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是很客气地说:“湛云葳,你过来。” 云葳过不去,但她还是尽量顺着他,贴着离他最近的地方站立:“阿兄。” “谁是你阿兄,别乱叫。” 饶是这样糟糕的处境,她仍是忍不住笑了笑,从善如流道:“湛殊镜。” 湛殊镜是她父亲的养子。 他的母亲原本是青阳宗的掌门,后来他父母诛杀邪祟,都没能回来。 青阳宗一朝失去两位主事,很快便没落了,长玡山主把他接回山来,当成亲生孩子抚养。更是嘱咐云葳要敬重他,把他当成亲兄长看待。 云葳却知道湛殊镜心里一直隐约恨着父亲,因为那日号召众人去诛杀邪祟的,恰是长玡山主。 显然,湛殊镜并不具备仙门自小教导的“宽和”与“牺牲”精神。连带着,他对云葳也有怨气。 在湛云葳尚未觉醒御灵师天赋时,他总是偷偷欺负她,仿佛自己有多难受,就要让她也感同身受。 湛云葳从不告状,也不哭。 他如何欺负她,她隔不了多久,总会想到办法报复回去,次次气得湛殊镜牙痒痒。 她有时候想,兴许没有足够忍让精神的自己,也和湛殊镜一样,是仙门中的异类。 她不似表面的温雅听话,也不愿像所有的御灵师那样,安稳做王城锦绣。 她总想到灵域的另一头去,到所有御灵师都不敢前往的渡厄城去。 少时的湛云葳也从没想过,她眼中心胸狭隘、脾气古怪的湛殊镜,后来会背着重伤的她,咬牙道:“废什么话,若是今日救不了你,才显得我没用。” 一个明明怀着怨的人,最后却为了保护湛氏族人战死。 她鲜少唤湛殊镜阿兄,后来他死了,她在梦里哭着拚命唤他,却见他一身血衣,踉跄往前,不曾回头看她。 云葳望着眼前鲜活的人,才发现原来上辈子短短的一生,她一直在失去。 湛殊镜不知她心情多么复杂,咬牙道:“你把我杀了吧。” 云葳:“……”说到底,如果有病还是要从小治。 湛殊镜还在发病:“谁要成你的拖累,你一个长玡山主之女,嫁给王朝的狗贼,也不嫌恶心。” 云葳不想听他癔语,打断他道:“我想杀,但我够不着。” 湛殊镜也不用脑子想想,两人起码也得先在同一个牢房。 “……”湛殊镜也意识到了,只能不甘闭嘴。 虽闭了嘴,心里却莫名憋了一团火。 在他看不见的地方,云葳心想,阿兄,也总得让我为你做些什么吧。 前世她虽然也护着湛殊镜,却并不如现在这般心甘情愿。 两人的平静氛围,终归还是被三日后迟迟到来的王朝谕旨打破。 湛殊镜听到王朝要将云葳嫁给谁的时候,恨得双眼泛出冷凝之色。 竟是越之恒那个冷血无耻的王朝鹰犬! 他几乎忍不住想对湛云葳说:你杀了他!捅死那个人算了。 但转念,一想到湛云葳恐怕会回答他:我也想,但杀不了。 没用的御灵师啊! 湛殊镜把话咽了回去。他大抵这辈子第一次觉得裴玉京如此顺眼,希望他尽快杀回王城。 但湛殊镜心里也清楚,越之恒那般冷血无情的人,主动提出娶云葳,或许正是因为要抓裴玉京。 云葳也这样想,她可不会自作多情真以为越之恒喜欢她。 毕竟她曾听他的奶嬷嬷说过,他有心仪之人。 事实证明,后来与他做道侣三年,也确然相敬如“冰”,感情淡薄。 这一场仲夏的雨仍在下,到了晚间,有人来带走云葳。 云葳忍不住回头看了眼湛殊镜,他张了张嘴,想说许多话,想告诉她有机会就离开,别管我们,灵修皮糙肉厚,死不了。 最后开口却是一句:“要活着。” 云葳有一瞬酸楚。 许是真的怕她想不开,昨日还是裴玉京的未婚妻,过几日就要被迫与他人结为道侣,湛殊镜才会这样说。 纵然知道她骨子并不像其他御灵师一样娇弱,湛殊镜却摸不准云葳心里对裴玉京有多少感情,这份感情又会不会让她犯傻。他也并不知,那个凶名在外,一身罪孽的王朝鹰犬,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 云葳想,这一次,我会好好的活着的。 活到黎明来临,百姓不用惶惶度日,灵域重新盛大的那一日。 越家老宅在汾河郡,离王城有一段距离。 云葳并没有被带到越府,而是住进了彻天府。 一年到头,越之恒都在彻天府忙碌,鲜少回越府去。加上他没有成亲,几乎住在彻天府。如今猝不及防要成亲,恐怕要先知会越家一声,做好准备。 云葳被带来彻天府后,越之恒并未让人看管她,也不限制她房里有什么,只让沉晔来带了冷冰冰的一句话。 沉晔面无表情转述道:“大人说,小姐若是离开彻天府一步,让他费心来抓,他就剁了牢房里那男子一根手指。” 云葳知道这是越之恒能干出来的事,她咬牙微笑,无怪她前世就觉得此人处处过分:“你告诉掌司大人,我近来腿脚不好,不会出府。” 沉晔也没想到,前几天晚上,他们还在抓捕的犯人,过几日就会成为他们的夫人。 他心中啧啧称奇,十分纳罕。 但也不算意外,整个王城,或许没几个人能镇住这位长玡山主之女,真把她给了什么张大人李大人,按湛云葳的性子,恐怕当天晚上,就得给这些大人收尸。 亦或者裴玉京真的回来了,这些大人也得死。 沉晔不由想起几日前在殿中的场景。 起初,为了抢长玡仙山最好看的美人御灵师,王亲贵胄险些不顾脸面打起来。 越之恒只听着,一言不发。他是真的每天都很忙,不仅要诛杀邪祟,还要找仙门逆党,偏偏这些尸位素餐的大臣,抢着要把麻烦往身上揽。 快吵完了,越之恒开口:“既如此,就劳烦这位大人,抓捕仙门逆贼首领裴玉京了。” 殿内大臣瞬间哑口无言,别说抓捕,谁嫌命长,敢去扛那剑仙裴玉京的剑? 三皇子倒有几分不要命的意味。他天天惦念着那美人,昨日险些被杀,今日回过神来,又不死心。 不过一只爪牙利了点的小猫,大不了他谨慎些。 他咬了咬牙,却不期然对上玉柱之上,灵帝神息投来的盯视,只得把话咽了回去。 灵帝有大半时间在闭关,就算出现,也只是一缕神息的影子。三皇子平日敢造次,面对灵帝却大气不敢喘。 最后神息内传来灵帝的声音:“越卿,此事交由你去办。” 沉晔看不清自家大人什么表情,只半晌后,才见越之恒朝着灵帝行了一礼,应是。
第5章 皮囊之下 她都不在意,他自然也不会在意。 入夜,越之恒正在绘制图纸,方淮拎着一壶酒来访。 “我刚从灵域结界回王城,就听说你要成亲,还是陛下亲自赐婚。四处都在说你早就恋慕裴玉京的未婚妻,亲自向陛下要的人,真的假的?” 越之恒笔下不停,蹙了蹙眉,头都没抬:“谁传的?” 他疯了吗,恋慕裴玉京的未婚妻? 方淮一点就透:“是为了引裴玉京出来?” 越之恒不语,这事众人心知肚明,连逃走的仙门也一想就能明白,偏赌的就是裴玉京对湛云葳的情谊。 愿不愿意为了湛云葳,豁出命来抢亲。 方淮扬眉:“掌司大人,你是希望他来,还是不来?” 越之恒收了最后一笔,冷声道:“你很闲吗?” “开个玩笑嘛。”方淮见他一副冷淡的模样,只觉无趣,凑过去看,发现越之恒画的是改良版“洞世之镜”。 旁边密密麻麻全是越之恒写的注解,譬如如何拓宽想看的范围,如何能不被追踪之人察觉,还计算出了精准的数值,标记好了用材。 有时候方淮不得不佩服炼器师,从绘图开始,无不繁琐、孤独、无趣,要什么样的性子才能忍受这般日复一日的生活。 偏偏越之恒这种凉薄又狂妄的人,竟是个炼器师。 方淮盯了一会儿那图纸,想到什么,突然开口道:“这镜子能不能给我也做一面?” 越之恒收起图纸,问:“渡厄城最近不太平?” “不是。”方淮满眼放光,“这镜子这么好用,我平日没事的时候,可以用来看小蝶。” 夜燕蝶是家中给他定下的未婚妻,也是一个御灵师,方淮喜爱她喜爱得不得了。 “方大人请便,越某累了,不方便招待。” 方淮连忙讨饶:“别别别,说正事。” 他正色道:“近来越来越多‘入邪’的平民,悄悄前往渡厄城。” 讲起这件事,方淮也觉得心烦。昔日仙门林立,还会救邪气入体的平民,让他们不至于绝望。勉强维持了一个平衡。 但如今陛下雷霆手段,覆灭了仙门,导致沾上邪气的人绝望恐惧。 邪气入体后,得不到及时祛除,假以时日变成邪祟,只不过早晚的事。权贵有御灵师救命,他们呢?他们什么都没有。 与其残喘个几年后被彻天府杀死,不如前往结界另一头的渡厄城去。 渡厄城自然不是什么好地方,那里是邪祟之城,危机四溢。可笑的是,也是世间灵气最充足,天材地宝最多的地方。 这些平民想着,就算自己死在渡厄城,若能找到天材地宝让同伴带回去,父母亲眷也能过上好些的日子。 这样的情景本就在越之恒的意料之中,越之恒听罢也没什么反应,道:“左右是个死,也不乏是条好出路。” 就算他们不去渡厄城找死,过几年也会死在自己手中。 方淮忍不住看了他一眼,同为百姓口中的王朝鹰犬,有时候他觉得这位掌司比自己还冷血。 越家作为昔日仙门之一,竟诞出这样一个邪戾又无情的怪胎。 难怪百姓恨他就算了,越家人也不待见他。 方淮说:“我们方家接下来恐怕要忙得脚不沾地,你倒是可以清闲一段时日了。” 方家历代出阵修,如今灵域的结界,全由方淮的祖父方大人在维护,这份担子随着祖父年老,日渐落在了方淮身上。 入邪的百姓去了渡厄城,彻天府平日里要诛杀抓捕的人,自然就少了。 “话说回来,你清闲了,刚好可以与你的新夫人培养感情。”方淮说,“我听说她是昔日灵山最温柔美丽的女子,你就没想过真与她做道侣吗?” 越之恒不予置否,如果面不改色杀三皇子也能算温柔的话。 越之恒开始净手,他盯着手上的墨点子,平静地吐字:“没想过。” 如果不是朝中没人敢接这个烫手山芋,也不会落在他的头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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