一声不吭地丢下我……这算哪门子的照顾?” 策玉静静地端详林雪庚片刻,便转过头继续向前走去,却听身后传来林雪庚的一句话,声音不大却笃定。 “她若能回来,我就认她做师姐。” 策玉回过身去,长廊幽深,风雪呼啸,灯笼摇曳下的年轻姑娘双眸通红,倔强地盯着她,仿佛在向她索要另一个人的灵魂。 “她已经消失不见。我活过五百三十余年,她存在十八年,婴孩无知时减去三年,心智未全时又减六年,最终还能剩下多少?溪流汇入汪洋,如何辨别哪一滴水属于曾经的溪流?你要在东海中找浅溪之水吗?” 策玉平淡地说道:“你便当她已经死了吧。” 策玉转身前行,听得背后有铃铛与铜钱的声响,而后便一片宁静。那个姑娘仿佛沉默地融化在风雪里,不知要花上许多时间才能接受那条溪流的消亡。 那个姑娘这一生似乎都在不断地被丢下,在被迫离别之中度过。 策玉慢慢走过悬挂灯笼的长廊,行走在她阔别二十年的扶光宗之内,路过的弟子们纷纷行礼。 她仍然是受所有人敬仰的策玉师君,魇修失败之事,仿佛是一场梦境。 在长廊转角的尽头,却又看见一个等待她的身影,这身影熟悉又陌生。 策玉停下脚步,她问道:“卫大人深夜拜访,所为何事?” 卫渊一袭黑衣站在屋檐下,肩膀上落了些雪花,转过眼睛凝视她片刻,忽而笑起来。 “仙门将派人与御灵局和刑部一同修订与灵器相关的律法,策玉师君可有心仪的人选?”他仿佛闲谈般说道。 “这该是明日大论道上讨论之事。” “师君提前跟卫某说明想法,明日选人之时,卫某或可帮些忙。” 策玉望向卫渊的眼睛,他笑意深深仿佛这风雪之后的黑暗。 他深夜来此,似乎是想要暗示她从今之后可以合作之事,若她与卫渊同盟,在世上推行新的秩序自然少了许多阻碍。扶光宗与卫太师的位置,都将高枕无忧。 “我有条件。” “师君请讲。” 策玉师君望着卫渊的眼眸,平淡而缓慢地说道:“请卫大人舍修为,弃长生。” 如此骇人听闻的要求,她说得清晰而又不容置疑。 卫渊眼眸睁大,眼中的笑意褪去,雪光灯光皆浮在表面,内里只剩下深沉的一派黑色。 策玉继续说道:“仙门之人与寻常百姓寿数原本相差悬殊,您着迷于权力,还想要继续把持朝政多少年?你所想造就的人世,从今往后花费一生也已经足够。这人们生死长不过百年的俗世,该归还给百年之寿的普通人。” “此事并不容易,卫大人可以仔细考虑过,再来回答我。” 这个条件是一切合作的前提,策玉并不打算再多言,便准备离去。而卫渊竟突然笑出声来,他哈哈大笑肩膀颤动,仿佛在另一个人面前常有的样子。 “与你聊这些感觉真是奇怪。” 他笑容渐渐消失,眼眸里藏着些什么,他问道:“她有留什么话给我吗?” “没有。” “不可能。” 卫渊坦诚道:“我方才听见你同林雪庚说话,她既然对林雪庚有所交待,必然一视同仁,也会有留给我的话。” “你很了解那个孩子啊。” “不要说得像是她死了。” “有何分别呢,她的消失不是在你意料之中,如你所愿吗?你希望她对你说些什么?” 卫渊沉默不语,这初冬的第一场雪越下越大,在他身后的屋檐之外,飞扬成漫天雪白。 “你希望她爱你还是恨你,或者记住你吗?” 策玉淡淡道:“风雪大了,卫大人早些回去吧。” 她推门进入房间里,留下一句话在寒风中飘散。 “失去方觉贵重,吹烟化灰术果然很适合卫大人。像你这样的人,怎么配拥有好东西。” 这一场初冬之雪来势汹汹,如同告别又如同新生,飘散在九州大地上,直到大论道结束之日才渐渐停止。 温辞也在这场风雪中渐渐平静下来,有意收敛自己的力量。当夜晚他的魇术不再大肆破坏时,苏兆青与任唐终于松了一口气。 “这下不仅二十重梦境之后,整个梦墟都被您毁了一大半,也不知何时才能重新开放。” 苏兆青今夜又借了地狱阎罗的魇物,凶神恶煞地站在温辞床前。 任唐见过温辞失去控制时有多可怕,见苏兆青此时还敢揶揄温辞,不由得瞪了苏兆青一眼。 温辞坐在床边,胳膊搭在膝盖上,低着脊背和头,看不清神情。 “我会尽快恢复梦墟,之前的基础还在,用不了多少时间。因为我的缘故你们缺席了大论道,之后我会亲自去谈。” 温辞的声音沙哑却平静,倒叫任唐吃了一惊。 “八风塔现在情形如何?” “如今已经成一座空塔,其中所谓众生识海之物已经全部退去,消失无踪,找不到任何痕迹。”任唐答道。 温辞沉默片刻,说道:“好。” 苏兆青与任唐对视一眼,她说道:“巫先生,林雪庚给您寄了一封信。” 温辞伸出手去,苏兆青便把信放在他手中。他展开信从头到尾看了一遍,低声道:“玉珠……还是变回了策玉啊。” 仙门与朝廷共建天下学宫,而林雪庚将成为天下学宫第一任祭酒。 一切由叶悯微开始,却不会由她结束。缺了她和他,这世间依旧会携着他们遗留之物,永不停歇地前行,不可阻挡。 大论道结束,林雪庚得到空闲。她将要去往沧州卫渊的家乡,履行叶悯微交给她的任务——短暂复活八十多年前,瘟疫来临前那一城的百姓。 信中说这是叶悯微与卫渊间有关于放下仇恨的交易,是由温辞而生。如果温辞愿意,可以一并前往沧州。 温辞说道:“她真是把一切都安排好了。” 他轻笑一声,也不知是在笑什么,然后收起这封信,抬眸看向面前的任唐和苏兆青。他眼眸血红,神情却清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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