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阴神,则返虚乃至合道的几率,不陨落的几率,远胜阳神。】 见她似要说话,猿猴摆摆手,让她先打住,听自己说完: 【不要对阴神门派有偏见。虽然几大阴神门派,不做人的狗东西多如牛毛。但也多有坚持自己的道义,或任侠红尘,或者逍遥世外的阴神修行者,可堪尊敬。其实,以你的性情,如果愿意到类似的阴神门派去,会更有成就,得道成仙,也未必不能。】 李秀丽沉默下来。 她开始,就很想得道成仙。 进入游戏,就发誓要得道。 一会后,她说:“别啰嗦了,教我吧。” 孙雪说,他也可以死,但求人族活。 十五六岁,年轻极了的少女并不理解他。 但她说:“什么阴神阳神,将来的事,将来再说。我只知道,自己做的事,自己负责。我送出去的玉玺,我要拿回来。” 她向来是个倔种。 既然是她送来的传国玉玺,使大周面临此困局,那么她就要去夺回来。 如果是她让孙雪那么想活的人族,却几乎没法再活,那么她就为他们破去这无穷威胁。 哪管什么风霜雨雪,刀剑加身。以后的后悔,是以后的事。 听此,猿与鹤也不再说话,只点了点头。 猿又轻轻推了她一下,示意她上鹤背。 李秀丽坐到大鹤的背上。 仙鹤振翅而起,鹤鸣响于九天,宏亮如荡天之钟。 这声鹤鸣,李秀丽听懂了。 鹤说:【此剑,叫做无相剑,又叫醒世剑。】 【请,看了。】 【无相剑起,我即众生。】
第147章 绝壁孤峰,远离尘寰,地处高绝处。有苍翠老松斜长绝壁上。 新雪般的鹤,独立松枝,远眺。 极远处,清晨的蜿蜒苍山,皆笼着氤氲雾霭。 忽有一轮凝金红日,跃升群山,霎时,似用天光毫笔,亮透烟霞,晕涂连绵山郭。 日浮金山,人间若梦。 松枝簌簌而动,白鹤振翅而起,朝那轮红日而去,飞越叠嶂雄峦,化作光尘浮金中的一点黑影。 唯听宏亮鹤鸣遥传万里,如钟声回荡群山万壑中。 激荡悠长,骤惊凡庸。 老妇从稻草里醒来,隐约听见了什么,望向窗外,一无所见。 她搔了搔稀少凌乱的花白头发,随手捉了几只虱子掐死。 捡了柴禾,在屋顶漏了大小洞的土坯屋里,借着晨光,烧起了灶。 揭开锅一看,里面清汤寡水,只得将瓦罐倒了底朝天,总算倒了不满巴掌的薄薄一层粟米进去,在水中粒粒能数清。 她蹒跚着,又走出门去,拄着拐杖,驮着背,叫着“石儿,石儿”。 走了好几圈,汤水熟了。仍没有找到人。 老妇在村后头的坟堆里,拔了丈夫、儿子、媳妇坟前的野草,又慢慢地沿着烂泥路往外走,见了人就问:“你有见到石儿吗?他天没亮就给人放牛干活去了。现在还没回来。” 村中寥落,多是衣衫褴褛的白头人。或弯着腰,割草捡柴,拉着年岁极小极小的孩子,或吃力地在梯田上,拉着梨,一步三喘。闻言,皆摆手。 终于,老妇慢腾腾地走,走到了一户人间的大门前,哆嗦着叩响了铜环。 大门打开,一个青壮家丁,腰间挎着刀:“乞婆,找谁?” “我不是乞婆,附近村里的。我孙儿叫石儿,帮你家割了杂草,又领牛出去放,人不见了……” “哼,谁知道他哪里偷懒耍滑去了。牛要是放丢了,要他好看!” 老妇无可奈何,只得又慢腾腾地往回走。仍一路叫着“石儿”。就听到有人说:“河边的崖下,摔死了个八、九岁的小孩。有人白捡了头惊牛。我怎么就没有这样的好运?” 她听到了,便往崖边去。果然看到,石儿躺在崖下,血肉模糊。连看都没人多看几眼,这年头,哪里不见饿死、横死、病死、穷死的人? 人最不值钱。 老妇走到石儿跟前,摸了摸他冰冷的脸颊,哆嗦了一下,又生气,又无奈:“谁捡走了牛?” 她吃力地背起石儿,走得更慢了。走几步,放下人,休息一会,再走几步。终于,黄昏日落,回到了摇摇欲坠的土坯屋里。 她打开灶台,擦了擦手上干涸的血,先喝完了早已冷了的汤水。 老妇又背起石儿。 她挖不动坑了,蹒跚往河边走,就像几十年的日子里,逐渐平静下来的那样,背着石儿,依旧平静地走入河水中,水渐渐没过了她的胸口。 她低下头,看见河水中的倒映,那张脸上写满了千沟万壑的苦,苦到最后,却太多了,以至于分辨不清哪些是活着,哪些是苦头。 恍惚间,冰凉的水没过喉咙时,老妇听到了一声洪亮的鸣叫,足可破开苍天。 她忽然哆嗦了一下。定睛再看水中这张脸,好陌生啊。 这是我的脸吗? 一念中,这张脸上的皱纹开始回退、回退、回退……还不那么白的头发,黑色夹灰的头发,黑发……壮年,中年,青年,少年…… 少女站在河中,背上“石儿”的尸首,泡沫般散去,却有无穷恶意。尚未回过神,又倒在了一个阴暗的屋子里。 他咳嗽不停,嗅到了自己喉咙中喷涌出的血沫味。剧痛使躯体抽搐。 屋外,许多男女推嚷不休。 “爹这病,谁出钱?大哥,你可是长子。” “我已经买过药了。这七日,都是我出的药钱。我儿子要免差役,打点得花钱。” “那我也买过了。我还伺候了好几日的洗漱呢。轮到三妹了,老头生前很疼你。你不能没良心。” “你姊夫家的生意最近周转不灵……小妹,你夫婿家有钱,你看……” “哥,姐,看你们说的。我给爹备好了寿衣,这钱我一个人出的。药钱,总不能再问我要。” 孝子贤孙在病床前互相推诿,没一个真正关心他此时的痛苦。 他躺在发霉的褥子里,一会想起妻在世时的年轻笑脸,一会想起烈日下走街串巷,手里拉着个孩子,背上背篓背着个孩子,肩上挑着货物,汗流得满背,买了茶饮,却不舍得自己喝,凑到最小的孩子嘴边。一会想起一个个孩子成亲离家时,他卖了攒下的田,卖了造起的宅,送他们风风光光成家……他有钱时,每一张脸上的笑容。他最后的积蓄耗尽在病痛中后,逐渐冷漠的每一张脸…… 窗外,还有小孩子们天真无邪地在院子里的玩耍声。 谁要是想进来看看“祖父”,就被爹妈拉住,大声呵斥:“别去打扰祖父,他生病了!”小声嘀咕“仔细过了病气”。 夫妻曾恩爱,子孙亦满堂,家业曾有成。 他听到他们还在争“既然要我出药钱,这个院子归谁!”。 无论归谁都好。给谁都好,进来,进来…… 他用尽了最后的力气,咚地砸到了地上。一口气咽下前,对床上的那面小镜子,照出了他泛青灰的脸,抽搐弓如虾子的躯体,在尘埃中挣扎。 强烈的痛苦中,在尘埃中,他听到了一声敞亮极了,好似来自高远处的鸣叫,身躯一霎轻快。 他好像本不该这样无力……他是谁? 一念起,老迈痛楚的病躯渐渐轻盈,浑浊的眼重起神采,无限活力与健康重新泛起。 骤然跃起,她踹开门,毫不客气地踢开了还在争论的孝子贤孙们,往门外而去。 一出门,她的身躯再次泛起了变化。 一时间,她是侯门公子,享受一世富贵,荒唐无为,亦或有为,最后都在牵连家族的大难中,同富贵一起烟消云散,人头落地。 一时间,她是富庶千金,平庸无奇的一生,出嫁,从这座绣楼,到了那座深院,老死不知门外事。一夕间,却遇战乱,城破,女眷俱投井。 有时候,她是年纪小小,就要伺候人的奴婢,挨打挨骂,勉强长成,常思将她转卖的父母,暗自垂泪。 有时,她是搏风打浪的渔民,风吹日晒,争一口吃食,却因交不起鱼税,被砸了船,沮丧若死。 有时,她是土里刨食的农人,小康度日的有,食不果腹的有,变作流民的亦有。 男女老少,贫富贵贱、百工千业。 每每浑浑噩噩,自有怨愤痛楚横生,却总是被一声鹤鸣所惊醒。 渐渐地,她不在沉浸其中,即使人生变幻走马灯,亦有一线清明在心头。 看着万丈红尘,众生皆生老病死、爱憎会,别离苦。有时,踩着别人,暂时离却部分劫难。有时,又被人踩着,呛透风尘心酸。 踩人者,或自己,或子孙,短长年月不一,终于沉沦日。 被踩者,或挣扎,或随波逐流,微渺如尘芥,幸运者,留一线血脉。大多数,彻底湮灭。 每一次破灭,每一声鹤鸣,让她越来越清醒。 终于,少女不再有任何沉沦。 李秀丽盘坐在来来往往,各色各相的人群中。 色、声、香、味、触、生住坏、男、女。 她皆闻皆见,皆曾是,皆曾俱。 最终,皆不见,皆不闻,皆忘。 “烦。”她自己的性灵说。 “恼。”她自己的心声说。 “苦。”她站了起来。 “干嘛不醒啊!”终于,她拔出了蒲剑,对每一个“自己”,横劈而下,暴喝:“醒——!” 身边走过的,城镇、乡野里,所有悲欢离合的人群,都同时被她这一剑劈中了。 他们脸上不一而足,都露出了似哭似笑的神态,齐齐叹道:“醒也!” 声音才落,鹤鸣冲天,所有人的身影都重叠在了一起,又顷刻消散。 蒲剑嗡鸣声大作,骤然缩短,如丸大小,剑光大作。辛辣清香的气息愈加弥漫,使人神智清明。 李秀丽霎时恍然,发现自己站在鹤背上,鹤在空中盘旋。 远处是一轮金红之日,照着群山。云雾被它染成金色烟霞,晕染连绵山郭。 往下看,雾寰云渺,只有座座耸出的孤峰,不见人间。 耳边环绕的,只有醒世钟声般,荡涤群山之上的鹤鸣。 无相剑成。 剑仙术,备矣。 ** 清晨。 众人醒来时,赵烈等人掀帘而出,却见猿猴早已站在营地最高处,眺望天光。 十三妹打了个呵欠,揉着眼睛:“赤霞跟着鹤道长去已去了一夜日了,真的三日内就能回来吗?剑仙术真的这么快就能成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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