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头男走到楚来面前,他抬手,从嘴里取出一块嚼了很久的口香糖。 这里不像脏乱的下城区,别墅区内的街道卫生维护得很好,他正愁没地方扔垃圾。 “把这东西吃下去,我去替你通报老板。” 路灯照下来,他眼中明晃晃的恶意让人作呕。 白昼站在楚来身后,握紧拳头。 她的程序从未设置过主动进攻的口令,但体内无序的数据群波动让她想做些什么打破这令人不适的场景。 白昼刚往前走了一步,楚来抬手,拦住了她。 光头男这才注意到白昼。 他偏头上下打量她一眼,嗤笑:“怎么,你要替她吃?我可告诉你,这女的不是什么好东西,你跟着她混,最后当心她把你给卖了。” 楚来望着光头男的眼睛,心想如果这次循环最终也是死局,自己一定要在临死前开枪把他带走。 她朝光头男摊手:“给我。” 周围在此刻安静了下来。 光头男发出很恶心的笑声,他慢吞吞地伸出手,拈着那块口香糖递过去。 “啪!” 清脆的耳光声中,光头男的头偏到一旁。 他不可思议地睁大双眼,回正脑袋,脸上愤怒的表情刚开始蓄积,就在看清来人以后哑了火。 路灯下,他脸上的掌印分明,尾指那一块印迹格外深。 金指从兜里掏出一块手绢,擦了擦自己刚才扇他的那只手。 身为代理人,需要经常出入大场合,与客户打交道,可以在她脸上看出保养过的痕迹,但那些眼角与嘴边的皱纹依旧保留着。 她的头发盘成一个很紧的发髻,穿着一套得体的西装,那块擦拭她手的手绢就是从西装外套的兜里拿出来的。 金指擦完手,把手绢往旁边递,鸦雀无声的人群里站出一个身影,替她接过。 是那个与楚来熟识的打手——刚才她不见踪影,想必是去给金指报信了。 “也不看看这里是什么地方,吵吵闹闹,丢的是我的脸。” 金指训斥的声音不大,用词也不严厉。 但那个光头男已经深深地低下头去,如果不是正站在外面,估计他会直接跪在地上。 “老板,我错了。” 光头男的声音细如蚊呐,尽管嘴上认错,心里却惶恐无比,不知道自己为何惹了金指不高兴。 金指不再看他,微微侧头。 余光里,楚来和一个没见过的女人正站在一旁。 那人看上去情商不高,在这种场合下还试图抬手无声地鼓掌,被楚来按住。 “今晚庆功宴你不要去了,等结束以后再来,他们吃剩的垃圾我给你留着,用嘴叼起来一样一样收拾干净。” 金指这些话是对光头男说的,随后她径直往别墅走,人群分成两拨,给她让出一条道。 走出去好几步了,楚来仍站在原地,金指没回头,只提高了音量。 “不是要见我吗?” 楚来终于长长地松了一口气,和白昼一起穿过人群,在众人的注视下跟着金指走入别墅。
第44章 别墅的大门在三人身后关上。 白昼好奇地打量四周。 她不知道这间别墅曾是一场豪赌的赌注, 只是觉得这里被屋主用心装修过。 客厅做了挑高设计,脚下踩着的是材质上乘的木地板。 因此,当楚来跪下去时,膝盖磕碰地板发出的声音也在这开阔的空间里听着格外响。 白昼这时才明白, 楚来之前说的那句“跪着求她救我”竟然不是在夸张。 从背后看去, 楚来脊背挺得笔直, 只有头垂着。 这意味着她不打算观察金指的表情, 或者说,她早就知道金指不会因为她的举动露出任何表情。 金指果然连头都没有回。 她走到客厅中央一张宽大的单人沙发里坐下, 从旁边的圆桌上捡起一本看到一半的纸质账册, 继续翻阅。 时间在一分一秒地过去, 客厅里只有翻动纸页的沙沙声。 白昼僵硬地站着,幸好她机械的身体早已适应这种静止状态,只是电量的消耗让她有些不安。 楚来的视线落在地板上, 数着那些木板的纹路。 小时候金指没少罚她跪,她很早就学会了消磨时间的方法。 膝盖处传来久违却熟悉的疼痛感, 楚来支撑着身子, 甚至有些恍惚。 算起来她已经好几年没在金指面前跪过了。 她还记得自己第一次被金指罚跪, 是刚和她回去的那天。 金指把楚来带到一大群人面前, 说从今往后你就有家了。 金指第一次摸她的头也是在那个时候, 机械的尾指冰冷, 楚来一颗心却因为激动而火热。 但金指接着又说,这个家里不排辈分, 所有人只认一位家主, 就是她。 想吃上饭, 就要证明自己的价值,想混得好, 就要懂得讨金指欢心。 当天晚上,因为一件楚来如今已经记不清的小事,她被罚跪在金指的别墅外。 金指的下属来来往往,所有人都习以为常,只有楚来自己觉得屈辱,她把眼泪咽回去,意识到自己永远也不可能和金指成为自己心目中的“家人”。 金指第二次摸楚来的脑袋,是在她十八岁的时候。 楚来在失去对金指的期待以后,就开始把自己在孤儿院学到的那套看人眼色的本领发扬光大。 她生来聪明,交给她什么事都能做好,一旦肯费心思钻营,说起奉承话来也比别人听着顺耳。 渐渐地,金指对着人群中招手说“出来”的频率变高了,有时楚来犯下无伤大雅的错误,也能被金指大发慈悲地免去一罚。 而楚来在这时检测出了自己的遗传基因病。 黑市的医生说她只剩十几年可活了,从体检报告上看,过去这些年她也活得并不开心。 医生手里有缓解头疼的药,是从别的区弄来的高级货,还剩最后一瓶,但楚来身上的钱在付完问诊费后就所剩无几。 楚来没开药,顶着钝痛的脑袋去了金指的别墅,想找她预支下个月的工资。 那段时间她对金指百依百顺,金指甚至亲口承认过,楚来是她手底下最听话的孩子。 当她进去时,发现金指坐在办公椅上闭眼打盹。 吵醒金指会惹她不高兴,她不高兴了,就有一百种折腾人的手段。 楚来揉着额头,刚要离开,却看到披在金指身上的外套掉下去一截,兜里露出一捆钞票卷。 她知道金指常在身上放一些打赏下属用的钱,有时连她自己都记不清数额。 楚来用金指教她的手段,走上前去,借着披上外套的动作将那卷钞票取出来。 她原本只想暂时借用那笔钱,趁着黑市诊所还没关门将最后一瓶药买回来,然后在当晚东拼西凑借到等额的钱,悄无声息地塞回去还给金指。 没想到金指在她披上衣服的时候醒了。 楚来诚惶诚恐地在她面前跪下,藏起手中的钞票,忏悔的话到了嘴边,因为害怕责罚,变成“我担心您着凉”。 金指沉默了一会儿,忽然摸了摸她的脑袋。 她刚睡醒,难得语气柔和,所说的话却让楚来背上渗出冷汗。 “过段时间我带你去找医生,换一根和我一样的金属尾指。” 不是询问句,而是祈使句,金指早已习惯替手下人做决定,也很少遭到忤逆。 理智告诉楚来,她应该在这个时候欣喜若狂地道谢。 金指没有婚育,没有孩子,也从未允许谁和她有相同的打扮。 她话里的提拔之意很明显,甚至有心让楚来做她的接班人。 但楚来攥紧拳头,觉得自己即便只有十几年可活,也要带着完好无损的手指活下去。 医生说她从前的日子过得不开心,她想自由而快乐地活着。 楚来向金指自首了,她拿出从她衣兜里偷的那捆钱,说自己不是合适的人选。 金指的脸上平时就没有表情,听她说完后也分毫没有表露出愤怒。 她只是盯了楚来很久,最后冷笑一声。 金指说,黑市的医生不过是想骗她的钱,人总会在自己最渴望的事物上栽跟头。 那天晚上金指没有再罚楚来,她不耐烦地摆手,让楚来滚出去。 楚来走之前看到金指独自站在窗边眺望夜色,她拢着那件外套,站得笔直,一如既往地板着脸。 楚来总习惯猜人心思,那时也有猜过,金指到底在想什么,但这是后话了。 之后金指见她的次数越来越少,楚来到处借钱治病,金指愿意借给她,抽成利息却是最高的一等,堪比高/利/贷。 楚来知道她等着看自己笑话,被累累负债压垮,却始终咬着牙硬撑。 她的忤逆换来的是金指的冷暴力。 四年来她几次请求赎回自由,金指没有罚她跪,因为她根本就不出面见楚来,就算要拿她出气,也不过是派她去执行最困难、最危险的任务,但楚来每一次都拼尽全力完成了。 直到今天早上,楚来终于得到了替她讨债的机会。 拿到鹰眼的钱,离开Q14,原本楚来没打算再和金指相见。 现在跪在她面前,漫长的沉默中,两个人都在酝酿要和对方如何开口。 账册合上发出的轻响声打断了楚来的思绪。 她抬头看去,发现金指的视线越过自己,落在了白昼身上。 “你是楚来的朋友?” 白昼语塞,不知道刚认识一个小时算不算朋友。 尽管被当成空气,楚来绷紧的神经还是放松了不少。 只要金指愿意开口,就证明最难熬的时候已经过去了。 她忍不住替白昼回答:“我和她今天刚认识。我们惹上了麻烦……求您帮帮我。” 像是为了印证她的话,别墅外在此时传来了车声。 莱德899的引擎声楚来记忆犹新,她知道是猎隼杀了过来。 随之而来响起的是金指的下属们阻拦猎隼的骂声,猎隼的声音混在其中,隐约能听见在叫楚来的名字。 楚来膝行着向前走了两步,脸上的急切更甚,眼神中满是哀求。 过去几年她和金指很少见面,遇见时也总是梗着脖子不肯服软,她知道自己此刻表现得越落魄,金指看了心里越得意。 “从鹰眼那里追回来的钱我一分都不拿了,全部还给您。我也不走了,留下来由着您处置。像光头那样吃剩饭也好,在这里整夜跪着也好,只要您高兴,让我做什么都可以。” 这些话听得连白昼都皱起眉,她的程序从未记录过这样的数据,人居然能在祈求别人时把自尊放得这么低。 如果她此刻开启了监测系统,就会发现楚来的心率极其平稳。 在语气越发恳切的同时,楚来的大脑始终在冷静地转动。
言情小说网:www.bgnovel.com免费全本完结小说在线阅读!记得收藏并分享哦!
90 首页 上一页 46 47 48 49 50 51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