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寡妇叉着腰,极泼辣地站在门口,堵着门:“嚷什么嚷?怎么,骗夺了我家的地还不够,现在还要上门打杀我们孤儿寡母?臭不要脸!” 被泼水的人,闻言气得手发抖:“你还装相!昨晚大家都瞅得一清二楚!我们说怎么有土地公在,那东西还能几次三番的进村,果然是有内鬼!” 也有人抢着说:“还有你屋里那个外地人呢?呸,一把年纪还引年轻男人,就该把你浸猪笼!” 吴寡妇冷笑:“我昨夜是招待了一对儿来投宿的少年男女,正儿八经地给钱的。人家睡里屋,我睡外间。谁叫你们胆子小,昨夜人家敲门你们都不敢开,个个装聋。一群大男人,不如我个寡妇胆子大。怎么,现在倒嫉妒了,想给我扣个罪名?” 为首的人示意村民安静:“好了,别的以后再说。罗吴氏,前几次,我倒知道,确实不是你。但昨晚大家看个正着,确凿是你把那东西领进村的。” 吴寡妇说:“我昨晚人迷了过去,哪里知道发生了什么?等我醒了,她就已经进村了。” 她昨晚怕得晕厥了过去,却半路被月亮的哭声惊醒,心情复杂地听完了全程。 现在怕劲过去,倒心生不忍:“别一口一个‘那东西’的叫,小妹活着的时候,也是村里的孩子。这么多大人,怕一个小孩?何况你们昨晚不都也听见了,她从来也没害过人,几次来村里,都只是来找蛮儿的。” 为首的说:“我们知道,她活着的时候,可怜。你也是村里最同情她的人,时常接济小妹。可是,现在她到底已经死了!再可怜,也不是人!阴阳有隔,说没害人,那只是因为我们有土地公在,她不敢动手。” “之前来的道长都说了,千万不能同情她。就是利用你对她的同情,迷了你,让你带路,混淆人气,好进村来。”他说,不止是对吴寡妇说,还是对周边聚过来的村民说。 村民们当中,ῳ*Ɩ 果然有好几个,低下头去不说话了。 吴寡妇沉默了一会,说:“知道了。” 她说:“可是,说到底,她是来找蛮儿的。要不然,怎么以前不闹?偏是从蛮儿丢了,小妹就一直想要进村来找人。他们生前要好,跟亲兄妹一样,难怪小妹死了也惦记。” 人群里有人嘀咕:“我们也不是没帮过罗大山家找人,方圆几十里都找了,连附近的城镇都问遍了。说不定是被狼叼走了呢!” 也有人说:“那混小子偷东西偷到亲爹亲弟弟头上,照规矩,打死也活该!还敢偷跑。现在谁知道跑去哪里野了呢?被狼叼走最好,少养口饭吃!” 吴寡妇盯着说话的人:“罗大山,你还是人吗?蛮儿从小多听话的一个孩子。谁不知道你家的那个银镯子是怎么丢的?” 村民堆里,那个说“打死活该”的,是一个瘦高个,脸上长麻子的男人,梗着脖:“就是那混小子偷的!他偷了镯子,拿去换钱了!否则以小妹继父、亲娘的那个抠劲,这丫头死后哪里来的体面衣裳?不给她扒了,赤着扔草堆里,都已经不错了!” 另一个矮瘦的闻言,当即对瘦高个怒目而视。他就是“小妹”的继父。 为首的,衣裳比村里其他人更光鲜的中老年男子,立刻打断了他们:“好了,该找还是得找回来,生死得有个定论。否则那丫头不死心,总是来村子里嚎。” 这个人比其他人加起来都有威望。 一语有了定论,聚众而来,悻悻而去。 吴寡妇暗里呸了一声,拍上门。 却见那对容貌出色的少男少女,都已经坐了起来。 少女手中还拿着一颗嫩黄闪亮的石头,她的眼睛却比石头还要闪亮,竟直接掏出一块银子来,放在桌上,笑嘻嘻地说:“听起来,你们村里有故事。” “我就喜欢听故事。再给你钱,告诉我到底是怎么回事。” 吴寡妇身心俱疲,长出一口气,苦笑:“将客人们也牵扯进这桩事来,是我的罪过。哪里敢收钱?客人不介意,可以听我胡乱说些乡野村事。” 李秀丽一边把玩手中的星星。在她的视野里,这颗“星星”上盘绕着白色的雾一般的东西,发着人一样呜咽的啜泣声,正一缕一缕地飘入她香囊的鲤珠之中,汇入悄然在珠中浮现的诵世天书。 随着那丝缕白雾进入诵世天书,她耳中正在响起系统提示音: 【《诵世天书》:小妹之悲(收集进度1/10)】 李秀丽说:“钱你还是收下吧。” 吴寡妇还想推拒,却见这外表颇娇柔的少女说:“因为,我不光想听故事。还要你带我出村,去找昨晚的坟包。”
第019章 吴寡妇的推拒,最终败在了李秀丽拿出的金锭子下。 她满怀心事,战战兢兢地引着二人出村。 一路上,衣着华丽的少年男女引来了村人的围观。凡有人问起,吴寡妇就说:“二位贵客远道而来,经过这里,想在附近转一转,游玩一番。” 挂鼻涕的小孩跟在她们后头拍手:“好像新娘子噢!”“新娘子!” 还有些村汉,眼睛就长在了柔美的面容上,哈喇子险些滴下来。也有些村妇,偷偷地觑眼英锐的容色,手里的东西掉了都忘了捡。更有些无赖汉,滴溜溜的贼眼左右不离罗裙上的环佩。 就是那少男身上穿的衣裳,款式有些像女式。但村人不曾见过如此华服,一时只当是城里富人家的新奇时装。 只是在那少年男子一脚把凑上来的无赖汉踢出个倒栽葱后,部分不怀好意的村人,才纷纷收敛。 村民们被二人的装扮吸引,李秀丽也好奇地打量着这个货真价实的古代侧村庄。 村里的房子大都是泥土磊的,间杂一些木头。竹门。用茅草、树枝编成的屋顶,上面压着石头。走过半个村,才偶尔能看见一两间砖房。 往来的村人大多身穿缝缝补补的破败棉衣,还有直接漏洞的,能看到里面并不是塞着棉絮,而是塞着稻草,冬日,脚上也多穿草鞋,个别穿着布鞋。 无论男女,大多蓬头垢面,脸上长藓的、癞头的、长大斑的,有皮肤病的居然占了不少。个个都瘦且黑,大都因脸颊凹陷而显得龅牙凸嘴。 以前李秀丽还嫌小环长得参差,结果到这里一看,个个比那小丫头参差多了。 明明是隔着像素,都能清楚地看到他们脸上的像素块的崎岖! 吴寡妇这样黑瘦矮小,像素块,或者说,五官不歪的,在村民里居然称得上是中等的姿色。 看见他们的样子,听吴寡妇说,罗家村也不是个很穷的村子。李秀丽才明白为什么游戏面板会给自己增加了魅力值,还标注是时代原因。 村庄中唯一称得上是精致的建筑,是村口的一座小小的石庙,里面供着一尊石制神像,雕刻的手艺颇粗糙,但看得出大致是个白胡须,垂皱纹的老头儿。胡须一直垂到了脚背,身上的衣服还隐约可见“罗”字纹。与昨晚看见的那个泥土老头,几乎一模一样。 此时,神前放置一个石炉,炉中还插着三根没烧完的香。 庙旁还有一棵大树,树冠如云,比村里的大多数房子要高得多。赫然是昨晚被泥老头挥舞的树拐杖。 出村时,她们遇到了从一座砖房里推门而出的村长。村长的打扮神似土地公,只是胡须短了些,与村民截然不同的胖乎乎身材,像素脸也看起来慈祥,一身的厚实棉袍,还拥着手炉。 村长笑呵呵地对她们说:“贵客远道而来,昨晚受惊了、受惊。趁着白天,我们附近也有些山水可看,好好耍耍。罗吴氏,招待好贵客,别叫人看轻了我们罗家村的待客之道。” 还遇到了两个农妇。一个身体单薄,神色麻木,看见吴寡妇,欲言又止,还是低着头过去了。另一个则是鼻孔朝天,面相精明,甚至故意撞了吴寡妇一下,哼一下走开了。 据说这两人,一个是“小妹”那改嫁过来的亲娘。一个是蛮儿的继母。 出了村,映入眼帘的,首先是大片的农田。 只现在是冬日,农闲时节,村民们忙着挑水砍柴纺织修屋,田野无人。 吴寡妇带着她们走过还留着茬子的田,又拐过了一片集中的坟墓地,一路走,一路说:“小妹的娘是个二婚头,从别的地方来的,听说是前夫全家死绝了,没有办法,带着三岁的小妹一起嫁到罗家村。嫁过来,却又生了个女儿。小妹的继父罗大树,嫌弃老婆带着拖油瓶嫁过来,又生了一个‘拖油瓶’。因此对着老婆朝打暮骂,连带着对小妹也拳打脚踢。小妹的娘为了讨好新夫,任凭小妹挨打受骂……” 说着说着,吴寡妇十分怅然。 其实,“小妹”没有名字。无论是旧家,还是新家,都没有名字。只以年龄唤作“小妹”。 穷人的孩子早当家。村里的娃娃们,也都是六七岁上就开始干活,帮家里捡粪,拾柴,烧火,带弟妹,也都要干。 但即使是这样,罗家村的人,也都看不下眼小妹的遭遇。她才四岁的时候,就被罗大树赶去河边,冬日洗衣!小小矮矮的个子,摇摇晃晃的,谁看了不怕她掉下水去? 小妹在他家长到六岁。 三年来,小小年纪,夏割猪草、冬洗衣裳,日拿扫帚,夜哄姊妹。与猪同住,跟鸡同食,连件冬日的衣裳都没有。继父一个不如意,就扇她大巴掌,还要踹她窝心脚。 他那婆娘自觉二婚已矮人一头,嫁过来带着女儿,又矮一头。再生了女儿,更是矮到了尘埃里,因此一句话都不肯说,只讨好丈夫。 人人都说,罗大树就是想把这个继女虐待死,名义上不是他打死,也好给家里省口饭。 只是村里总有人可怜小孩子,东家一口,西家一饭,尤其是罗大山家的蛮儿,同情小妹,经常把自己的饭省下来给小妹吃。总算让小妹熬到了六岁。 但终究是如了罗大树的愿。 那一天,小妹照旧去洗衣服,却不慎跌入河中。被村人救起时,已经发了高烧,浑身跟火烧一样。 小妹的亲娘跪着求罗大树拿钱给小妹看病,这个面瓜娘,哭号声却震得满村都跑出来看。 罗大树又羞又恼,抬手就打:“不是我的种,又是个赔钱货!你想败我家财?!死了就死了!” 还是蛮儿,七岁的小孩,竟不知从哪里弄到一笔钱,浑身脏兮兮的,不知道跑了多少里的路,冒着被迷路和被狼吃掉的风险,请来了大夫。 大夫给开了药,小妹却已经喝不下去了。 六岁的女孩,却瘦得像三四岁,头发蜡黄,身体太辛苦,经不得风霜。 她最后还是闭上了眼。罗大树家却连基本的敛葬都不肯出钱。 蛮儿就用剩下的钱,给小姑娘穿了一身新衣服,买了一卷草席,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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