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筝道了声谢,当即御剑向南面追去。 听危楼向南不远是云白山,是流筝曾经为季应玄取得万年灵参的地方,此地因曾受红莲灵力影响,致使灵参一族化为精怪,如今蓊郁的山林中仍然灵力充沛,是个隐蔽气息、修养重伤的好地方。 森林深处,绿浓如墨,却衬得红衣愈红,仿佛坠落林间的凤鸟赤羽,依然燃烧着灼眼的烈火。 “莲主大人,小心脚下,请这边走。” 佝偻的老灵参族长怪拄着一条参须做成的拐杖为季应玄领路:“前面穿过瀑布就是秘境了,请莲主放心,此地十分隐蔽,莲生真君每年都要来取我许多灵参子孙用作修炼的药材,却也从来没发现过这里。莲主消灭了那邪道的真君,是救了我们灵参一族成千上万的性命,此大恩大德,无以为报,我一定会让子孙们好好照料大人,招待大人……” 老族长说话又慢又啰嗦,季应玄忽然抬手,示意他噤声。 身后追来一枚红莲花瓣,停在季应玄面前急切地跳了跳,将流筝向祝仲远逼问他下落的一幕展现在他面前。 “果然……连仲远如今也偏帮她了。” 为了拖住流筝,他先后安排了墨家兄妹、帘艮、祝仲远,结果他们一个个都背叛了他,投向流筝。 季应玄垂目苦笑一瞬,说:“也是件好事,我离开后,也不怕她再受人欺负。” 老灵参知道他们这些大人物最恨背叛,连忙擎着胡须发誓:“当初就是她把我从土里拔出来,还要拿我当药材,莲主放心,我们灵参一族是决不会为了这小妮子背叛莲主的,否则就叫我们——” 季应玄打断他的话:“快走吧,别被追上了。” 二人穿过高崖瀑布,发现瀑布后有条一人多高的隧道,沿着隧道走了小半个时辰,眼前豁然开朗,出现一片葱茏静谧的秘境,正是灵参一族藏身的地方。 老灵参正要呼儿唤孙前来迎接贵客,忽然隐约听见一声高昂的虎啸。 老灵参变了脸色:“不好!那虎妖又带着伥鬼来抢我族的宝贝了!” 季应玄听见“伥鬼”,心中微动,随老灵参一同沿着虎啸的方向寻去,果然见一只高大威风的银纹碧瞳虎——神兽陆吾,正叼着一只灵参精怪,扭头甩进了湖里。 小灵参湿淋淋地爬上岸,狼狈地坐地大哭,其余灵参见状十分愤怒,纷纷摘下头顶得腥臭浆果砸向陆吾。 陆吾气得动了杀意,亮出锋利的爪子,正要将面前的灵参精怪拍成烂泥,忽然被一缕红线缠住,那红线沿着它的爪子将它五花大绑,线上的红莲灵力烫得陆吾叫了一声,摔在地上,愤怒地瞪着缓步而前地季应玄。 季应玄垂目道:“你这样欺负人,被流筝知道,是要伤心的。” 陆吾化作人形,以为窈窕的姑娘可以逃脱红线的束缚,不料那红线随之收紧,气得她重重蹦了两下。 她银色的长发略显凌乱,半遮着碧蓝色的瞳孔,两颊各三道金纹,头顶还有一双没来得及收起的耳朵,是神性未泯、极讨人喜欢的长相,然而瞪向季应玄的目光却透着几分难以驯化的凶险狡恶。 “你欺负流筝姐姐,”陆吾缈缈说,“我要嚼碎你的骨头。” 季应玄颇觉好笑:“是么,当心你的牙。” 话音落,凌厉的剑风自背后袭来,季应玄迅速侧身,剑风贴着他的脸颊擦过,削落下一绺长发。 季应玄单手押着缈缈,转身望向那被黑色斗篷罩住的身形。 他嘲讽道:“有些日子没见,少宫主的行事作风真是越发见不得人了。” “你也没好到哪里去,寻常一道剑光也能近你的身。” 那人摘下斗篷兜帽,露出一张苍白秀逸的脸,眉骨如刀,薄唇轻抿,深琥珀色的瞳孔冷淡地落在季应玄身上。 “濯尘!小伥鬼!他欺负我,快些帮我打回来!”缈缈气得直跳脚。 雁濯尘对季应玄说:“放开她,我同你去外面动手。” 季应玄说:“今日我不想打架。” 他松开缈缈,收了束缚她的红线,任她跑到雁濯尘身后躲起来。他对雁濯尘说道:“少宫主死里逃生这几年,从未在流筝面前露面,想必有不能见她的理由,但她此刻就在秘境之外,想必很快就能找到这里。” 雁濯尘冷眼相对:“你威胁我?” 季应玄:“不,我想与你合作。” 能让这相见分外眼红的宿仇提起“合作”,必然是与流筝有关。两人默契地收起对峙的姿态,在湖边寻了一处僻静的地方坐谈。 雁濯尘讲述他这几年的经历,还有他不能见流筝的苦衷。 “我与莲生真君同坠伏火阵,并非毫发无损,我的躯体已经被业火焚毁,仅凭着你给我的圣莲剑穗护住一缕残魂,在即将消散的时候,是缈缈救了我。” 他看向不远处正在揪老灵参胡须的陆缈缈,目光下意识地柔和了几分。 季应玄心下了然:“你是说,做了她的伥鬼?” “算是吧,她是上古陆吾最后的血脉,天道诛神的时候,她灵智未开,所以躲过死劫,被太羲神女养育了两千年,在神女死后才开启神智……说是伥鬼,其实是她将最后的一点神髓渡给我,给我做了一副临时的躯壳,让我魂魄可以安身。” 雁濯尘说:“我不能离开她,否则她失去神力,必不长久,可神髓日渐消磨,我已不剩多少时日了。缈缈听说灵参族的至宝可以救我一命,所以才会数番前来搅扰,今日我错神没看住她,才叫她又跑过来吵闹。” 说来真是造化弄人,二十年前他抢走季应玄的剑骨时,心安理得地认为世间的好物都该为他们兄妹所享有。如今他占了缈缈的神髓,苟存一条性命,却日夜不安,饱受愧疚与怜惜的折磨。 “缈缈她……”雁濯尘叹息一声,“神女离世时她还太小,这些年无人教导,她活得并不容易。” 季应玄对此无感。 他说:“灵参族身上长着一种浆果,每年都会收集起来熬成浆,经近千年的月照日晒,碾成粉末,经过九九八十一次灵泉漂洗与过筛,与东海龙泪、西山玉髓一起团成丸,数千年仅得九颗,说是灵参族的至宝并不为过。” 雁濯尘道:“原来如此。” 季应玄说:“我可以帮你求一颗药丸,也要你帮我做一件事。” 雁濯尘说:“对不住流筝的事我不做。” 季应玄声音轻淡:“何谓对得住,何谓对不住?若说伤她害她,你从未做过,可说说欺她瞒她,你也不是第一回 ,想必轻车熟路了。” 雁濯尘心道你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有什么话,不妨直说。” “好,那就直说。” 湖畔凉风轻轻拂动季应玄的宽袖,他的衣上沾了草木清露,眉眼也仿佛被湖风吹湿,显出难得的温和神色。 “我死后,你要让流筝知道你还活着,你要让她有牵挂,要救她,让她平平安安地活下去。”
第67章 现身 从听危楼到云白山, 从掣雷城到太羲宫,流筝找了季应玄许久。 许多人都曾见过他, 可是谁也不曾留住他。 又入冬了,终日白雪纷纷,雪花尚未落地,便被地表上涌的业火炎气蒸成一缕轻烟,街上稀稀落落的路人都打着赤膊,高举着瓦罐,想要储存一些雪水。 流筝靠在茶馆二楼的阑干上抱剑发呆,直到有脚步声走近,才慢慢回神。 “师姐。” “打听过了, ”宜楣拉开凳子坐下,拎起茶壶倒了杯茶, “两天前山上爆发业火, 吞噬了半个村庄,西境莲主现身,借红莲收拢了业火。” 流筝问:“只是这样吗?” 宜楣点头:“只是这样。” 流筝说:“镇灭业火, 我可以同他一起, 若只是如此,他不必躲我如洪水猛兽, 又或者……” “或者什么?” “或是生我的气,或是厌烦了我。” 宜楣嘴唇动了动, 像是在考虑该如何安慰她。 流筝却自顾自笑了:“可是我不信,师姐。如此拙劣的谎言,我不信。” “那你之后如何打算?”宜楣问她, “你已经追着他跑了两个月,还要再继续下去吗?” 流筝说:“我一定要一个答案。” 明天就是正月十五, 听说在凡界,这本是个很热闹的节日。 上上个月十五,流筝未提防被人敲晕了过去,醒后觉出嘴里有微甘微涩的血腥气,她便知道是季应玄来过了。上个月十五,她有心提防,季应玄却改了硬来的路子,转而在她的水杯中下药,如此下三滥的办法流筝当然没想到,所以又被他得逞,悄无声息地来去。 这次,流筝做好了准备,一整日都抱着剑提防,不吃不喝地坐在屋里。 她倒要看看季应玄还有什么办法。 入夜雪停,云开见月,清冷的月光照在瓦檐的薄雪上,璨璨流动银辉。 流筝卷着被子卧在榻上,只觉得浑身都没有力气,动辄又麻又疼,仿佛有银针在她身体里游走。 她知道季应玄就在附近,不仅没有忍耐自己的痛苦,反而刻意夸大痛吟,眼泪一颗颗落下来,偏要他听见,偏要他瞧见,偏要他心疼。 她不怕他不来,毕竟这漫漫长夜,他心里一定比她难熬。 过了片刻,有人敲门,流筝匆忙踩着木屐迎出去,却发现来人是宜楣。 “师姐……”流筝眼神黯然,“你不是要回太羲宫去吗?” 宜楣手里握着一个小瓷瓶:“我是要走,有人悄悄在我屋里放了这个,留字说让我转交给你。” 瓷瓶里是数枚血红色的莲子,透着清苦微甘的气味,与流筝印象里季应玄的血味道一样。 可为什么是莲子?为什么都到了这番田地,他还是不肯露面一见? 流筝气急了,也伤心急了,一把夺过瓷瓶,赤脚跑进院中。 “季应玄!” “你要么堂堂正正来见我,要么别管我的死活!” 空荡荡的庭院里回荡着流筝的声音,栖息在寒枝上的乌鸦惊起,扑棱棱朝着月亮飞去。 宜楣提着她的木屐走出来,正撞见她把瓷瓶丢出去,撞在石头上,哗啦一声响,几枚鲜红的莲子滚在薄雪中,愈显血色鲜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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