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偶新郎十分顺从:“好的,如你所愿。” “愿”字才落,李秀丽脚下失重,竟飘了起来,越升越高,越升越高。 只是,即使宁府变成了不可见的小黑点,她四周却仍是蒙蒙的雾。 直到,一瞬间,她仿佛突破了什么屏障,升到另一个维度上。 她向下俯瞰,没看到人间,不见卫县,亦无宁府。 倒是隐约见到,在卫县的位置,似乎有一首诗。 《新台》: 新台有泚,河水弥弥。燕婉之求,蘧篨不鲜。 新台有洒,河水浼浼。燕婉之求,蘧篨不殄。 鱼网之设,鸿则离之。燕婉之求,得此戚施。 不待她彻底看清,被她抓着,一起上升的“木偶新郎”忽然说: “本轮循环,结束。” 四周的雾蠕动着,似乎将要散去。 李秀丽正预备着冲出迷雾。 却见雾只蠕动了须臾,复归平静。 下一刻,她手中的木偶抬头看着她,被凿刻出的嘴巴裂开,像一个笑: “检测到新入场者。新一轮,开始。” 李秀丽立即又急速向下坠去,随着下坠,她的意识开始涣散。 不好,她马上就手中用力,将木偶的身体捏得粉碎。 但木偶粉碎之后,那颗涂抹得惨白的木头颅,坠入下方的雾中时,还在笑。 她又重新看到了宁府,看到,在宁府中,生成了一个新的“木偶新郎”…… 被她扎穿的癞蛤蟆,重又端正完好地坐在堂中…… 她复又坐在花轿中,属于李秀丽的清明意识逐渐消退…… 等她再次醒来,甚至已经走完了花轿、拜堂的“过场动画”,又坐在“新房”里,回到了拜堂后的第一夜。房门已经被侍女锁了。 她又听到了那个严肃又亲切的女声轻唤。 门外的癞蛤蟆又扯着嗓子在敲门,床上的木偶新郎睁着涂绘的眼。 这一次,李秀丽却没有仲怔,大约是已经在上一轮循环里醒过来一次了,这次她自我意识恢复得很快,不必等到第三夜,也就是三个时辰,就醒了。 醒时,她猛然睁开眼,面露不可置信。 因为她终于听清了那个叫“醒”她的女声。 上一次,大半还是“齐娘子”的种种虚假记忆,混淆了她的辨认,扭曲了她的五官感知,包括听觉。 但这一次,她听得清清楚楚。 骤然抓紧菱花镜,顾不得门外还在敲门的癞蛤蟆,李秀丽一下子奔到窗前,拔出剑来,劈开了窗户,探向窗外。 但,没有,什么人都没有。 窗外是宁府的院子。院子里只有一个不大的池塘,一棵枝繁叶茂的树。池塘里还有一尾鱼。 池塘荡着温柔水波,鱼儿在其中惬意地游来游去。 大树撑着伞般的树冠,为鱼儿,夏遮烈日冬挡雪。 鱼不过巴掌大,鳞片闪闪,尾鳍柔美,活泼地在水里跳来跳去,好奇地打量她。 围着池塘的石头,刻满了许多顽童的手笔,已不再那么簇新。大树的树身斑驳,有剥落的树皮,也有掉落的枝桠,布满与野兽、风雨搏斗的旧痕。 李秀丽看到空无一人的院子,带着疑惑,松了口气。 又似乎觉察了什么,莫名其妙地歪着头,看着那池塘、大树、鱼儿好一会。不自知地勾起嘴角。 但门外那癞蛤蟆的聒噪声,很快又惊醒了她。她察觉自己在笑,很快又板起脸。 算了,不去深究。肯定是我自己天才,才那么快就从失去意识的状态醒来。 她转过身,一把拎起木偶,直接劈开了门,熟练地将门外扑进来的癞蛤蟆一剑钉在墙上。 接下来,不过重复ῳ*Ɩ 一遍上次的过程。 熟练的威胁、折磨的流程。 只是她把木偶的嘴巴封上了,根本不让它有开口的机会。 然后,在癞蛤蟆说出“只要找到新郎”就行的话时,她面无表情地转动了一下蒲剑,让它痛叫出声。 “还不想说实话?” “找到新郎,是结束循环,离开这里?我看是结束这轮循环,直接开始新一轮‘故事’吧。” 癞蛤蟆哀求道:“我没撒谎啊,上真,你找到我儿,真的能结束循环离开卫县!” 李秀丽说:“还想继续骗我?”她心念一动,蒲剑上属于神剑本体的辛辣气息愈发浓郁,直接提高了两倍不止。 她不知道这对一些心怀恶意的妖邪之流到底有克制,但癞蛤蟆露出一副正在被千刀万剐的神态,瞬间整只蟾蜍都瘪了下去,连身上的脓包都逐渐干涸发黑了,像被蒲剑的气息慢慢烧焦。 “我说……我……我说……”因太痛苦,癞蛤蟆强压住癫狂怨毒之色,说话都断断续续:“我说了,你也……走不了……” “以前……我们能、能控制雾气……自由进出……” “但前两年就、就不能了……” “雾里,有鬼……有鬼……” 癞蛤蟆说,以前,卫县范围内的雾气,虽然是主人设置的迷障,用以循环。 且,癞蛤蟆其实是有“雾”的控制权的。 正常情况下,它被“主人”给予了对卫县之“雾”的一定控制权,每轮循环结束时,它会暂时让雾气让出一条路,定期派手下出去,与其他地方交换物资,在外界物色搜寻合适的“新娘”。 但这两年,卫县的“雾”渐渐发生了异变。 某一天起,卫县的“雾”比从前浓郁了数倍,而且在茫茫大雾中,多出了…… “鬼……”癞蛤蟆低语“很多很多的鬼,在雾中……出没……” “它们干扰了我对雾的控制。我再也没法控制雾气了……甚至,连宁府里也渗透了一些雾……” 以前,因主人设置的权限,雾气是绝对不会进宁府的。癞蛤蟆是完全超脱循环的,可以掌控落入循环者的生死。 而现在,即使有权限的隔离,雾气还是慢慢渗入了宁府,宁府在满足一定条件时,也会陷入循环之中。 然后,本来可以超脱的癞蛤蟆,只能龟缩在宁府中,否则,它一旦外出,也会陷入循环。 因此,癞蛤蟆已经很久没能外出骗哄、掳掠妇女了。它也已经很久没有“甘霖”来继续进化肉身了。才会是这副脓水乱流的崩溃模样。 “主人都没有发现卫县的‘雾’已经异变了……鬼、鬼把我们也困在了卫县,消息无法传递出去了……”癞蛤蟆说:“不驱散雾中鬼,我们都、都出不去……你是最近唯一一个被主人用空间转移到卫县的‘猎物’……” 癞蛤蟆没对李秀丽说谎,它唯一隐瞒的是,卫县的大雾已经不受它们控制了。而一轮循环结束,如果没能及时离开“雾”的范围,就会立刻开始新一轮循环。 它只是利用这一点,想让李秀丽重归于意识的混沌。 听到这里,李秀丽环视一圈宁府的富贵,想起自己看到的那些美味佳肴、绫罗绸缎:“如果你们也有很久不能离开卫县,甚至离开卫府了,而城外都陷入了不可自控的循环,那你们府里的这些物资都是哪里来的?” 甚至,就连之前那些“小妾”,也个个红润或白胖,衣着得体,根本不像缺衣短食的样子。 “如果雾中的人人都陷入循环,重复同样的举动、困在类似的地方,那就根本无法完成劳作、生产,牲畜也无法正常长大、繁殖。”李秀丽说:“可作为卫县中,唯一不循环的宁府,你们又被困在宁府中,这么久了,竟然不缺柴米油盐,瓜果蔬菜、鸡鸭鱼肉也随意取用。布匹、生活消耗品也没有见吝啬。” 她只是年纪小,并不是傻子:“癞蛤蟆,你还有关键信息没说。” 癞蛤蟆解释:“没有隐瞒您……循环……有一定的时间……三天循环一次。三天内,足够,足够卫县人生产足用的物资……” “水稻,一刻钟即可长成……两刻钟,即可为米。” “鸡鸭,一刻钟亦可长成……” “树木,顷刻即能长高、结果……” “县民每三日会给我家送一次粮食物用,这也是固定的。” 所以,即使卫县的“雾”发生了异变,宁府没法与外界联系了,依然不会缺最基本的物资,只是没法交换一些特有的土产罢了。 李秀丽听得愣了一下。这里的三天,其实是三个时辰。 那按照癞蛤蟆的说法,岂不是,卫县的粮食、草木、乃至鸡鸭,都几乎可以瞬间长成? 便皱起眉毛,心想,古代哪里有这样的生产力?曾教导过她的张白等人也说过,即使是洞天内的法术,也不可能无中生有,一饮一啄间,物质也是守恒的。这处多了,就必然从别处拿了。 譬如她曾经化作鱼身,将药气融入春来县的土地,解了当地百姓的大肚子病。 其实,后来张白告诉了她。 那些“药香”、“药气”,是他顺着春来县老百姓身上错综复杂的炁的联系,找到了曾经欺压、掠夺过春来县百姓,以至于建立了“联系”的土豪劣绅、财主、官员们,将他们家中所有积存的药材,置换到了春来县。 药材不够的,则以他们的财富去抵换了其他地方的药材。 这些弄来的药材被她化作最纯粹的精华,在春来县蒸腾而起,解了病痛。但并非凭空造出。 而卫县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能做到这样的奇迹? 她对白雾下的“卫县”的真正的模样,顿时心生好奇。 再加上癞蛤蟆信誓旦旦,说“雾中有鬼”,如果不驱散雾鬼,就根本无法离开卫县。 她思索片刻,估量了一下自己体内五境那少得可怜的残留灵炁。忽然叫一旁的宁夫人:“喂,你们会做手工吧?” “给我做个布娃娃。要做的像人一点。” 宁府女眷的手工并不赖。 很快,一只栩栩如生,至少以李秀丽的手残程度绝对做不出来的布娃娃,就摆在了她跟前。 黑绸头发,圆圆的白棉脸蛋,黑珍珠镶嵌的眼睛,胭脂涂抹的小嘴巴。还簪着绢做的茶花儿,穿着一身与李秀丽类似的衣服。 那丫鬟小心翼翼,极讨好地递给她。以为她是要玩娃娃:“这、这是后院的一位小娘,做的……听说是您要,可用心了……” 那群人中,亦有真心实意感激这少女修行者的。 话没说完,她看见李秀丽朝娃娃吹了口气,那娃娃一转黑珍珠眼睛,竟然活了过来,自己跳到了地上,活泼泼地动起了软绵绵的手脚,胭脂小嘴里还在喊:“一、二,一、二,舞动青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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