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筝只觉一阵血气冲上脑门,恨不得提剑劈了这里。 身后的江水珮突然喊道:“那是如茵姐姐!” 沿着她所指,流筝的目光落在窗前一尊玉女像上。 那尊雕像栩栩如生,容貌婉艳,眉眼似嗔似哀,怀里抱着一把琵琶临窗而坐,看她的口型,好像正在唱歌。 “危楼高百尺,手可摘星辰,不敢高声语,恐惊天上人……” 昨夜在双生台附近听见的歌声再次响起,忽近忽远地在楼中回荡。 江水珮十分激动:“这是如茵姐姐的声音,如茵姐姐还活着!” 流筝难以置信:“你说这尊雕像是苏茹茵?” 解了讳言咒的江水珮含泪点头:“我与如茵姐姐一同被从华裾楼里带到此处,她一直很照顾我,被变成玉塑的本该是我,她是替我受了罪……” 流筝试探着伸出手,摸了摸那尊雕像的脸。 看着像玉,触手却是温暖的,像人的皮肤。 那雕像眼中突然落下一滴泪,惊得流筝猛然后退一步。 一个令人胆寒作呕的猜测渐渐浮上心头,这些不是雕像,根本就是活人! 季应玄适时轻咳一声,提醒她道:“我听说凡间有一种邪术,可以将人变成玉塑,有锁龄驻颜的作用……” “冰肌玉骨。”流筝说。 她在太羲宫藏书阁的禁书里读到过这种邪术,眼前确实第一次实地见到。 将东山青玉、西海白玉、北地玄玉、南瘴赤玉按一定比例炼制成玉髓,加入令人迷神丧志的香灰,逼这些姑娘服用四十九天,就能将她们变成玉塑一样的雕像,并能随时按照施咒人的心意变回真人。 “她们变回真人时,是没有神志、任人驱使的傀儡,当她们变成玉塑,反而能记起遭遇过的所有事情。” 流筝的声音止不住地轻颤,她深深呼吸了一口气。 “变成玉塑,是为了防止她们逃跑,也是因为玉身不仅驻颜,且能更好地吸收天地精华、日月灵气,方便她们变回人身后供人淫乐,采阴补阳。” 江水珮痛哭出声,跪倒在流筝面前:“雁姑娘,你是有通天本事的神女,求你救救她,救救我们!” 流筝说:“要解开这种邪术,需要放干施咒人的血来浇洗这些玉塑。” 她提着剑,要折身回楼下去抓人,却被季应玄出声喊住。 “流筝,你要想清楚。” 他声音轻缓:“太羲宫与听危楼关系密切,你是太羲宫的大小姐,可以受听危楼之邀查清真相,却不好随意动手处置。何况此事涉及众多凡界女子,应当先报与凡界朝廷。” 流筝一愣,明白了他的意思。 她能凭借命剑为这些姑娘解一时之困,却也会得罪听危楼和向云郡郡守,等她离开此地前往掣雷城寻找哥哥,这些姑娘的下场恐会更加惨烈。 除非她将涉案之人全部杀干净,让太羲宫成为众矢之的。 她不能这样做。 但是叫她眼睁睁看着这些姑娘身受邪术的折磨,沦为供人淫乐采补的“白脚羊”,直到枯竭而亡,尸体被抛入暗无天日的隧道里慢慢腐烂,她也做不到。 流筝提着剑,环顾满室的玉女雕塑,心中悲愤哀恸。 她才刚刚祭出命剑,得到了太清剑骨的力量,马上又体会到了神力并非无所不能的绝望滋味。 她眼眶通红地望向季应玄,惶惑问道:“那我又该怎么办呢?” 季应玄心中有更合适的安排,需要与她从长计议,他正思索如何说服她,忽听楼梯外传来一阵匆匆的脚步声。 那人沿着楼梯追上来,紫衣翩然,宽袖荡荡,四目相对时,彼此眼中皆是震惊。 流筝缓缓落下手中剑:“祝哥哥……” 祝锦行脸色苍白:“流筝,你这是在做什么?快把剑收起来!” 流筝问他:“听危楼掳掠凡界女子采阴补阳,增进修为,却反诬这些姑娘是采阳补阴的邪修,这件事你知道吗?” “你说什么?” 祝锦行环顾四周,看见那十几尊玉女塑像,面上露出了震惊厌恶的神色。 他解释道:“我这些年一直在外游历,许久未曾来过听危楼高层,并不知晓竟然会发生这种事。但是你先把剑放下,有什么事咱们慢慢说。” 流筝问:“若我把剑放下,你是会助我为她们讨个公道,还是会与听危楼一起阻止我?” 此时祝伯高也跟随了上来,高声喝道:“锦行!别忘了你的身份!你还在等什么,赶快拿下她,与我一同向太羲宫讨个说法!” 祝锦行面现犹豫,捏在指间的金玉符篆隐隐发光。 流筝目不转睛地盯着他,她在等他决断。 祝锦行喉咙微动,对流筝道:“听危楼是符修正派,眼下出了这样的事,必然是有内情,我会查清真相再做决断,这件事急不得,但是流筝,濯尘兄被困在掣雷城里,性命有旦夕之危,你既然祭出了太清命剑,为何还不去救他?” 此话戳中了流筝的心事。 她最初答应找苏啼兰,本就是为了请祝伯高与她一起去掣雷城救哥哥,不料竟牵扯出这样深的真相。 她将信将疑地望着祝锦行:“你说你会查明真相,还她们一个公道?” 祝锦行答:“会。” “你会有恶必惩,不徇私情?” “会。” 流筝不知道该不该相信他。 论情义,祝锦行是除了父兄以外对她最好的男人,救她性命,教她画符,她很早以前就恋慕他,信任他。 可是论直觉,她心中总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忧虑。 “流筝,难道你连我也不肯信了吗?” 祝锦行试着上前一步,流筝猛然后退。 季应玄假装伤口疼得说不出话,实则兴致勃勃看着这两人拉扯纠缠,时不时在心里冷嗤一句:雁大小姐白白生了一双这样好看的眼睛,却原来是喘气用的。 祝锦行此刻怕是恨不得杀了她,她还当人家是情深意浓。 他本欲袖手作壁上观,突然若有所感地向西北方向望去,那是关押女囚的精舍所在的方向。 他留在那里的红莲传回消息,听危楼的人刚刚闯进了精舍,要将她们全部灭口。 无奈,季应玄轻咳一声。 “流筝,”他委婉提醒她,“不如就听这位祝公子所言,你先收起剑,去照看一下精舍里那些姑娘吧。” 流筝听懂了他的暗示,眼中泛起怒火与冷意:“他们竟敢!” 方才对祝锦行产生的一点动摇瞬间消失,她欲提剑去救,又怕这边的玉女塑像遭了听危楼毒手。 季应玄说:“你放心去,这边有我。” 流筝看着他刚刚止住血的伤重模样,又是担忧又是怀疑:“季公子,此事不可托大。” “你信不过他,难道也信不过我么?”季应玄温然一笑,“你放心去,我有家传护身阵法,绝不会叫听危楼的人动了这些玉塑一根手指头。” 直觉告诉雁流筝,季应玄没有骗她。 于是她提剑从窗口跳了下去,无色命剑应心而动,将她双脚托起,急速向精舍的方向飞去。 祝锦行望着她离开的方向,脸色寒冷如冰。 他转过头来将季应玄打量一番,只觉得是个颇有姿色的小白脸,竟看不出他有什么修为。 他试探着问道:“不知阁下仙门何处,师从何人?” 季应玄捂着胸前的伤口,气音孱弱:“我不修道,只是区区一介凡人。” “凡人?”祝锦行挑眉,“那你怎会与流筝同行,你与她是何关系?” 季应玄垂目轻轻扬起嘴角,那一笑似春风吹碧水,晓雾湿海棠,极为温柔缱绻。 “我么,”他轻咳一声,“自然是恋慕流筝,所以愿时时伴随她左右。” 祝锦行脑中“嗡”地一声。
第20章 决心 生为仙门公子, 祝锦行最讨厌的就是被挑衅。 何况流筝是他心仪的姑娘,是最适合联姻的对象, 怎能任由一个凡人出言染指。 他指间飞出两道符咒向季应玄袭去,不料符纸尚未靠近他身,一道红光闪过,两张符纸在空中被绞成了碎屑。 祝锦行不信邪,对涌进来的弟子说道:“去,把这些玉塑全都砸碎。” 子弟们抡出锤头就往玉女像身上砸,同样被重重弹开,飞摔在四周墙壁上,或滚下楼梯去, 死的死,伤的伤。 季应玄可不是雁流筝, 他与听危楼之间, 并没有需要注意分寸的情分。 他掩唇轻咳一声,一副孱弱不胜的模样:“家传薄技,见笑了。” 祝锦行看不透他的底细和修为, 一时竟不敢轻举妄动。 被派往精舍灭口的弟子负伤前来请援:“禀楼主, 公子,我等实在打不过太羲宫那位, 她要护送那些女囚到向云郡去,我们拦不住啊!” 祝伯高一听便急了:“绝不能叫她们跑了!锦行, 你得想办法拦住她,此事若是捅了出去,咱们一切都完了!” “爹, 你镇定些。” 祝锦行心中十分烦躁,他早几年前就规劝过祝伯高别再干这种损阴德的事, 偏偏他沉溺女色不可自拔,更舍不得这不劳而获的滋味。 他想了想,对报信的弟子说道:“去跟紧流筝,看她将那些女囚带到了哪里,随时来向我汇报。” 弟子领命离去,祝锦行又点了在场几个修为高的人:“你们在此看守,别让这个男人扛着玉塑像跑了。” 然后才对祝伯高说:“爹,咱们一同到三十三层看一眼。” 待他们走后,季应玄靠在墙角阖目休息。 他试着用心念驱动业火红莲,先看了眼流筝的情况,见她无恙,又转到掣雷城,联系上了正在城中巡逻的帘艮。 帘艮见业火莲花镜亮起,忙卸甲伏地叩首。 季应玄的声音冷冷透过莲花镜:“是谁把祝锦行放出城的?” “回莲主,是祝先生。” “他人呢?” “尚未找到,可能已经跑出城了。” “跑了?”季应玄轻嗤,“孤看你和祝仲远一样,都不想活了。” 帘艮只觉得头皮发麻,双脚发软,仿佛已经预见到了自己被投入业火的下场。 那祝仲远是莲主从凡界带到掣雷城的,平时帮忙料理城中的杂务,管束作乱的妖魔,十分兢兢业业,颇得莲主倚重,谁曾想他会突然发疯,放走犯人? 他小心翼翼说道:“祝先生留下了一张字条,说他不敢在掣雷城内杀人,将往凡界了却恩怨,倘能活着回来,必将向莲主负荆请罪。” 负荆请罪,又是这招。 “那就随他去送死好了,”季应玄声音冷淡,“暂将你的脑袋寄在脖子上,去为孤查一个人。”
言情小说网:www.bgnovel.com免费全本完结小说在线阅读!记得收藏并分享哦!
82 首页 上一页 18 19 20 21 22 23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