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真是足够厚颜无耻。 女萝也笑,她直接松开握着剑的手,呈现出一种极为放松的状态,若是同伴们在,恐怕都要不敢相认。 ——现在她看起来像个恶作剧后看着别人遭殃,站在一旁拍手大笑的坏小孩。
第189章 “怪不得世间的男人总爱将尊卑礼数, 阴阳伦理挂在嘴边,兴许这便是越缺乏什么,便越渴求什么吧。就像你口口声声自称为父,实际上真要论辈分, 说不定是我的重孙子呢。” 女萝莞尔:“骗骗自己得了, 就别想着将所有人都骗过去了, 小偷就是小偷,哪怕翻了身,依旧是卑劣无耻的小偷。” “我想你一定很害怕吧,这么多年来,连自己是谁,为何来到此世都分不清楚, 其实你修不了佛, 悟不得道, 数千年的寿命,委实是全都活到了狗身上, 这世间之理参悟起来哪有这样麻烦。那无边苦海中的血泪,若是没了男人,怕早已填为平地。” “连这样普通的真相都成了你的迷障, 你还追寻什么自我, 求知什么命运?” 父神还是用宽容的目光注视女萝,以为她在胡言乱语,笑问道:“阿萝,你是将吾当成谁了呢?” 女萝并未解释,反问道:“我说错了吗?你难道不怕?” 父神:“吾何怕之有?” 女萝便说:“你创造我时, 世间有山有海,更有萝草所依附的巨树。你大可搬山填海以塑吾身, 然而在这世间万物中,你惟独选了我这根随风凋零毫无主见的萝草,你还说你不怕?” 说话间,她竟一反先前对父神的忌惮,缓步上前,步步逼近:“你不敢选有灵智的生物,甚至不敢选一棵大树,你只选中我这株弱小的萝草,你在怕什么?是像凡人一样怕鬼吗?” 女萝说的鬼,自然不是人死后的产物,而是上古时期凌驾于神之上的存在。 这话不知是否戳中了父神的痛处,他竟破天荒拉了下唇角,那种让人看了恨得牙痒痒的慈爱笑容忽地变得虚伪起来,他反问女萝:“哦?那你倒是说说,吾怕一株萝草作甚?” 也许父神自己都没有意识到,当他游刃有余地同女萝讲话,将自己置于高处俯瞰她时,会用一些轻松的自称,比如“我”;然而他一旦察觉到她的不逊,她的危险,她对他潜在的,不可避免的威胁,他就会自称“吾”。 女萝脑海里慢慢浮现出四个大字:色厉内荏。 父神不像他表现得这样坚不可摧,只不过是她还没有找到问题的正确答案。 “那谁知道呢。” 女萝同样笑着回应,两人同时踱步,一个向左,一个往右,形成了一整个圆。她们的步伐踩踏于后土之上,视线对上彼此,都显得无懈可击,宛如正在棋盘上厮杀的将相,谁更沉得住气,谁就能获得胜利。 “不过我挺会猜的,你不如听听看呢?” 父神笑言:“那吾就洗耳恭听了。” 两人的步伐不紧不慢,中间始终保持着一段距离,女萝逐渐适应了特殊环境,她开始对那群低头俯视自己的神们视而不见,避免被这些专注古怪的视线干扰思绪:“上古时期,女鬼神们应运天时而生,她们与应龙为伴,拥有极为强大的力量。” 父神问:“那么如此强大的女鬼神们,她们如今,又身在何处呢?” 明明是一张堪称美丽的脸,又有着超凡脱俗的气质,女萝却只从中看出了“小人得志”。 鬼神陨落,父神得势,并重神抑鬼,这已是毋庸置疑的事。身为小偷,父神对此毫不心虚,甚至于他认可和赞美自己的行为,以父神的名义取而代之,彻底抹杀母神的存在,这是值得骄傲的功绩。 女萝不认为区区几句轻描淡写的话就能令父神发怒,对于父神的问题,她没有回答,选择跟随敌人的话语走是一件很危险的事情,于是她反问道:“是吗,你确定你偷走的是全部吗?” 这句话有用! 女萝注意到父神的眼角微微内缩,她趁热打铁:“我想必然不是,如果是,你就不必在我身上花这样多的心思了。” 人主也好,魔尊也罢,天帝神君不过是父神的棋子,他从不是世俗意义上的好父亲,没有所谓的舐犊情深。 无字天书曾给出女萝身为此四人情根的答案,四条情根缠绕一株女萝,将她生生世世绑死在情爱之中,而此四人要在女萝最爱他们之时将她杀死,以此来窃取她的力量。 什么东西是女萝有,而男人们没有的? 生息。 所以成功杀了她的人,诸如太玄阿净煞之流,皆身居高位,能操控无数附庸,这力量难道是来自他们本身的吗?如此凌驾于同类之上,他们靠得根本不是己身的能力,而是自女萝身上窃取的生息! 男人无法感悟生息,所以只能偷取、嫁接,凡人如此,神魔如此,父神想必亦如此! 女萝的四位“夫君”,能力地位从高到低,这表明他们从她身上偷走的力量越来越少,假如休明涉当初成功杀死女萝,想必今日父神也不会在此说些父亲爱你的花言巧语。 女萝抓住了那一线生机,自休明涉手中死里逃生,命运的齿轮开始不再按照父神编排的故事行进,所以她为上天所厌弃,为宿命所排斥,但被父神所掌控的天道与宿命,本身就是虚伪又空虚的! 女萝所抗争的,正是俗世加诸于她身上的所谓命运。 电光火石间想明白的这一点,令女萝浑身一轻,无形中的枷锁尽数消散,希夷之地的记忆在她脑海中盘旋,无意间,女萝再次与神君对视,他的目光平静、漠然,已经淡去的第一世如走马灯般浮现。 也许她知道父神真正想要的什么了! 女萝按捺住狂跳的心脏,不令喜怒形于色。 男修必然要经历的元婴,阿净煞魔种所藏匿之处,在她尸身上“生育”少乌的太玄——这些男人在渴望什么,父神就在渴望什么。 他想要的绝不止是生息,因为他高于天道,连他创造出的“男儿”们都通过窃取得到了生息,父神所拥有的必然比他们更多更强,惟独生育之能,便是他偷抢千百万次,也难以如愿。 男人对应的是女人,男仙男神对应的是曾经如日中天的女鬼女神,父神绝不是一时兴起才选了女萝,他如果想要得到不属于自己的东西,从对照关系来看,必然只有母神才能满足他的贪婪。 女萝不能确定自己究竟与母神存在着怎样的联系,但母神是女人,她是女人,这就够了。 女萝:“你选我这株萝草,又用四条情根将我困住,莫非是害怕母神的意志再度复苏?” 她笑得眸如弯月,透着愉悦的气息:“所以我说你害怕,你果然是很害怕。” 畏惧于女人所独有的创生能力,又止不住贪念地觊觎女人的创生能力,女萝简直不敢想象,自鬼神陨落的这数万万年,自上古至今,父神是不是每分每秒都无法入睡? 他通过盗窃与抢夺获得了一切,却时时刻刻难以忘怀鬼神们从前的强大英姿,他害怕,他不安,他迫切地想要掠夺得更加彻底,然而世间之事便是如此机缘巧合,人定胜天,天算反倒不如人算了。 没有任何神,能阻挡一颗反抗之心。 父神的脸彻底冷了下来,他轻声命令女萝:“闭上你的嘴。” 女萝啊了一声:“抱歉,这个我想我做不到。” 父神一挥袍袖,众神顿时怒吼,声音如崩山河,震耳欲聋,女萝不得不抬手捂住耳朵,其中神君更是一掌向她击来,女萝身形如电,那巨大的神之手掌已将一片土地拍得深不见底,人间一片山崩海裂,女萝避开后,表情略显不解。 是错觉,还是神的力量真的变弱了? 变弱的原因是由于父神对他们的无情屠戮,与随意复活吗?就像一面碎裂的镜子,虽仍可拼凑成圆,却总难掩裂痕,端起时要小心翼翼,才能避免二次破碎。 即便他们看起来依旧神秘而强悍,可女萝却感觉神君的速度变得缓慢了一些,力量也比先前更弱,是一种外强中干的“强”。 已经进入最后一层大境界的女萝幻化出藤剑,一剑劈开了神君的手掌。 明明是真正的神身,却能被非血藤状态下的藤剑劈开,且恢复速度也在减缓,神的确是变弱了! 女萝隐隐看见了希望的曙光,她厉声嘲笑父神道:“不过说了两句实话,你这便听不得了,从前卑躬屈膝跪在地上向女神们摇尾乞怜时,你又是如何忍得住的呢?” 字字诛心,这些话换旁人来说,对父神不一定有用,因着他知晓自己手眼大过天,蝼蚁在面前大放厥词,便能改变被车辙碾压踏过的命运么? 但女萝不同,女萝是真的能够拨乱反正,让他将吞下去的通通吐出来,还回去。 因此父神勃然大怒,那张属于寂雪的,总是酝酿着慈悲的面容,此时比最畸形的魔还要丑陋,不到眨眼的功夫,父神已至女萝身前,他竟恼恨到要亲自动手来消这心头之恨了。 比起能够创世的父神,女萝难以与他正面抗衡,她直接竖起藤茧抵挡,父神冷笑一声,弹指间便令藤茧裂开,然而定睛一瞧,女萝并不在藤茧中,而是早已逃了。 谁会傻呆呆的留在茧里?她只需那一瞬,便足以脱身了。 越是这样僵持,父神越是意识到自己跟女萝的差距。 这种差距令他不由自主地想起从前,那时他的确卑躬屈膝摇尾乞怜,父神对此不以为意,因为他是最后的赢家,可是被女萝嘲讽,便如同勾起了凡人才有的心魔,叫他口干舌燥,遍体生痒! 没关系,既然好生与她说话,她不识抬举,那他便换一种法子,总有让她臣服的时候。 父神抬手便能聚集世间所有的清灵之气,存活的修者们连口气还没来得及喘,身上的修为便如潮水般褪去,尽数落入父神手中。 空气中开始凝聚放射性的巨大光团,父神俨然已是怒极,横竖只要留一口气不叫她死绝了,他就能再一次将她打回原形! 不过一株软弱可欺,随风摇摆的萝草,竟真以为自己是母神的化身了,没有他赐予她的生命,她根本什么都不是! 女萝虽不了解父神的本领,但人总有趋利避害的本能,修仙界灵气再稀薄,将所有修者的修为尽数剥夺形成的攻击,想来也是绝不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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