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蛮被烈酒呛的咳嗽,沈阙捏住她的下巴,拍着她脸颊冷笑道:“我告诉你,我今日这样侮辱你,就是因为你是盛云廷的妹妹,你阿兄活的时候护不了你,死了,更护不了!” 阿蛮发丝也被烈酒打湿,浑身上下狼狈不堪,但看向沈阙的眼神,还是桀骜如火:“我阿兄活的时候,你连我一根手指都碰不了,你也只配在他死后欺负欺负我!” 沈阙大怒,一巴掌打到她脸上,阿蛮被打的伏倒在地,沈阙抽出随身佩剑:“贱人,我杀你这种贱籍,就跟杀一只斗鸡一样轻松,我今日就送你,去跟你那阿兄团聚。” 他佩剑朝阿蛮身上挥下,但忽听到一人愠怒之声:“住手!” - 来人身披黑色鹤氅,身如修竹,面色阴冷,正是察事厅少卿崔珣。 崔珣与李楹从崔氏墓园返回长安城,途经渭水之时,看到卢淮怒气冲冲而去,他不由往卢淮走的那边望去,却看到一众官员围坐在高台前,大概是在举行赏春宴,但主座一人,却在欺辱一个女子,李楹踮脚望着,她道:“那不是阿蛮吗?” 崔珣面色一变,他快步就往前走去,李楹也跟了上来,崔珣却忽想起什么,回头对李楹道:“你不要跟来。” 李楹愣了愣,脚步一滞,崔珣急急往踏春宴方向走去,出言阻止沈阙,沈阙嗤笑一声: “又来一个天威军的败将,哦,不,是降将。” 崔珣没有说话,只是神色愈发阴鹜,在场其余官员都面面相觑,一个个都准备起身溜走,沈阙他们惹不起,崔珣他们更惹不起。 但崔珣只淡淡道:“不许走。” 他神色平静,但这三个字却如同敕令般,让众人脚步不由停住,沈阙握着剑,也有些被他气势唬住,阿蛮趁机跌跌撞撞爬了起来,逃到崔珣身边,她捂着被掴的红肿的脸颊,神情复杂的看着崔珣,还未说话,崔珣就道:“你走。” 阿蛮怔住:“我……” “我说,你走。” 他自从三年前再见阿蛮之后,一直是任由阿蛮辱骂,声音从未这般恼怒过,阿蛮不由吓得怔了怔,她咬唇看了眼崔珣,然后拢紧衣襟,踉跄而去。 沈阙也生了气:“崔珣,你还真将自己当个人物了!” 他摇摇晃晃的提剑奔向崔珣,却忽然膝盖一痛,摔到了地上。 李楹手中,正燃着一团绿色鬼火,崔珣不让她来,但是她还是放心不下,于是跟了过来,沈阙费劲爬起,绿色鬼火又撞到他膝盖,他又摔倒在地,如此反复几次,沈阙摔到鼻青脸肿,再没力气爬起,他咬牙切齿:“崔珣……你这狗东西……” 崔珣并没有和他多费唇舌,只是拾起他落在地上的佩剑,他凝视着宝剑,宝剑寒光闪闪,是把削铁如泥的宝剑,但是剑身却连卷刃都没有,足以见得此剑并不常用。 崔珣轻笑一声,锋利剑尖,就抵住沈阙脖颈。 沈阙吓得酒醒了一半,在场众人也吓到鸦雀无声,沈阙嘴硬道:“崔珣,你敢杀我?” 崔珣握着剑,淡淡道:“日前我被夺官之时,你曾闯入我府中要杀我,你说你杀我,就跟杀死一只蚂蚁那么容易,如今我告诉你,我任察事厅少卿三年来,要杀你沈阙,也跟杀死一只蚂蚁那么容易,但是,我不杀你。” 沈阙讥笑:“哼,你不敢杀我。” 崔珣弯了弯嘴角,剑尖往前一寸,沈阙脖颈被划破,殷红鲜血流出,他顿时不敢作声,崔珣慢条斯理道:“你迟早会死,但不是现在。” 他环顾四周目瞪口呆的众人:“诸位痛恨沈阙,应该不亚于痛恨我崔珣,今日就当我崔珣做件好事,给这赏春宴,捧捧场了。” 说罢,他就扔了宝剑,大笑而去,过了半晌,沈阙家仆才敢扶起沈阙,沈阙目欲喷火,他望着在场诸位官员,众人都是想笑又不敢笑的表情,沈阙愤怒到牙齿咬到咯吱作响:“回府!回府!” - 沈阙一回府,就直奔家中卧房,他旋转书案上的一只梅瓶,卧房墙壁,顿时出现了一个密室。 沈阙不顾脖颈还在流血的伤口,他奔进密室,密室里,端坐着一个约莫五旬、没有胡须的男子。 沈阙提起他的衣领:“猫鬼呢?猫鬼呢?我让你杀了崔珣!杀了崔珣!” 那男子静静拂去沈阙的手:“猫鬼不是用来杀崔珣的。” 他上下打量着鼻青脸肿的沈阙,然后看向他膝盖处:“将军,有遇鬼。”
第044章 44 夜黑风高, 一只黑猫矫捷的窜上屋顶,它在屋檐上轻轻踱步行走着,屋顶上, 刚好有一只浑身雪白的暹罗猫,在趴着小憩,听到动静后, 暹罗猫警惕的睁开眼睛, 当看到黑猫时,暹罗猫微微弓起背, 毛发微微竖起,龇牙咧嘴的咆哮着,说时迟,那时快,黑猫一跃而起, 两只尖利前爪抠出暹罗猫湛蓝眼珠, 牙齿也咬上暹罗猫颈部, 暹罗猫发出一声凄惨叫声,然后骨碌碌滚下了屋檐。 屋里妇人听到动静,披衣出来一看,顿时吓得够呛:“狸奴!狸奴!” 暹罗猫仰躺在地上,睁着两只血窟窿,四肢惨叫着徒劳的往上抓着,不过须臾就断了气, 妇人不由抬头望去,屋檐上, 黑猫正嚼着死去暹罗猫的眼珠,幽幽碧眼悠然自得的看着妇人, 但妇人似乎没看见一般,而是转头茫然四处寻着凶手:“是谁杀了狸奴?谁?” 黑猫得意低吼一声,然后继续沿着屋檐,窜到另一家屋顶上。 - 崔府书房中,李楹正趴在案几上,做着什么,此时已经三更时分,她困的睡眼惺忪,但还是强撑着精神在案几上打磨着,约莫半个时辰后,她终于松了口气:“做好了。” 她话音刚落,忽然木门外传来敲门声,李楹唬了一跳:“谁?” 但她又觉得自己问题好笑,这崔府,除了崔珣,还有谁能看见她? 她于是起身,笑盈盈的去开门,月色下,崔珣站在外面,身如修竹,美如寒玉。 他道:“我听书房内有些动静,想着你应是还未休息。” “是没休息。”李楹落落大方道:“我正在做一样东西,准备送给你。” 崔珣愣了愣:“送我?” “嗯。”李楹带着他,来到书房内,只见书案上,摆着一只竹驽,驽臂中间,架着他的旧弓。 李楹拿起木驽,握住后尾曲柄旋转,旧弓弓弦就慢慢往后绷紧,扣动驽机,弓弦就往前弹去,李楹道:“有了这个木驽,你就可以再用你的旧弓了。” 她将木驽递到崔珣手中:“你试试。” 崔珣接过,她日前找他要旧弓,当时他还说,已经拉不动的弓,送她又何妨,她说,他会拉得动的。 崔珣心中,顿时说不出是什么感觉,他怔怔垂首看向手中竹驽:“原来你找我要旧弓,是为了将旧弓改造成竹驽。” 李楹不好意思挠了挠耳垂:“我是有点自作主张了,但是,我想着,与其将旧弓挂在你房中,让你看着伤神,还不如将它改造改造,让你可以用。” 她说着说着,又有些紧张:“我知道这把弓对你有很重要的意义,如果你不高兴的话,我可以将它改回来。” “不用改。”崔珣忽抬起头,微微一笑:“我很喜欢。” 这还是他第一次跟李楹说这种话,他说这话时,嘴角微微上扬,眼眸中欺霜赛雪般的冷淡也似有一丝消融,李楹怔住,她垂下头,又不好意思的挠着自己耳垂,想说什么,但却没有说出口,最后只是低头道:“对了,你这么晚来找我,是有什么事吗?” 崔珣颔首,李楹于是引他坐到书案前,乌檀书案上燃着一个铺着木炭的火炉,炭炉上则煮着一个白釉药罐,,李楹将白釉药罐端下,又从罐中舀出一碗深色药汤:“生姜甘草汤,孙思邈的方子,可以去寒。” 崔珣不由低头看了看身上裹紧的黑色鹤氅,他抿了抿唇,默默接过药汤,用玉汤匙舀了喝了口,药汤入口甘甜,直入心扉,崔珣饮下一口,道:“日间我与沈阙起了冲突,你这几日,务必要小心些。” “我?小心?”李楹疑惑:“可是又沈阙看不见我。” “他看不见,有人能看见。” “谁?”李楹试探问道:“你是想说……” 崔珣点了点头:“蒋良。”他顿了顿,又道:“还有他豢养的猫鬼。” 李楹想起那日猫鬼差点撕破她喉咙,她不由心有余悸:“但蒋良和沈阙又有什么关系呢?难道……” 崔珣颔首:“太后榆翟在尚衣局失窃,看守库房的女史畏罪身亡,此事定非蒋良一人之谋,一定另有身份高贵之人,我最怀疑的,便是沈阙。” 李楹忽想到什么:“我那日追踪裴观岳的时候,沈阙也在,他还说了一句很奇怪的话,他说,很快,他和裴观岳就不需要猜阿娘的心思了,他为什么不需要猜阿娘的心思?除非,他想用猫鬼谋害阿娘!” 崔珣拧眉沉思:“看来,便是沈阙了。” 他想的太过出神,也没有继续喝那碗生姜甘草汤了,书房中木窗没有关严实,夜间寒风从窗缝灌进,崔珣不由轻声咳嗽了声,李楹敲了敲书案,道:“想案子要紧,身体更要紧。” 崔珣轻笑了笑,他用玉汤匙舀着生姜甘草汤,一口接一口,青釉药碗很快见了底,李楹这才莞尔,她起身,关了木窗,然后回到乌檀书案前,道:“说吧,想到什么了?” 崔珣放下青釉药碗,道:“沈阙因沈国夫人之死怨恨太后,蒋良因晚香之死怨恨太后,但晚香之死,与沈国夫人,也脱不了关系。”他顿了顿,道:“若我猜的没错的话,蒋良不仅仅是要报复太后,还要报复沈国夫人唯一的儿子,他逃出宫后,蛰伏几十载,终于成功炼成猫鬼,于是便利用沈阙报仇心切,与他勾结一起谋害太后,成了,他可以继续用猫鬼报复沈阙,败了,他死不足惜,但沈阙也会被他拉下水,担上谋害太后的罪名,为他陪葬。” 李楹听的目瞪口呆:“蒋良好重的心机,难道沈阙没看出来吗?” “我想,沈阙已经疯了。”崔珣静静道:“明明知道母亲和姐姐是被太后所杀,但是却无法报复,只能仰仗着太后鼻息生存,他若昏昏噩噩倒好,偏偏此人心气甚高,所以他就算看出了蒋良意图,也会心甘情愿被他利用。” 李楹微微蹙起眉头:“那他接下来会怎么办?继续用猫鬼害阿娘吗?” 崔珣还没来得及回答,就忽感觉到一阵寒意,他拢紧鹤氅,咳嗽了两声,道:“如果顺利的话,一切可以于今晚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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