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独距离路遥最近,然身为神子的祂在诸神眼里根本不够看。 祂的手已经化掉一只,无形无色的屏障不可撼动。 不独跪在地上,以头抢地,血泪从殷红的眼里流淌下来。 姬非臣蹲在不独身边,试图安抚:“稚子,店主她……” 不独的脑海里响起那个人的声音—— “吃下我的肉,你会持有我的部分能力。不会很强,但也比大多数废物能打。我消亡之后,替我守在她的身边,永生永世。” 不独终于想起来母亲死后,祂还见过一次陆铭潇。 祂不仅得到了母亲的血,还吃了那个人的肉。 某种意义上来说,路不独确实是路遥和陆铭潇的孩子。 只是在陆铭潇的愿望被回应之后,不独的记忆也遭到不明篡改,以至于后来母亲从他的记忆里看到的过去,并不完全。 母亲出事的时候,陆铭潇正被一群杂魔追杀。 等他摆脱杂魔赶到母亲身边,半身残缺,神骨缺失,又看到母亲的残肢,几乎瞬间疯魔。 后来便是祂倾尽所有祈愿,保留最后一丝意识守在千门山的地殿,只为护住母亲最后那丝魂光。 只有这丝魂光重新回到母亲的身体里,母亲才会变回陆铭潇记忆里的那个人。 他嘱咐祂:守护她,生生世世。 不独甩开姬非臣,抓起血刃站起来。 不够,祂还不够强。 根本没办法保护母亲。 不独遥望路遥的背影,仰头将血刃吞下,无视周围的异样眼神,祂必须立刻变强。 血刃其实就是母亲的血,不独莫名察觉母亲的血带有的力量比弑神的肉还要强。 这一点在祂吞下血刃后立刻得到验证。 陨石和雷霆距离路遥仅数米之遥,席卷着滚烫的岩浆和雷电,两位主神的全力一击,母亲接不住! 不独来不及多想,手臂化作刀刃,用力朝着虚空挥下,脑中回想着陆铭潇最后的嘱托,原本无论如何都无法撼动的无形屏障轰然碎裂。 不独飞身跃起,朝着监神山跑去。 雷霆先至,陨石紧随其后,不独感觉来不及,手却先于意识,伸出去的瞬间化作磅礴冰山,几乎要完全遮住路遥。 斜刺里伸来一只漂亮的手,提溜住不独的衣领,将小孩往腰间一夹。 不独不防被拎个正着,神力溃散,冰山还未凝实瞬间消失,祂气得快要疯掉,激烈挣扎起来。 远处路遥低头行路,不躲不避,微风轻拂,缠绕着细微电光的雷霆即将碰触到路遥的发丝,蛰伏的暗影化成数以万计的柔韧丝线,顷刻间绞碎雷霆,并不停息,直指上空的陨石。 数十颗巨大的陨石瞬间被粉碎,碎石四溅,好半晌却不见有砂石落地,吓得蹲藏起来的凡灵懵然抬头。 陨石碎片已经被暗影吞吃掉,路遥正嫌烦,驱使暗影绞碎禁锢她四肢和脖颈的金色刺棘。 披着华裘的命运女神弯腰放下不独,那双常年疲惫厌世的眼里满是兴味,缓声劝慰:“正是关键时刻,你可别去捣乱。” 命运女神身旁,站着一具身着破旧甲胄的骷髅。 逐繁未料路遥的神力已如此可怖,深感棘手,又朝两位大主神进言:“两位既然来了,还请尽快阻止邪道登神山。” 巨大的轰隆声仿佛从遥远的过去传来,轰隆轰隆像是要把天捅破,比金越降下的那道雷霆恐怖得多。 众人看见荆棘小道高处火山喷发,岩浆喷涌,店主却视若无物,无所畏惧地继续朝高处攀登。 魔神摆手:“这事儿本神可管不了。” 命运女神按住还想往神山跑的不独,淡淡道:“因果循环,你看!那个破掉的圆马上就要重新相连,世间多一位监神也没什么不好。” 逐繁气恼二神的态度,却碍于这两位神职特殊,无法发作,转而道:“怎么不见深渊女神?” 命运女神神色有些奇怪:“深渊女神已陨落六千年,至高神殿竟没收到消息?” 逐繁惊讶抬头:“什么?不可能!” 魔神仍旧看着登神山的路遥,一副事不关己的语气:“不急,马上就有新的女神即位。” 逐繁抬头朝路遥看去,反复否定:“不可能!!!怎么会是她?她不是想要监神之位,又如何能以深渊临世?” 命运女神拨弄腰间挂绳上的骰子,兴致勃勃:“本神瞧你刚才对路遥吆五喝六挺有底气,怎么什么都不知道?” 逐繁悚然扭头,无珠之目盯住命运女神:“敢问上神知道什么?” 命运女神抬手一挥,以金线汇聚而成的命运之河显现在众生眼前。 女神随手捞起一条金线,就有一段过往被起出。 数十年前,孤独厌世的弑神赦天从一场车祸中救下濒死的人类女孩。 因弑神能力特殊,被祂强行挽留在世间的女孩死后不入轮回,且将化作深渊的一部分。 这是后来一切的起点。 * 命运女神随手将那一根金线丢回河里,又随手掬了一把起来,指尖翻动,赦天和人族女孩相伴十年的过往如幻灯片,哗啦哗啦翻过。 直到命运女神找到最关键的那一缕金线,时间、地点转换,又回到众人前不久从星瓶里看到的那座巍峨雪山。 千门山上,自知时日无多的女孩向神明祈愿,却遭到神明恶毒的讽刺。 神说:“区区人类,也敢舔着脸祈求与神魔结缘。 “你可知你祈愿的那怪物是最下等的魔,暴戾凶恶,世所不容。至高之神予他没有尽头的生命,可凡是他所爱所愿,必在他眼前凋零逝去。 “神魔无心,他不爱你。只有愚驽又贪枉的人族才总是祈望情情爱爱。 “本神为何要替他解开诅咒?那样的魔种,就该被放逐到时间尽头,化作尘埃,无声无息地消亡。” 若只是如此,身为弱小人族的女孩除了忍气吞声,倒也别无他法。 神却好像想到什么有趣的事情。 祂缓缓变了神色,微微俯身下去,朝女生招手。 女生并未上前,不动声色地后退。 神明想置人于死地,凡人绝不是对手。 那时的路遥察觉到神的恶意,试图逃脱,还未彻底转身,胸腔已被拳头粗的冰锥刺穿。 神明漠然地走过来,停在路遥身前,等待她彻底消去声息。 祂等啊等,五分钟过去,鲜艳的血染红她身下大片洁白的雪,她吃力地喘息着,背过身狼狈地朝前爬行。 居然没死。 神明有些疑惑。 大概杀了路遥五次,神明恶劣地笑起来:“竟是杀不死的怪物,倒还有点意思。” 祂像是找到有趣的玩具,拖着路遥回到神殿。 就在不独绞杀怪物的那座地殿里,路遥不断被杀死,又吊着一口气复活,狼狈惊恐地逃亡,却永远逃不掉。 地殿的岩壁、地板、天花板处处都有她的血迹,也有她痛苦挣扎留下的痕迹。 被穿心而死、被冻死、被巨石砸死、被扔至高空又重重坠落、被野兽撕扯啃食、溺亡在血池之中…… 路遥困在神明的神域里,神志清醒地被虐杀了九万多次。 她的肉体在第三十九次死亡时散落满地,再也无法复原。 路遥惊恐地发现即便失去身体,她的意识还被强留在地殿深处,无法往生,无法消散。 更加绝望的是没有身体,不知为何只剩下意识留存世间的她也没有被放过。 神明用更加残忍的方式不断破坏她的精神,使她崩溃发疯,再毫不犹豫将她的一切否定碾碎。 路遥即将第九万零九百九十九次被恶神碾碎灵魂时,地上杂乱的血迹终于汇成巨大、繁复而古怪的图案,数以万计的深渊暗影自集满怨气和恨意的残血中诞生,又被妥当裁剪成均匀柔韧的细丝线,隐匿在阴影之中,直到找到机会轰然刺穿被杀戮刺激得已近疯魔的神明,瞬间就将其碾作尘埃。 路遥最后的意识里只剩下一个念头:既然神明对你我皆无怜悯之心,那往后的岁岁年年,无尽时间,我来做你的神明。世间众生,我只听你一人祈愿。 路遥躺在冰凉的雪地里,思来想去,努力保持清醒:你不爱说话,又冷冰冰的,哎,我得给你找个爱说话的朋友。主动交朋友对你来说难度有点大,新朋友就叫圆梦吧,不用太聪明,爱说话就行。 路遥缓慢地思考着,花了很长时间才捏出“圆梦”的雏形。 她感觉费了好大的劲,越来越疲惫。 直到眼前轰然黑暗,四周陷入永夜,她还在呢喃:小圆记得跟着他,多跟他说说话。陆铭潇没什么生活常识,你得多学习啊,他看不见我了,你尽可能陪他久一点吧。 愿你余生除我,再无遗憾。 *** 路遥再次恢复意识时忘记了很多事情,很快连自己为何存在都记不得了,只如游魂游荡在千门山…… 后来她在山上遇见一个跪在地上抱着一堆碎肉哭得很惨很惨的青年。 青年缺了一半身体,骨头也丢了几根,但是他一点都不在意,只顾抱着地上那堆臭烘烘的残肢哭得像个傻子。 她就没见过这么爱哭的人,好心蹲下去跟他打招呼,他也不理人。 路遥很烦。 自从发现了这个人,无论她跑到多远的地方,都能听见他的哭声。 他时而像小狗一样趴在地上哇哇大哭,时而像猫崽一样躺在地上小声啜泣。 无论从哪个角度看,都很像突然没了家的小动物。 怪可怜的。 路遥不知道青年的名字。 他真的很能哭。 不知道时间过去多久,路遥感觉青年快要死了。 他像个偷偷拿出所有压岁钱跑到游戏厅肆意挥霍的小朋友,带着孤注一掷的绝望—— “吾愿以神格为祭,削尽神骨,以吾之血肉为她重铸一具完好肉身。” “吾愿散尽神力灌养深渊,只求允她魂归人间。” “吾以深渊之子之名,号令深渊,生生世世庇佑她无病无灾,所愿皆成,脚下皆坦途。” 路遥那时就蹲在陆铭潇面前,低眸看见青年那头原本很漂亮的银发,失去光泽,凌乱不堪,形如枯草,一点都不好看。 她莫名看不顺眼,上手戳了戳。 和以前一样,触碰不到他。 路遥在他身边坐下来,手指虚虚停在他的脸侧,低声喃喃:“你很贪心啊,一口气提这么多要求。” 青年跪伏在雪地上,整张脸深埋在雪里,没有声息。 他没有死,只是像个没有魂灵的躯壳,固执地守着那堆碎肉,鲜亮的眼瞳一点一点失去光泽。 缺了半边的身体,内里黑乎乎一片,倒没有血流出来,就是显得尤为可怜。 路遥盯着青年这副好似赖皮的样子许久,缓缓站起来,弯腰拍了拍身上并不存在的雪粒,自言自语:“虽然不知道你在为谁祈愿,这副快心碎死了的样子实在难看。先说好,我也不是什么很闲的人,只是你动不动就哭,还非得让我听到,就很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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