霞音捂住他的嘴,眼泪盈在眼眶里,摇头:“我从来不后悔和你结为伴人。” 霞音和风芹的故事,解释起来也简单——族长之女爱上落魄旅人,不顾家中反对,执意结契离家。 身为族长之女,霞音自出生起就备受宠爱,族里和她年纪相仿的小人都很喜欢她。 待到成年,想与她结为伴人的人能从族长家门口排到领地外。 可霞音都不喜欢,直到遇见风芹——一个从霞光部落来的旅人,年长霞音十五岁。 霞音对风芹一见钟情。 大人类世界的小概率事件——风芹对霞音也并非无意。 尼特安小人的世界没有那么多衡量考虑,遇到一个合拍的人,就紧紧抓住。 他们互通心意,告知父母,背上行囊,离开部落。 霞音和风芹一直在旅途中,去过很多地方。 而今年,他们找到一个安稳的居所,准备安定下来。 他们觉得是时候了,遂前往神木部落。 不曾想在神木部落领地边界,遇见多年前的同族。 千浪,曾经向霞音提过想与她结契。 贝贝,霞音儿时的好友。 再次回想,霞音仍然觉得前几天的重逢尴尬至极。 而几天后,千浪和贝贝求得胎种,霞音和风芹被神殿拒绝。 离开神木部落,两拨人居然又顺路,一直到了旅店。 霞音的心情一直很差。 竹舟开着小火车满山谷溜达,转了一大圈,又在旅店门口接到结香夫妇、蝴蝶夫妇和阿黛夫妇。 绕着荆棘谷转了三圈,到了午饭时间,列车休班,客人陆续回到旅店。 结香看到霞音夫妇落在后面,邀请他们中午一起吃饭。 霞音拒绝之前,结香已经一把抱住她的手臂:“走嘛走嘛,人多热闹,吃饭才香。” 紫叶被迫落在后面,眼睛死死盯着结香抱住霞音的手臂。 风芹一脸莫名。 小人们结伴坐在青砖小楼客房一楼餐厅,午餐又是新菜品——咖喱猪排饭+酱腌洋姜片+白萝卜丝牛肉汤。 小郑花了大心思,微缩版猪排和米饭盛在药瓶盖儿大小的餐盘里,粘稠的土黄色咖喱浓汤淋在炸得酥香脆嫩的猪排和雪白的大米饭上,浓烈的香辛料气味混合若有似无的椰奶香,满屋飘香。 风芹望着餐盘里的食物,迟迟未动。 作为一个出身霞光部落的美食家,这些年风芹无数次凭借精湛的厨艺得到霞音的崇拜和爱意。 昨晚的晚餐和今天的早餐都还不错,但眼前这土黄色的食物,实在勾不起他的食欲。 坐在对面的桔梗已经炫完一盘,两颊被米饭撑得鼓起,含糊不清地喊:“再来一胖!” 察觉到风芹略带嫌弃的视线,桔梗示意他:“快吃,好吃的!” 风芹身边的霞音也放下盘子,喊道:“再来一盘!” “……”风芹慢吞吞拿起小木勺,舀起沾了浓汤的米饭塞进嘴里,然后怔住。 半晌,风芹若无其事地开始咀嚼,缓缓抬起眼皮,对上桔梗格外兴奋的眼神。 风芹:“……” 桔梗明显不打算放过他:“好吃吗?” 风芹移开视线,“……还行。” 桔梗拉扯蝴蝶,凑到她耳边,用大家都能听见的声音说话:“希望他一直这么嘴硬。” 蝴蝶扫一眼风芹,用手肘轻戳桔梗:“他嘴角有粒饭。” 风芹握住木勺的手猛地收紧:“……” …… 快乐的午餐时间很快过去,下午天色不好,乌云堆积在一起,有种暴雨将至的压抑感。 路遥坐在另一面窗台,调整温泉客房的零件。 清研和小郑也在研究设计缆车相关的部件,白露负责照看客人。 他们闲得很,三三两两坐在玫瑰花房一楼的台阶上,眯着眼睛打瞌睡。 白露劝他们回房间睡个午觉再起来玩儿,他们充耳不闻。 “轰隆——” 窗外忽然炸开一道雷,结香吓得立刻爬起来,扑倒在紫叶怀里。 小人们都吓得瑟缩成一团,蹲在台阶上像小土豆似的。 电闪雷鸣之后,急促的雨点砸落下来。 旅店的小门猛地从外面被推开,两个小人满身狼狈,高声呼救:“神殿骑士,请帮帮我们!”
第40章 第七间店 如同仰望神明。 神殿骑士? 路遥站在门口, 视线往玫瑰花房瞄。 紫叶还抱着结香,根本没有听见这边的声音。 雷声轰隆,刚想抬头的小人又缩成一团。 路遥蹲下去, 眼色微讶。 这两个小人是昨夜入住,今早办了退房的客人。 “请问发生什么事了?”路遥压低声音。 千浪和贝贝紧紧护着怀里的箱子, 对路遥的询问充耳不闻。 贝贝头发衣服湿透, 跪坐在地上,脸色仓皇:“神殿骑士,求你救救我们的孩子!” 路遥起身走到玫瑰花房,戳了紫叶一下:“来人是早上退房的客人, 找你帮忙。” 缩在台阶上的小人纷纷抬头,霞音最先站起来,快步走到窗台边缘, 探身朝外张望。 紫叶松开结香,安抚道:“我去看看。” 门口,看到紫叶的千浪和贝贝像抓住救命稻草一样,膝行上前, 紧紧攥住紫叶衣角。 贝贝把装有胎种的木箱托到紫叶跟前,声音沙哑:“神殿骑士, 求你, 救救他。” 千浪和贝贝早上退房后, 带着胎种继续朝黑岩部落的方向走。 只有尽快到家, 他们才能安心。 但行到半途, 贝贝发现胎种似乎不跳动了。 装胎种的木箱很特殊, 据说木料取自神木, 胎种的状态会通过箱壁传达给父母。 其实这一路行来, 他们的胎种都不太活泼, 有时候好半天才动一下。 贝贝一直以为这孩子性格内敛,还跟千浪说叨过。 而这日从早上出发开始,他们的胎种就再没有跳动。 贝贝一直留心检查胎种的状态。 正常情况下,盒壁摸着会有温度,但她越摸越觉得盒壁在变凉,后来只剩一点余温。 两人后知后觉,他们的胎种似乎出问题了。 但他们又不敢冒然打开木箱。 彼时,贝贝想起早上从旅店退房时,看到一对异族伴人,男方有一头浅金色短发,女方嘴角有两颗显眼的黑痣,还有一对毛茸茸的耳朵。 金色头发是神木部落的印记。 贝贝和千浪在神殿求胎种时,偶然听到门外两个骑士咬耳朵。 他们聊到几年前和异族伴人一起离开部落的神殿骑士,那个骑士的伴人似乎就来自落熊部落。 神殿骑士和紫叶的形象重合,贝贝和千叶当即返程。 这时候回神殿已经来不及,紫叶是他们唯一的希望。 门外雨声急促如鼓点,旅店里一片沉默。 千浪和贝贝格外排斥路遥,也忌惮店里的人类店员,不让他们靠近。 紫叶上前摸了摸木箱四周,脸色没有任何起伏,转身让他们带着胎箱上楼,在青砖小楼前的空地放下胎箱。 小人们都围了过来,鸢尾和竹舟从洗衣房抽了三条干净的浴巾,递给三人。 千浪和贝贝随意抓着浴巾,心神还在胎箱上。 紫叶接过浴巾仔细擦掉胎箱上的水汽,侧脸耳朵压下去,听不见任何颤动。 他抬头看向夫妇俩:“听不到声音,唯有开箱才能查看情况。” 胎箱与胎种相连,孩子出生前,非特殊情况,一般不可开箱。 而眼前就是最紧急的情况,紫叶怀疑这个胎种恐怕已经不行了。 但面对贝贝和千浪,他说不出口。 千浪和贝贝看向坐在料理台对面的大人类店员,眼里满是绝望。 他们不愿意在这里打开胎箱,被旁人看到就算了,这里还有那么多大人类。 路遥站起来,隔着料理台道:“竹舟帮他们开一间客房,紫叶带他们上去。” 吩咐完,她又转头看向三个人类店员:“下午放假,你们可以提前下班。” 店主的反应太快了,白露愣了一下才明白她的意思。 清研和小郑已经起身了。 他们惦记着缆车设计,不打算提前离开,跑到隔壁店铺蹭工位。 白露走到门口,看他们掉头往毛茸茸小店走,也抬脚跟了上去。 店里只剩下路遥和不独两个大人类,不独在冰屋睡午觉,路遥也往厨房走,准备回房间睡个久违的午觉。 紫叶叫住她:“店主。” 路遥侧身看过去,眼神询问:什么事? 紫叶嘴唇翕动两下,艰难地挤出声音:“那株月神花,能……能不能拿给我?” “好。”路遥低声应了,从玫瑰客房后面的玻璃花房拿出一只茶碗,递给紫叶。 去过神木部落的小人认出来,这是神殿附近才会生长的花,路遥怎么会有? 紫叶不知道路遥已经把月神花种下了,顾不得问,带着月神花和胎箱进了客房,一同进去的只有千浪和贝贝。 其他小人和路遥留在外面,枯等无聊,结香觉得没意思,拉住路遥的尾指,轻轻晃了晃:“你什么时候在玫瑰客房后面种了花?” 路遥:“刚种上。” 霞音盯着路遥看了一会儿,沉声问:“你怎么会有月神花?” 路遥:“偶然得到。” 霞音:“这种花只生长在神殿附近。” 路遥恍然:“难怪前两日紫叶也问我。我没有撒谎,这株月神花确实是偶然得来。” 气氛莫名紧张起来,霞音似乎有些气不顺。 结香:“你还在花房里种了什么?” 路遥:“没什么,我订的花苗还没到,月神花之外,也就还有几株菖蒲。” 发呆、出神、生气、无聊的小人瞬间全部看向路遥,眼睛瞪得像小铃铛。 结香一字一句的问:“你、说、还、有、什、么?” 路遥平静地重复:“菖蒲。” 这时四楼的客房门打开,悲痛沙哑的哭声从楼上传下来。 紫叶走出来,对上路遥的视线,摇了摇头,喃喃道:“胎衣发白,没有胎音,喂了月神花露也没有用。” 胎种已经死了。 楼下的小人听见哭声,就知道了结果,无措又茫然。 突然,客房的门被搡得猛地一响,千浪跑出来,趴在围栏上,如恶鬼一般瞪着路遥:“是你!一定是你!我们的胎种在路上一直没有问题,在旅店住了一晚才会这样!” “都怪我,不该听信那两个神木部落的人。不来荆棘谷,不相信大人类,不住旅店,我们的胎种不会出问题。”千浪失魂落魄,丧失理智。 贝贝听到伴人的声音,跑出房间,站在走廊上开始责骂路遥。 旅店瞬间变得像一个窒闷压抑的铁盒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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