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说了别乱叫,谁是你阿兄。” 湛云葳笑了笑,她就是故意这样叫的,谁让湛殊镜说话不中听。 少女眼里含着笑意,映照着身后栾树,说不出的动人,湛殊镜有什么火气都发不出来。 湛殊镜张了张嘴,神色纠结,难以启齿:“你实话告诉我,你……” 湛云葳等了半晌,发现他没了后文:“你到底想问什么?” 湛殊镜烦躁道:“算了,没什么想问的。” 他问不出口,总不能真的问湛云葳那狗贼有没有对她做什么。 湛云葳看他一眼,还不等琢磨出湛殊镜在想些什么,门从里面推开,明谷主出来。 他穿一身灰色道袍,宽额长须,显得仙风道骨。但他目光睥睨,神色不善,冷冷打量了湛云葳一眼。 湛云葳知道,明谷主目中无人,性子狂傲,唯独只疼爱明绣这个女儿。 从小到大,明绣不管要什么,明谷主都会替她寻来,这才导致明绣无法无天。 湛云葳抬眸,目光无波澜,也没有敬重之意,冷淡地看着明谷主。 明谷主不把她当小辈,她何必将他当长辈? 明谷主目光锐利:“小友既然身中意缠绵,何必要回来,当真不顾性命?” 湛殊镜听不懂这老东西说什么,一听“意缠绵”,他不知道这是何物,但莫名有种不妙的预感。 他感觉到明谷主的敌意,挡在湛云葳身前:“谷主自重。” 湛云葳并不意外明谷主会看出来,他到底是天下最好的医修,甚至医毒双修。 但她厌恶明谷主这份歹毒。 换个御灵师,若是介意这些的,恐怕难堪至极。世人本就对御灵师施以枷锁,久而久之,御灵师们也把名节看得比什么都重要。 数年前,还有御灵师因此自戕的。 湛云葳说:“我不肯做阶下囚,自然会回来。至于我是死是活,用不着明谷主操心。倒是谷主为了女儿,与小辈呛声,是半点脸面也不要了?” 明谷主道:“好个伶牙俐齿的女娃。” 他眼中略有深意:“唯愿你下月还能好好待在这里,至于此事,你自己和裴贤侄解释吧。” 湛云葳神色平静,并没有他以为的仓皇。 就算她不说话,眼中的嘲讽之色也很明显——你这样品性的人,也配做医修? 明谷主心中薄怒,拂袖离开。 风吹着弈树沙沙作响,湛云葳走进房间去探望时,裴玉京刚打坐完毕。 他抬眸看她,玉冠墨发,剑修的气质干净无暇,神色并无半分异样:“泱泱。” 湛云葳在他身侧坐下,低声问:“裴师兄,你伤势可还好?” “无碍,我很快就能恢复。”裴玉京顿了顿,道,“过几日我就陪你去找长玡山主,你别担心。” 两人面对面,湛云葳有些恍惚,依稀又记起了初见的模样。 如今的场景和当初何其相似。 那时候裴玉京修炼的便是无情剑,偏偏这样一个人,周身冰雪,眼中却含着融融暖意。 彼时少年剑修笑望身前的少女,明知她年岁小不识得无情剑,却泰然自若答谢她的救命之恩。 而今也是,若非方才明谷主有意呛声,她或许以为裴玉京什么都不知道。 若她还是前世的湛云葳,不管再难,都会朝着裴玉京走过去,兴许也会将错就错,不去拆穿。但如今,她必须与裴玉京说清楚。 “裴师兄,我有话和你说。” 裴玉京注视着她,突然道:“别说,我不想听。” 他扶着她的肩膀,苍白笑了笑。 “你要说什么呢,若是王朝赐婚,那我告诉你,我不认,仙门也没人会认。若是灵丹上的道侣印,也不是没有法解,找一枚命缘丹化去即可。” 他顿了顿:“我了解你,就算他待你再好,可你不会心悦一个囚禁你、给不了你自由,与你大义相悖之人。困灵镯在一日,你反而不会留在他身边。” 裴玉京冷笑:“至于意缠绵?” 他说:“我知晓以后,确实恨不得杀了越之恒。可若要我以此放弃,我只觉可笑。就算发生了什么,那又如何,你若愿意,我们现在也可以……” 湛云葳不敢相信这是裴玉京能说出来的话,她像从没认识他一样打量他,眼见越听越古怪,她不得不羞恼打断他:“裴玉京!” 她咬牙道:“我不是要说这个。” 裴玉京沉默一瞬,望着她:“好,那你说。” “……”湛云葳整顿了一下心情,“我想要退婚,是经过深思熟虑的,与王朝无关,与越之恒无关,只是我自己的心意而已。” “你怪我来迟?”裴玉京眸色苍凉,“可是泱泱,你可以惩罚我,可以气恼,唯独不要说这样的话,这对我不公平。” 她听出他话中的涩意,心里也不好受。 一念错,百憾生。 可她已经试过一次,早已心死。裴玉京是能割舍对她有意见的蓬莱,还是令她委屈万分的裴夫人? 困住她,让她不对任何人动心的,岂止是王朝一个困灵镯,也是裴玉京割舍不下的一切。 “裴玉京,”湛云葳没再叫他师兄,认真说,“你有你的道,我亦有我想追寻的。天下御灵师的归所,大多都是灵修的后宅,可这些都不是我想要的。” 她的心境早已不复少时懵懂、在月下等着那身负巨剑的少年。 后来数年,湛云葳所有的愿望,已经变成要做自由的风,要做斩杀邪祟的剑,要做推翻灵帝的基石,唯独不是任何一个男子养在笼中的御灵师。 湛云葳也不要为任何人再失去自己的天赋和灵丹,爱意早已随着前世一并消散。 就像今日,她已经不愿为了裴玉京与明家父女争斗。 她试图推开裴玉京放在自己肩上的手,裴玉京却不动。 他垂眸,道:“这说服不了我,我也不同意退婚。我从来没有因此禁锢你,泱泱,你想做什么可以去做。唯独……别这样轻易放弃我。” 湛云葳注视着他,突然说:“可是师兄,不是轻易,我曾朝着你走了很远的一条路,精疲力尽,满身伤痕,至死不休。” 裴玉京蹙眉看她。 湛云葳笑了笑:“所以,这就是我如今的决定。” 裴玉京缓缓松开她。 就在湛云葳以为裴玉京终于听劝的时候,他闭上眼,准备调息:“我听清楚你的话了,但做不到。过段日子坤元秘境会开,届时我助你去找意缠绵解药。泱泱,也有很多事,是你不曾知道的。” 她永远不会知道,从年少到如今—— 他的无情剑道,已经破碎成了什么样,每一次为了见她,需要多努力。 裴玉京想,云葳,情爱一事,你从幼时开始就太懵懂迟钝,看到的何止冰川一角。 但身上的鞭伤、越之恒宁肯魂器重伤也不让她离开,让裴玉京第一次感谢湛云葳的迟钝。 至少,鹿死谁手,还是未知数,他不会提醒她,那王朝鹰犬最好永远藏得那般深。 灵域近来少雨,王朝杂役光清洗河畔的鲜血,就花了好几日。 彻天府内,今日难得下雨,哑女坐在廊下发呆,雨声淅淅沥沥,一如她乱糟糟的心潮。 府卫们看不懂她说话,医修来了一趟又一趟,这几日阿弟都在调息养伤,做的最多的事,就是一刻不停地画炼器图纸。 他们没再回过越府。 起初哑女还会问越之恒,弟妹呢。触及到越之恒的神色,她再没问过。 越之恒的状态更令她担心,她鼓起勇气捉住来彻天府的方淮,问方大人:谁将阿恒打伤,把葳葳带走了? 哑女知道越之恒的实力,王朝除了灵帝,他几乎无敌手。他灵体强悍,可神剑之伤,亦无法轻易自愈。 她忍不住担心,越之恒之后还有危险。 还好方大人有耐心,琢磨数次看懂她在表达什么以后,叹了口气道:“还能有谁,仙门和裴玉京呗。” 哑女第一次听说这个名字,十分困惑:这个裴玉京,他很厉害吗? “自然厉害,神剑之主,天生剑骨。” 哑女比划:阿恒也打不过? 否则怎么会让他把湛云葳带走,就算哑女摸不透越之恒的心意,可她了解他的狂傲和心性,若非没有办法,不会愿意拱手让人。 方淮琢磨了一下:“那日打起来不分胜负,不过……” 他心道,越之恒的底牌,悯生莲纹还没开呢。真开了悯生莲纹,那可不好说。毕竟真正令越之恒放手的东西太过沉重,已经不是谁输谁赢能左右的事。这些事也不好告知哑女。 裴玉京看样子也被什么反噬,否则手握神剑的剑仙,剑气应该更纯净,当日却隐带杂乱之意。 反正两个九重灵脉的灵修,一个都没落着好。 不过裴玉京受伤,好歹将人带走了。越之恒受伤,就连提都没人敢在他面前提当日之事。 大皇子的门客被越之恒全杀了。 这几日大皇子连府邸都不敢出,带着大皇子妃像两只鹌鹑。 马上就要中元节了,往年每每这一日,是越之恒最忙的时候。 方淮心里有愧,说到底,那日自己也拖了后腿。 咳…… 若非他学艺不精,越之恒不用分出心神来救他,器魂也不会伤重至此,器魂现在都还在识海调养,身形小了一圈。 道别哑女,他找到在房内画图的越之恒,晃了晃手中的东西。 “全是我爹珍藏的灵药,你好好养身子。”方淮也不敢提,他那日悄悄回去捡了香囊,现在甚至不敢还给越之恒。 越大人也是真的决绝,说不要便真的不要了。 越之恒神色平静:“多谢,放下罢。” “中元节快到了,王朝邪祟横行,我想过了,那一日我和我堂弟替你去诛杀邪祟吧。” 反正戴上面具,也看不出谁是谁? 越之恒抬头看他一眼:“你能杀魑王?” 方淮尴尬道:“遇见了就跑嘛。” 不过他跑了,其他跑不了的人就得死了。他自己也觉得这提议不靠谱。 越之恒嗤笑了一声。 不过这样的越大人似乎正常多了,离七夕已经过去数日,方淮不知道他是真的已经不在意,还是放下了。 但他清楚不能哪壶不开提哪壶,最好转移话题。 方淮凑过去看图纸,发现越之恒在做给器魂养伤的法器,看来器魂伤得确然很重。 方淮突然说:“七月二十二,坤元秘境就要开了,我爹让我去历练看看。” 他心里苦,就算坤元秘境再平和,那到底也是秘境,多少伴随着危险,他一个阵修心里发虚。他没抱希望越之恒会陪他去,只是抱怨几句,纯属没话找话。 谁知话音刚落,越之恒的朱砂笔顿了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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